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瑤臺
四九門掌旗者居所
瑩白的月光灑在房間的地板上,讓地板反射出幽冷的光。
地板上凌亂的大紅色禮服,房中未散的氣息,以及身邊那道淺淺的鼻息,都讓上官昊飛感到絕望和窒息。
入目之處,除了紅色,還是紅色。
紅色的禮服,紅色的緞面,紅色的蚊帳,以及那對紅色的龍鳳燭,還有半開的窗戶外,紅色的大燈籠。
像是被那紅色灼傷了一般,上官昊飛有些狼狽的閉上了雙眼。
良久之后,龍鳳燭的焰心發(fā)出“嗶啵”的聲響,似乎驚醒了他一樣,猛地坐起身來,隨手抓起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不顧身邊的女子,踉踉蹌蹌的逃離了房間。
離開房間的上官昊飛,一路疾馳,回到了離火門自己慣用的書房,像是耗盡了力氣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將自己藏進(jìn)黑暗中,無聲無息的坐著。
今日,是從月靈島回來的第三天,是他正式登上四九門掌旗者的日子。
也是他和皇甫瓔珞結(jié)成道侶的大好日子。
他們依照凡人的習(xí)俗,完成了這場盛大的婚禮。
由于內(nèi)心的抵觸,讓從來自律的他,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和皇甫瓔珞完成了夫妻之禮。
沒有人知道,當(dāng)他從噩夢中驚醒,看到不著寸縷的自己,以及靠在自己身旁的女子時,內(nèi)心有多么的荒涼和無奈,以及絕望和憎恨。
是的,憎恨。
他憎恨自己,憎恨皇甫君越,憎恨南宮擇,憎恨所有逼迫他娶皇甫瓔珞的人。
可最恨的還是自己,為了生存,為了離火門,他屈服了,他將自己當(dāng)成一件交易品,賣了。
無來由的,上官昊飛想起了自己的二叔,上官黎。
上官黎是上官家唯一一位元嬰真君,也是離火門上一任掌事。
他和鵬飛,自幼失怙,是二叔護著他們,一路長大,一路修行。
可惜,二叔在百年前的奪旗大會上隕落,二弟因為自責(zé),從此一蹶不振,靠著丹藥勉強進(jìn)階金丹后,再無寸進(jìn)。
因為在準(zhǔn)備進(jìn)階金丹,上官昊飛沒有參加那場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奪旗大會。
等他高興的出關(guān)時,迎接自己的,是二叔的隕落,門中四位兄弟的隕落,自責(zé)內(nèi)疚一蹶不振的二弟,以及亂作一團,快要分崩離析的離火門。
顧不得多想,他以金丹修士的身份,坐上了離火門掌事的位置。
百年時間,他提心吊膽,如履薄冰,兢兢業(yè)業(yè)的操持著離火門的一切。
更是在繁瑣的事務(wù)中抽出時間修煉,硬生生的將修為提升到了金丹后期。
所有人都說他天賦異稟,在坤極大陸如此稀薄的靈氣下,只用了百年的時間就修煉了到金丹后期,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卻沒有人想過,他經(jīng)歷了多少困難,挨過了多少黑夜,付出了比常人多錢倍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些微成就。
奪旗大會前,他也以為自己可以擺脫百年時間的擔(dān)憂和恐懼,可以真正的與三門掌事平起平坐。
可月靈島上的一切,讓他深刻的明白,他依舊是百年前那個失怙的少年,任人宰割。
那天,皇甫君越連同四九門另外三門掌事上了月靈島,他發(fā)現(xiàn)四人都受了傷,只是不清楚四人之間到底達(dá)成了什么協(xié)議,竟然讓南宮擇等人咽下被設(shè)伏的惡氣。
直到他和南宮秀等人一起進(jìn)了房間,在四位元嬰的逼迫下,同意與皇甫瓔珞結(jié)為道侶,同意將所有的事情推到郁冰頭上,他才知道了真相。
皇甫君越,知道了水晶宮的秘密,而水晶宮中,有可以讓他們進(jìn)階化神的寶物。
可惜,寶物數(shù)量有限,這就是皇甫君越要算計四九門的原因。
可是皇甫瓔珞的阻擾,打亂了他的計劃,引發(fā)皇甫慶歷離世,上官昊飛逃脫。
在南宮擇等三位元嬰修士的聯(lián)手下,皇甫君越不得不坦誠相告,并同意在下一次水晶宮開放時,帶領(lǐng)三人,共同搶奪可以進(jìn)階化神的寶物。
為了掩蓋月靈島上的廝殺,副島上的算計,以及皇甫慶歷和夏殷豪的死亡,眾人協(xié)商一致后,推出了毫無背景的郁冰做擋箭牌。
而上官昊飛,因為皇甫瓔珞的喜歡,本身實力不夠的情況下,只能屈辱的聽從眾人的計劃,畢竟,這里面他也得到了好處。
從最初的棄子,成為如今四九門的掌旗者,保全了離火門上下不說,還娶了如花美眷。
而這一切的代價僅僅是殺掉一個曾經(jīng)的盟友,并且這個盟友身上,還全是秘密,對他并不真誠,這一切看起來,都沒有讓他虧本。
上官昊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從月靈島回來以后,他得知皇甫君越發(fā)布了城主令,追殺郁冰,便毫不猶豫的派出心腹,來到北城門,殺光了看守城門的修士。
果然,那人的行動與他判斷的一致,在他的人殺掉守城門的修士不久后,那人就在無智禪師的護送下,出了城,離開了四方城。
他與那人,算不算得上是心有靈犀呢?不經(jīng)意間,上官昊飛想起了月靈島的那個晚上,朦朧的月色下,那道美麗的倩影。
調(diào)皮的月亮,突然躲進(jìn)了黑云之中,清冷的月色突然被濃云罩住,上官昊飛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覺的挑起,滿臉的柔情似乎要溢出來一般,止都止不住。
……
落荒而逃的上官昊飛并不知道,在他離開房間的第一時間,那個乖巧靠在他身邊的人,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中,閃過的情緒很是復(fù)雜,讓人很難猜到,對方在想些什么。
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皇甫瓔珞側(cè)耳傾聽對方離去的腳步聲,待確認(rèn)對方已經(jīng)遠(yuǎn)去,她雙手抱著衾被,緩緩坐了起來,十指緊緊的握著衾被,怔怔的望著窗外的圓月。
她是皇甫君越的長女,但她的生母卻不是那個男人的正妻。
三百年前,她的生母與皇甫君越在水晶宮中相識,離開水晶宮后,皇甫瓔珞的母親便跟著皇甫君越來到了四方城。
第二年,皇甫瓔珞出生,她的母親卻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只留下了當(dāng)時金丹修為的夏殷豪保護她。
皇甫瓔珞一直以為,生母是厭倦了皇宮中的生活,厭倦了父親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這才狠心拋下還在襁褓中的她,回東林城去了。
是的,她的母親,是一位魔修,行事全憑本心的魔修。東林城,就是魔修聚集的城市,而她的母親,來自東林城。
直到那天,她順利進(jìn)階金丹,無意間打開了母親留給自己的項鏈墜子,這才知道了真相。
母親,并沒有拋棄她,也不曾失蹤,她是死在了自己生父手中。
三百年前大開的水晶宮,不僅讓有牙妖君的愛子中了毒,也讓她的好父皇中了毒。
為了解毒,皇甫君越假裝愛上了她的母親,騙取了母親的信任,甘心為他懷孕產(chǎn)子。
在她滿月當(dāng)天,皇甫君越終于露出了真面目,利用陰陽和合之法,將剩余的毒素全部轉(zhuǎn)移到母親的體內(nèi),虛弱的母親抱著她,躺了一天一夜后身故,而皇甫君越成功解毒,還因禍得福,進(jìn)階元嬰。
從母親留給自己的項鏈墜子中,得知真相的皇甫瓔珞,就開始處處提防自己的父親。
終于在奪旗大會前,得知了皇甫君越的計劃后,決定放手一搏,殺死支持皇甫君越的皇甫慶歷,搶奪息壤,以及,救下上官昊飛。
皇甫瓔珞見到上官昊飛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冷靜,嚴(yán)肅的男人。
彼時那男人還是金丹初期的修為,在中秋夜宴第一次以離火門掌事的身份登上月靈島,雖然夾在諸位元嬰修士中,讓他很難受,但他面上不顯,硬生生的堅持完了整場夜宴。
自從那一夜,皇甫瓔珞有意無意的關(guān)注著這個男人,整個四方城的人都知道自己喜歡他,而他,也沒有特意出面否認(rèn),時不時的,還送些女兒家的小玩意兒給她,讓她滿心歡喜的以為,對方也是喜歡自己的。
月靈島的那個夜晚,夏殷豪為了保護她身亡,自己利用天魔解體大法,強行提升修為與驢道人一戰(zhàn),雖然僥幸保下了性命,卻讓她傷了根基,從此以后,修為停滯在筑基后期,再無法長進(jìn)。
更因為她破壞了皇甫君越的計劃,差一點被皇甫君越誅殺。幸好,母親留給她的東西,讓她有了和對方談判的籌碼。
她以提供進(jìn)入水晶宮的鑰匙為條件,讓皇甫君越答應(yīng)了提供寶物救治自己,保下上官昊飛的命,并且要上官昊飛與自己結(jié)為道侶。
卻沒想到,皇甫君越如此上道,不僅做到了她要求的事情,還讓上官昊飛當(dāng)上了四九門的掌旗者。
從月靈島出來的第二天,她傷勢不再惡化,便迫不及待的與上官昊飛了舉行了婚禮。
來往于皇宮和云瑤臺的侍婢,喜氣洋洋的告訴她,新郎官緊緊的盯著喜服出神,恨不得立刻迎娶她的話語時,心中像是抹了蜜一般。
她的心中,對這場婚禮充滿了期待,和向往,以及對未來的憧憬。
可是,當(dāng)婚禮結(jié)束后,那個醉醺醺的男人,粗魯?shù)膶⑺龎涸诖查街?,嘴上卻叫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時,她的內(nèi)心有多么的憤怒,沒人知道。
憤怒的火焰差點讓她帶著這個男人一同毀滅,她以為這個男人是不一樣的,這個男人絕不會像她的父皇一樣,可現(xiàn)實,給了她狠狠的一耳光。
半坐在床上的皇甫瓔珞,半張臉隱沒在床幔之中,另外半張臉則被清冷的月色照亮,若隱若現(xiàn)的臉,配上不停轉(zhuǎn)化的表情,讓她整個人顯得尤為猙獰。
“郁冰,冰兒,呵,呵呵?!?p> 皇甫瓔珞明滅的臉上,露出驚人的狠意,薄唇中吐露的冰涼之意,讓寒意不停的蔓延,似乎要將整個房間凍結(jié)。
“上官昊飛,郁冰,皇甫君越,呵呵,呵呵,我絕不會放過你們的。”
冰冷的,殘破的低語在房間內(nèi)響起,其中伴隨著刺骨的寒意,讓夜空中的月亮,都忍不住躲進(jìn)了烏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