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三叔，我們原本說的是九姑姑?！逼咄醯倪x擇，潤珩是早就猜到了的。沉默了一瞬，潤珩就如此提醒三王道。

　　三王哈哈一笑，“對，說老九呢。仔細(xì)說起來，老九這丫頭啊，也可憐。她自小兒聰明，偏出生在戰(zhàn)亂當(dāng)中。她與太女乃是同胞姐妹，自出生那一日起，太上皇就想將她培育成太女手里的一把刀。因此，她自幼就被太上皇帶在身邊，還未記事，就已經(jīng)開始接手影衛(wèi)。你們大概不知，老九其實是早產(chǎn)兒。她小的時候，頭大身子小，看起來特別的弱。那時候，我還只是偶爾會上戰(zhàn)場，一有空就和老四一起將她從太上皇那兒偷出來，帶出去玩兒。大部分時間，都是老九智力碾壓我和老四，不論你說啥，那臭丫頭都知道。不但知道，知道的比你還多。關(guān)鍵那臭丫頭還天生一張冷臉兒，說什么都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能將你氣個半死?！?p>　　潤珩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的腦海里，不禁勾勒出一個腦袋大，身子小的小人兒，一本正經(jīng)的氣三王的情形來。說起來，他和潤頊其實都比九公主大的。只是任紫琳是出生在戰(zhàn)場上，而他們那時都被安置在寧京……

　　“只是有一日，我們到底闖了禍。我和老四帶著老九出行的過程中，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老九為了護(hù)著老四，頭被人打破了。回到太上皇那里，我和老四都被太上皇重重罰了。我記得那一頓打，讓老四好久都沒能從床上爬起來。說來，老四也是個早產(chǎn)兒，體弱的很?？勺阅侵?，我們再也沒辦法將老九帶出去了?！比躅D了一下，苦笑了一聲兒，輕聲道，“那時候年輕啊，不懂?，F(xiàn)在想來，那件事中受到懲罰的恐怕還不止我和老四，暗中護(hù)衛(wèi)老九的影衛(wèi)估計也被罰的不輕。”

　　“后來呢？”

　　“后來，”三王無聲的苦笑了一下，“我就離開瑯城去了管城了。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寧國被安國和驁國放在砧板上翻來覆去的衡量、敲詐。那時候，老九仍舊還是個腦袋大，身子小的孩子。可忽然就傳出了要她出質(zhì)安國的消息。太女因此在太和殿長跪不起，青衣被榮貴君關(guān)在梧桐殿里軟禁了起來，藍(lán)雪也被藍(lán)采君送到了藍(lán)家……”

　　“太女姑姑長跪，求的是自己出質(zhì)?！蹦菚r潤頊已經(jīng)大了，雖沒有參與進(jìn)去，事情卻還是知道個大概的。只是他也一直沒懂，為何連太女都認(rèn)為不該是九姑姑出質(zhì)。當(dāng)年的九姑姑十三歲，若說她有多厲害，潤頊還真是不敢相信。

　　聽到潤頊如此問，三王和潤珩同時愣了一下，二人對視一眼，均是有些沒有想到，潤頊心中竟然存著這樣的疑問。

　　“潤頊，我說了，老九是早產(chǎn)兒，而且一向體弱。而不管是太女，還是青衣、藍(lán)雪，都身體康健，最重要的，至少太女和青衣都已經(jīng)是大人了?！?p>　　潤頊的臉一下白了。他沒想到，這事兒在三王這里，竟然只是因為這個。

　　“當(dāng)然，也有人并不這么想?！闭f完了，三王又笑，“畢竟，你九姑姑能夠成功出質(zhì)，也多虧了許多人的推波助瀾。其中，也有她自己的設(shè)計。我不知她心底到底怎么想的。我很認(rèn)真的問過她，她說，她不適合皇位，也在皇室中呆的很累。那時，我只覺得她就是個傻丫頭?，F(xiàn)在想來，她還真有可能說了真話?？蓢@你們祖母還心思百轉(zhuǎn)，唯恐她舍不得！”

　　“三叔！”聽到三王如此說，潤頊沒忍住，輕聲叫了一聲。

　　他們都知道，三王最后的一句話，說的正是寧皇迫不及待的為九公主籌備葬禮一事。這事兒，讓潤頊至今覺得臉上燒的難受。只覺得九姑姑在前線廝殺，回頭來卻被自家人卑劣的算計了，這怎么想，都讓人覺得無法直視。

　　“這事兒，回避得了嗎？老九可不是傻子，相反，我剛才說了，她聰明的很。我知道你小子想得多，但阿頊，誰做的，就得有誰來承擔(dān)。老子可不背這冤枉債，總有一日，老子定然找出這人來，給他千刀萬剮?！?p>　　“若是祖母呢？”潤珩冷靜的問。

　　“那就讓你祖母退位，”三王毫無尊重之心的說，“依我說，你祖母早該學(xué)太上皇了，也不知道她坐在上面有個什么勁兒?！?p>　　能說出這話來，三王怎會是個蠢笨之人？

　　潤珩道，“只怕九姑姑并不介意是何人所做。她輕而易舉的退出了所有人給她設(shè)定的棋盤，重新開始布局，如今，所有人都在她的棋局之中?！?p>　　三王意外的看了潤珩一眼，“甘愿嗎？”

　　潤珩笑，“九姑姑抬手舉足之間，就盤活了我大寧。如此大能，潤珩只嫌自己能力不足，不能為九姑姑的馬前卒?！?p>　　三王伸出大手，拍了拍潤珩還有些單薄的肩膀，“我也是沒想到啊，這丫頭明明都死遁了，卻又殺了個回馬槍。這一槍干的實在漂亮，若是太上皇還活著，得后悔死?！?p>　　這是說，太上皇會后悔當(dāng)年選了九公主出質(zhì)？他們這些當(dāng)哥哥姐姐的，都心疼九公主年幼出質(zhì)，可坐在太上皇和寧皇的位置上，未免也同樣擔(dān)心任玖年幼體弱，不能保證活的長久。

　　想清這一點，潤珩不禁微笑。三叔說得對，該誰欠的債，還是該誰還的好。正這么想著，魚羊鍋被端了上來。三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便拿起了筷子。

　　“話說回來，她派陸贏和你來這里，到底是干什么來了？”一邊飛速的下筷，三王一邊問潤珩。

　　“我的確不知?！毕啾热?，潤珩的動作實在是優(yōu)雅的很了，“陸贏雖無意隱瞞身份，也愿意用我，但到底九姑姑經(jīng)歷過那么一遭，他并不肯十分親近我。我只是知道，陸贏的目標(biāo)，在草原上。但最近從驁國過來的，卻不止草原上的人?！?p>　　潤珩說話的當(dāng)口，店家已經(jīng)又端上一盆雜糧飯。這雜糧飯之雜比之軍營里吃的還要雜上許多，但潤頊卻是毫不猶豫拿起潤珩的碗就給他盛。等他將潤珩的碗盛滿了放下，三王伸手，拍了一把他的腦袋，直接搶過了飯勺，給自己盛了一碗飯。

　　“你們在鳳城的動靜兒太大，便是沒吸引草原以外的人注意，季叔楊為了保險，也會想辦法將人引來鳳城的?！睂埳追畔?，三王便拿起筷子吃飯，邊說，“原驁?zhí)郧橛行斆В臼鍡钭杂妆闶亲鳛樗淖蟀蛴冶叟囵B(yǎng)的，也因此，被培養(yǎng)的極為謹(jǐn)慎，喜歡借力打力。你不說，其實我也已經(jīng)察覺到了。我覺得，這其中，恐怕有很多人都是被季叔楊忽悠來的。關(guān)于這一點，我只想問，你和陸贏能不能頂?shù)米?？?p>　　潤珩看著端著空碗，眼巴巴等三王盛完了飯，飛快的拿起飯勺往自己碗里盛飯的潤頊，心下微松。當(dāng)年，潤頊從寧京離開，就是因為無法承受寧京中發(fā)生的一切，也預(yù)料到總有一天，會有更加慘烈的場面發(fā)生。他自幼便是多思多想的性格，三王這樣不客氣的舉動，反而讓他心生依賴和安全感。

　　“我只管南城的作坊，不過，最近從寧國方向來的商隊也多了起來。若是我沒有猜錯，應(yīng)該都是九姑姑派過來的?！?p>　　“呵，”三王笑了，“我就說老九那丫頭鬼的很。以我對她的了解，她向來喜歡做萬全的準(zhǔn)備，季叔楊這是沒跳出她劃的圈兒去啊?！?p>　　季叔楊雖然也還算不錯，匆忙登基，迅速穩(wěn)住了朝局，如今更是將整個驁國把持的密不透風(fēng)；但他到底對任玖不了解，那可是還是個孩子，就能淡定自若的指揮影衛(wèi)刺殺老安皇的主兒。她時機(jī)瞅的準(zhǔn)，老安皇硬是沒逃過那一劫。這事兒，太上皇主動認(rèn)下了。但見過年幼的任玖坐在棋盤前搬弄棋局的三王，卻是知道的。

　　看一眼潤珩，三王沒有避諱，直接道，“你心里還是要有準(zhǔn)備，楚漢濤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鳳城重建的?！?p>　　潤珩拿筷子夾了一口米飯，似笑非笑了一下，“我知?！?p>　　“珩哥，要不，你先回寧京？鳳城這邊的事兒，我替你?！睗欗溙嶙h。

　　潤珩搖了搖頭，淡定的將筷子伸進(jìn)魚羊鍋，“十姑姑說的很清楚，陸贏要來的地方是鳳城。選擇，是我自己做出來的，沒有人逼我?！?p>　　潤頊還想說什么，三王卻已經(jīng)點頭了，“既然是你自己做的選擇，那就堅持下去。若是臨陣脫逃，我覺得，老九不把你腿打斷，以后也可能絕不會用你了。你們可別以為她好說話啊?！?p>　　潤頊和潤珩雖然對九公主都不熟，但還真沒一個敢將她當(dāng)做好說話的。哪怕，她的做事風(fēng)格看起來十分的和善。

　　“那您覺得，九姑姑接下來的計劃會是什么？鳳城重建的日子可不短了，我覺得，怎么著楚漢濤也該知道消息了?！?p>　　“我猜他也該知道了。要不然，他就太廢物了。不過，該操心這事兒的，是太女和你父王。你等著看吧，他可沒那個臉湊到你九姑姑跟前兒去。問又不好問，商量也不好商量，這棋局還必須得解，你說氣不氣？”

　　潤頊沒好氣的瞥他，“三叔，那好歹是我親爹，您親哥，您說話能客氣點兒嗎？雖然，我也覺得他活該?！?p>　　潤頊一直也不太懂自家親爹為什么一定要和九姑姑作對，明明是親兄妹，卻像個沒有心的人一樣。這讓他整個當(dāng)兒子的都有些看不下去。他也不知道親爹知不知道親妹妹被九姑姑給救了。要是知道了，估計臉都得燒紅了。

　　三王哈哈大笑，十分的幸災(zāi)樂禍。潤頊不由又瞥了他一眼。說實在的，要不是這些年三叔對他真的照顧，就憑三叔這張嘴，他實在是很懷疑他和自家親爹的兄弟關(guān)系的。

　　“您覺得九姑姑有計劃嗎？看鳳城如今的情形，也沒看出九姑姑想要先楚漢濤一步做些什么啊?！睗欗溣謫枴?p>　　三王邪魅一笑，“七年前，三國戰(zhàn)亂才結(jié)束，安、驁兩國還未提出要寧國出使質(zhì)子，你九姑姑就先一步拿出了復(fù)仇計劃。如今，這復(fù)仇計劃的第一步，可已經(jīng)走完了。”

　　聽三王這么說，潤珩不由一愣。他以為，復(fù)仇計劃是太上皇的杰作，如今聽來，竟是出自九公主？

　　“那咱們就這么被動的等著嗎？若是九姑姑真沒什么計劃怎么辦？”潤頊倒是不懷疑九姑姑會不管鳳城之事，畢竟，鳳城都重建了，這事兒她甩不脫了。

　　“不是說了，還有太女和你父王呢。”

　　潤頊又翻白眼兒，“三叔，咱不能總指望京里吧？你是西北軍的統(tǒng)帥，常言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能不能有點兒氣魄?！?p>　　三王還是第一次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這樣解釋的。

　　“我沒氣魄。我只知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币贿呎f著，他一邊伸手去拿潤頊?zhǔn)掷锏娘埻?。潤頊被他嚇的手上一哆嗦?p>　　“三叔你干嘛？那盆里還有飯呢?！?p>　　“我看你也不想吃了，替你吃掉。”

　　“誰說我不吃了？”潤頊立刻反駁。

　　潤珩見魚羊鍋里已經(jīng)沒什么菜了，正想說什么，卻見潤頊端起鍋，將湯汁澆在米飯上，就那么端著吃了起來。潤珩心中一痛，他知道，西營里的生活，其實也并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