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剛帶兵從鳳城歸來的潤頊不敢相信,瑞安竟然還活著。
潤頊是個留著一臉大胡子的青年。濃密的胡子糊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清他的五官,只一雙露在外面的眼睛,明亮中透著滄桑。去往鳳城,是因為他收到了來自潤環(huán)的信,說是讓什么物流給他帶了來自寧京的特產(chǎn),只是,鳳城的物流點還沒有配備足夠的送貨團隊,包裹得他自己上門取。
雖然人在邊疆,潤頊對幾個兄弟姐妹的情誼還是很深的。雖然說他也是自幼在寧京長大,自詡寧京里沒有什么是他沒見識過的,但自家小弟興致勃勃的與他鄭重寫在了信里,潤頊便帶著親兵,往鳳城里跑了一趟。潤環(huán)所說的物流點,就在鳳城東門的地方,一進城便能看到被刷成了橙紅色的門匾。
那房子,是新建的土房子。在旁邊,也多是新起的類似的房子。站在外面看,這房子有些過于笨重厚實;房子里卻是非常寬敞。房子的地面比外面要高上一尺,對著門的地方,放著一個條案。條案后兩端,分別坐著一男一女兩人。兩人都拿著一根好似木棍兒的東西,和站在條案前的人核實著什么,記錄著什么。在他們的手邊,又分別堆放著兩摞小冊子。潤頊湊近看了看,一摞是空白的,一摞是已經(jīng)填寫完畢的。
房子的另一端,是一片被分成了兩個區(qū)域的空地。之所以能看出是兩個區(qū)域,是因為那地上有一道特別顯眼的白線,在兩個區(qū)域的最前面,又豎了兩個特別顯眼的牌子。一個上面寫:到貨;一個上面寫:發(fā)貨。
潤頊站的那一側(cè),坐著的是個中年的男人。只見他坐在案后,一手執(zhí)筆,面帶微笑的看著潤頊,“歡迎客人光臨順通物流,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鳳城中,無論是姑娘還是漢子,沒幾個溫柔的,猛然被人如此溫柔以待,潤頊竟然有點兒不習慣。
“哦,我來取包裹,從寧京來的,哦,我叫潤頊。”特意報上來地和姓名,是潤環(huán)特別交代的。這熊孩子還說,若是潤頊有什么東西想要帶給他,也可以通過順通物流給他發(fā)到寧京。物流費并不十分貴。另外,潤環(huán)那臭小子還給了他一張紙,說那是取貨單。
“客人稍等。”男人微笑著聽完了潤頊的話,接過取貨單,招手,將站在到貨區(qū)域的一個明顯是鳳城漢子的人叫了過來。在這鳳城,是不是外人很容易被認出來的。
“你去幫這位客人找一下來自寧京的,收貨人叫潤頊的包裹?!?p> 一邊說著,男人一邊在一旁的一張白紙上,寫下“寧京”和“潤頊”四個字。寫完了,還和潤頊確認,“客人的姓名可是這兩個字?”
潤頊點過頭后,男人才又沖那男子說,“這四個字,可能記清楚?”
潤頊有些幸災樂禍的看著男人。如今的鳳城,可沒多少能認字的人。他們吃都吃不飽,沒有功夫認字,也沒有地方學認字。
出乎預料的,那漢子仔細看了看那四個被寫在紙上的字,點了點頭,便朝著到貨區(qū)域走去。不大一會兒,他便抬起頭,有些歉意的沖潤頊喊道,“客人,您有兩個包裹,都有些大,您帶了裝載的車馬了嗎?”
潤頊頓時對這漢子改觀了。這是記憶力特別好?一邊示意親兵上前,他一邊問,“我直接取走就可以嗎?”
那漢子點頭,“還需要客人給我們簽下字。我們給客人搬到門口吧?!?p> 說著,幾個站在到貨區(qū)的幾個人,已經(jīng)走到了漢子的身邊,與他一起抬起了兩個超大的包裹。潤頊也差點兒被這包裹嚇到:潤環(huán)這是將哪個王府給他打包寄來了?
將兩個包裹抬上馬,潤頊好奇的問那漢子,“你是之前就認字嗎?”
難不成,這漢子還是某個世家的流落在鳳城的人?
那漢子憨厚的笑了笑,“才開始學,認的不多?!?p> 潤頊更驚奇了,“你們這里還包認字?”
那漢子連忙搖手,“包是不包的,店長只管教,學全靠自覺的。但認的字多了,就可以當領頭的了?!彼俸傩σ宦晝?,“當了領頭,一個月可以多領五百文錢呢?!?p> 聽漢子的話里帶著暗喜與期望,潤頊不由有些愣怔。鳳城,還真是不一樣了。他還以為,鳳城的變化,盡在掌握之中。
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陸贏才踏進鳳城一天,他就被潤頊盯上了。后來,潤頊便漸漸知道,陸贏是一個來自寧京的商人,在鳳城大肆建房,先后開了油坊,面館和客棧。最近,還跑到對面涼城去了。了解到這些還不夠,潤頊對陸贏的底細,還特地寫信詢問了在“寧京”的潤珩。潤珩回信告訴他,此人是十姑姑藍雪所派,讓他不必過于關注。對十姑姑藍雪,潤頊自認毫無了解。不過,他卻是知道,這些年,也不是沒有商人想在鳳城大發(fā)神威,可惜,都以失敗告終。聽說這商人是藍雪派來的,本來可有可無關注著鳳城動靜的潤頊,倒是興致勃勃的,一直在等著看結(jié)果了。
只是沒想到,這些不起眼的油坊、面館、客棧和這個就在城門口的物流點,不但給鳳城帶來了人氣,還給鳳城的人帶來了希望。潤頊,看熱鬧的心思淡了些,轉(zhuǎn)而希望陸贏能在鳳城呆的久一些了。
“殿下,咱還在這鳳城逛嗎?”潤頊的一個親兵問。他總共帶了四個人出來,這一下,就征用去兩匹馬。親兵也是有些驚訝了。
潤頊看了看東門口并沒有多少的人流,想到之前親兵說,如今鳳城中是北城最為熱鬧。那里,正在建新的工坊。不過,誰也不知道,那些工坊是用來做什么的。還有南城也是,之前所說的油坊、客棧和面館,都集中在的南城。他回頭看一眼相對清冷的順通物流,有些沒明白,為何這物流選在了沒什么人氣的東城門口。
不過,顯然,帶著這兩個大包裹,鳳城他是逛不成了?;氐綘I中,將需要轉(zhuǎn)交給三王的包裹讓親兵送走,拆開了給他的那個包裹的潤頊,便看到了瑞安寫給他的信。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抖起來。瑞安沒事兒,他有些難以置信。怕是潤環(huán)的惡作劇,又知道這孩子雖然調(diào)皮,這種玩笑還不敢開??蛇^去這么久了,為何瑞安突然冒了出來?這么久了,她去了哪兒?
距離突襲驁國的邊城,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的時間??墒沁@一年來,潤頊覺得自己,全都用在了接受壞消息上。先是九姑姑的訃告?zhèn)鞯搅诉吔?,后來是瑞安墜崖而亡,再后來,父王和四王叔一起在京中遇刺……他以為自己習慣了壞消息,卻不想知道瑞安無恙,他的心才是顫抖的最厲害的。這讓他終于他選擇來邊關時,父王的那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
抖著手,展開瑞安的信件。瑞安的信很簡單,總共說了三件事。第一件,她被九公主的人所救,之前因為羅鵠鳳很關注她的信息,沒敢向他傳遞信息;第二件,她被任紫琳關在了書房,之前是讀書,后來被要求畫地圖,快被折磨瘋了。好容易她為自己爭取了一間鋪子的經(jīng)營權(quán),結(jié)果被自家的管事和太女府的管事給搞砸了,她要求親哥嚴懲家里的管事,并向太女告狀;第三件事,他的親妹妹瑞安小郡主如今又被九公主關書房里了,親哥救命啊。
珍重的將瑞安的信折好放進懷里,潤頊心里只有一個字:該!懲罰家里的管事?呵呵,他只想說家里的管事干的很漂亮??!向太女告狀?呵呵,太女一向中正溫和,門下的管事怎么會囂張跋扈?至于救瑞安?呵呵,能得到九姑姑那么愛惜后輩的人的厚愛,瑞安何其榮幸。若不是沒有九姑姑的地址,他這個親哥都想給九姑姑送點禮,賄賂下九姑姑,讓她再加把勁了。
慢悠悠的走到偌大的包裹前,潤頊開始清點潤環(huán)給自己寄來的東西。還別說,他自以為對寧京了解,包裹里的許多東西,卻都是他不認識的。
正拿著一塊被潤環(huán)形容為澡豆,卻比澡豆精致潤膩的白色香皂,潤頊正思考寧京里啥時候多了這樣的特產(chǎn)的時候,他的帳篷被人一下從外面掀開了。
“潤環(huán)那小子給你寫信了?”來人一身布衣,外袍只穿了一個胳膊,扎在腰帶里。和潤頊一樣,他也一臉的大胡子,嗓門倒是響的很。潤頊覺得,距離他帳篷二里遠的地方,應該都到了這句詢問。
這大嗓門的人,正是他的三叔,潤環(huán)的親爹。
淡定的將香皂放下,潤頊挺直身子,將之前收到的潤環(huán)的信,拿給三王。
“您不是又忘了給潤環(huán)寫信吧?三叔,您將潤環(huán)丟到京里的時候,他可還不記事兒呢?!?p> 三王一邊看信,一邊沒好氣的橫了潤頊一眼,“京里有太女,有你四叔,我整日寫信回去像什么樣子?”
潤頊翻了個白眼兒,“太女是太女,四叔是四叔,您才是親爹!”
“當然我才是親爹,但這臭小子不記得親爹啊?!睗櫗h(huán)的信寫的不多,三王不一會兒就看完了。也不問潤頊,他徑直將信塞在懷里,“這臭小子都給你寄了什么?”
說著,他半點兒不客氣的伸手就去翻潤頊的包裹,“我可告訴你哦,臭小子,不準藏私,該交到伙房的交到伙房。”
潤頊又翻白眼兒,“我的親叔,這么大老遠的地方,潤環(huán)能寄什么吃的?再說,咱這地方,啥都缺,缺肉嗎?咱缺的是菜啊。潤環(huán)還是個孩子,就是知道咱這里缺菜,還能給咱送過來???還是等太女的補給吧,說不定能有點兒菜,干?!?p> 他不妨,三王真從他的包裹里翻出來一大包干菜。這一包東西,灰撲撲的,看不太清是什么菜曬的干兒,但看分量,還就是菜干。
“潤環(huán)這是長進了?”
“哼?!比跤行湴恋膿P了一下頭,“充公了?!?p> 說著,他已經(jīng)招呼他的親衛(wèi)將這包東西送到伙房去了。
雖然知道規(guī)矩,但潤頊也是第一次收到小兄弟給寄來的菜干呢,他不由有些不舍得。沖著三王親衛(wèi)的背影,他喊道,“你讓那幫伙夫給我好好看看,這到底是什么,別一次給爺吃完了。”
喊完了,他又嫌棄的看還在他的包裹里翻找的三王,“三叔,你的包裹里應該也什么都有吧?你只翻我的,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他正這么說,三王的親衛(wèi)又拎著包裹回來了。
“兩位殿下,”他進了帳篷,一臉嚴肅的說,“這菜干是烤干的,可以直接吃。帶有鹽味的?!?p> “你說什么?”潤頊一下跳起來,搶回了親衛(wèi)手里的布袋子。
三王也探著頭看,搶了袋中黑乎乎的半個,放在嘴里,“嘖,味道還不錯。京城里誰這么有才啊,菜干還能這么做呢?”
一邊說著,一邊不客氣的吃著,他咧嘴笑道,“看來,我需要給太女上個折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