032章 博陵崔氏
自魏晉以降,社會上衣冠之風盛行。
到了大唐,此風非但不減,反倒越發(fā)盛行。
他們壟斷仕途,豪斂財產(chǎn),甚至蔑視李唐天家,社會聲望極高,無數(shù)士人爭相依附。
正所謂,“千古推高,九流仰視”。
其中勢力最大的,便是七姓十家。
七姓十家這個說法,本身就來自李唐天子的一封詔令。
唐高宗曾令:“詔,后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范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凡七姓十家,不得自為昏(通‘婚’)。”
連天子都忌憚,不得不通過詔令禁止他們互通婚姻的方式來防范他們的勢力進一步膨脹,便可知這十家豪門世族的勢力有多龐大。
博陵崔氏便是這十家中的一家。
楊釗沒想到,他只想敲打一下縣內(nèi)的大戶人家,好讓縣內(nèi)的財政收入有所回升,結(jié)果扯出一個博陵崔氏來。
他只覺得腦袋有點大,跳過了一個惹不得的法門寺,又來了一個惹不起的博陵崔氏。
至此,楊釗算是明白了,扶風縣內(nèi)蹲著這兩座大神,能有財政收入才是怪事!
袁大頭十分滿意楊釗驚訝的模樣,得意洋洋道:“楊縣尉也無需慌張,博陵崔氏的勢力主要是在河東和京兆一帶,我們這里不過是一戶分出來的旁系末枝,在城郊的玉山上建了一座莊園,莊主叫崔頂。”
楊釗沒理會袁大頭的這些小動作,繼續(xù)著他的問題:
“崔家占著多少土地?”
“這得看楊縣尉你怎么算了。光是他們那處莊園,叫‘玉漆園’,就占地上百頃,再算上周邊的田地,少說也有一千頃……”
全縣總共不到一萬頃的土地,法門寺和崔氏各占去一千多頃。
而且,佛門僧侶和崔氏這種門閥望族都是不用上稅的,余下那么點土地,根本不夠支撐起全縣賦稅的。
楊釗大致明白了問題根源所在。
也已經(jīng)到了衙門下差的時間,他先讓袁大頭退下。
袁大頭也不傻,從楊釗的提問中隱約猜到了什么,告退時小聲詢問楊釗:“楊縣尉該不會是有什么打算吧?”
楊釗不答。
袁大頭不放心地提醒道:“法門寺和玉溪園都是動不得的,也不是我們這些小官吏能招惹得起的,楊縣尉可一定要慎重啊。就算不為了縣衙同僚們考慮,也得為自己的前程著想……”
“我知道了。”
楊釗揮著手,打發(fā)袁大頭退下。
…………
回到居處。
吃飯的時候,楊鉚同楊釗聊起了他這一天的見聞,言語中也提到了法門寺和玉溪園。
看來這兩家在扶風縣內(nèi),可說人盡皆知了。
楊鉚還說到,玉溪園只是崔頂?shù)囊惶幎燃偕角f,崔頂本人并不常來,負責打理山莊的是一個叫房主管的人。
房主管這個名字,楊釗從客舍主人的嘴里聽到過,說他是本縣最有權(quán)勢的人。
可沒想到,竟然只是一個家奴。
問題已經(jīng)很明顯了。
要想擴大稅源,就得要有地。
只有有了土地,楊釗才能有操作空間,從而打破財政收入減少和百姓賦稅繁重的惡性閉環(huán)。
可要有土地,就得向法門寺和玉溪園伸手。
至少也得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可鑒于這兩家的勢力都遠遠超出了他一個縣尉的權(quán)限……
楊釗反復思量了一夜,最后決定,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先從玉溪園身上下手。
…………
次日。
事不宜遲,楊釗原打算這就去玉溪園探一探虛實,可沒想到剛到縣衙,錄事李審和不良帥史大個就找上門來,要他提審牢獄里羈押的囚犯。
楊釗很難不感到奇怪:“提審犯人是縣尊的權(quán)限,我只管緝捕,怎么輪到我審訊了?”
李審解釋道:“今日提審的并不是偷盜的賊犯,而是一些抗稅的刁民,嚴格說起來還算不得犯人,所以縣尉也能審問。況且,征稅一事本就歸縣尉負責,今日由楊縣尉來提審,也是讓你熟知內(nèi)情,方便你日后征收賦稅?!?p> 這一通解釋下來,合情合理。
楊釗也不好再推辭。
可他也是混過官場的,知道這事里面定有蹊蹺。若真只是為了審刁民,早審完審區(qū)別都不大,為何偏偏要挑在今天?
李審此時提出這事,必定是受了李貞元的指示。
那李貞元又是何種用意?……
由于是縣尉審案,所以也不能占用縣衙大堂,地點就選在了楊釗的尉廨。
將三十多名抗稅的刁民帶進來,另抽調(diào)不良人來站班,便算是一個小型的公堂了。
三十多名刁民是串在一根繩子上被牽進來的,牽繩的獄卒再將繩子往地上用力一頓,那三十來人就跟一串熟了的瓜果一樣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由于繩子是系在脖子上,他們同時倒地時,彼此間腦袋一陣亂撞,咚咚咚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瘆人。
仿佛不是活人發(fā)出的聲音,而是干枯了的頭蓋骨在互相撞擊。
這些人已在牢里被關了一段時間了,對疼痛早已麻木了,倒也沒發(fā)出太多慘叫聲。
尉廨本身就不大,又是五月入暑,里面突然涌入一群從牢獄里提來的犯人,頓時惡臭不堪。
透過屋外照射進來的光線,甚至能看見他們身上的跳蚤在陽光下歡快的亂蹦,有些人腐爛的肉瘡處白色的細蟲正在爬進爬出……
楊釗是從新時代穿越來的人,哪里見得這等凄慘齷齪的畫面,當時就覺得腹內(nèi)翻江倒海,幾乎要將早上吃進去的米粥嘔吐出來。
楊鉚也在下面站班,看見了楊釗的面色有變,關心地詢問道:“三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事?!睏钺撝活欀檬终粕葎颖亲忧暗目諝?,同時朝史大個吩咐道:“趕緊把這些人帶下去,好生沖洗一番?!?p> 史大個性情憨直,有什么話張口就說:
“楊縣尉不是在開玩笑吧?縣衙里吃水這么緊張,每次都要去十幾里地外挑水回來吃,我們平時都得省著點用,現(xiàn)在拿來給這幫東西沖洗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