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一嵐叫醒我，說她準備去銀行一趟，讓我陪著她，于是她又開車載著我去了銀行，從銀行出來又返回公司，到公司時夜色已經(jīng)籠罩了整個大地，除了一嵐的秘書外，其他的人已經(jīng)下班了，一嵐把一些文件交給秘書后，她又坐在辦公室電腦前忙碌起來，我就在她的公司里瞎轉(zhuǎn)，感覺有些累了就跑去會客廳坐在里面。
我坐在會客廳里撥弄著手機，無非是看一些新聞，直到手機快沒電了才放下，找出電視遙控器打開電視，不斷的調(diào)換著電視臺。
突然！我看到了樸樹！
我記得我還沒有離開BJ的時候，他就不見了，沒有了新歌發(fā)表，電視中已再無出現(xiàn)過他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復(fù)出的。
大學的很多同學都非常喜歡他，最讓人難以忘記的當屬你若在晚上回去宿舍，路過一個寢室里面有人在聽他的歌，路過下一個寢室里面有人在唱他的歌，再路過下一個幾個人圍在一起在電腦上看他的視頻。
他站在臺上，似乎如第一次上臺唱歌那般有些膽怯，是一首新歌，我未曾聽過，歌詞很漂亮，唱到最后他的神情才有所放松，結(jié)束后才看到是前年的跨年演唱會，他把自己藏起來已經(jīng)快十年了吧。
時近九點，一嵐才忙完工作，我倆將門全部鎖好乘坐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她開車載著我在BJ的黑夜中行駛，她說著自己的近況，詢問著我的生活，我看著窗外的燈光回答著她。
大約將近一個小時，她帶著我到了一家涮菜店，里面已無一位食客，店員似乎已經(jīng)在收拾著東西，看見她來到后與她攀談起來。她讓我坐下，自己跑去了廚房，不一會兒拿著兩瓶啤酒出來，我為倆人都倒上。
一嵐啜了一口酒，“去年攢了些錢，我也沒什么要用的地方，就拿出來開了這個店?！?p> “繼續(xù)攢著不就行了，設(shè)計室的工作夠忙的了吧，何苦開這個?！?p> 一嵐得意的笑了一下，“因為那年你來我家，為我做的那一頓煮菜，這輩子我都難以忘記啊?！?p> 我沒有回答她，從兜里掏出煙點著抽起來，被一嵐一把搶過去，嗔怪地說道：“不允許抽煙！”
我無奈只好飲了一杯啤酒。
一嵐突然起身進去廚房，“我去調(diào)蘸料?！?p> 她調(diào)好蘸料時菜也已煮好，一個約五十多歲的婦女已經(jīng)換掉了工服，端來放下，一嵐過來坐下大口喝了杯酒，“方姨，你也下班吧，我吃完了自己關(guān)燈鎖門就行了?！?p> 我狼吞虎咽吃著面前的食物，一嵐一直看著我，似乎沒有食欲。
“文兒。”
“嗯？”我抬起頭看著一嵐，她拿著筷子低著頭在蘸料的碗里不斷的攪拌。
“要不，我們結(jié)婚吧？”
我吃驚地看著她，“這，我這手藝怕支撐不了這么大的店面吧?！?p> 一嵐放下筷子，“不許開玩笑！我知道可能你不喜歡我，可是你我不結(jié)婚，我又能和誰結(jié)婚，你又能和誰結(jié)婚。當然，我并不是說這是無奈的一種選擇，在你離開BJ的那一天，我才知道，我愛你。你一走卻從沒有回來過，我也想過去找你，可是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p> 我也放下筷子，“一嵐...”
“你先別急，聽我說完?！币粛勾驍辔?，“一定要讓我說完，我怕過了今天，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那天你告訴我要來BJ，我就已經(jīng)下了決心，縱然你不會答應(yīng)我，我也要將我的想法說出來。昨天，我也和父母商量過了，如果你不愿在BJ，那我就把公司和這的店都賣掉，跟你去你老家，干什么都可以，如果你還愿意留在BJ，我就把公司交給你，我看著這個店就行，然后給你生娃，哈哈~我父母也同意了，他們對你的影響也蠻不錯的?！?p> “你可真是勇敢啊?！?p> “我答應(yīng)過你的，該放棄的東西我也已經(jīng)學會了放棄，那么不該放棄的就千萬不能放棄，你雖然已經(jīng)離開有將近十年之久了，但是你給我教我的，給我說的話一直在我心里?！?p> 我點了根煙抽起來，這次一嵐并沒有阻止我。
一嵐飲了半杯啤酒，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當初離開BJ肯定是有原因的，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你也未曾給我說過，可是不論是什么樣的事，畢竟都過去十年了，你還是不能釋懷嗎？”
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掏出一看是小林發(fā)來的機票信息。
“其實，我是一個懦弱的人，這十多年來，我一直在逃避，有意無意的傷害了很多人?！蔽叶酥票粗白蛱?，我去看了一個朋友，在他那里美美的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可能錯了，我不該這個樣子。所以，今天我也勇敢一回，但是我還不能答應(yīng)你，我會好好考慮，明天我要去另一個朋友那里，等我回家的時候給打電話，你過來找我，我給你答復(fù)?！?p> 一嵐點點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西蘭花放在自己的碗里，抬起頭眼淚已經(jīng)流了出來，但還是微笑的看著我。
“不許哭！”我抽了兩張桌上的面紙給她。
一嵐沒有拿紙，用手抹去淚水，“好開心?！?p> “快吃吧，吃完送我回去?！?p> “嗯?！?p> 一嵐終于開始吃起來。
吃完飯后，我和一嵐將店里的燈全部關(guān)掉，鎖好門窗，她開車送我回去賓館。她開著車，顯得很高興，嘴里哼著王菲的《匆匆那年》。
“你，為何為我如此呢？”我點了根煙，忍不住問一嵐。
一嵐在后視鏡看了看，“我覺得沒什么啊，你心中不必有什么壓力?！?p> “你今天的一番話已經(jīng)給了我相當大的壓力了?！?p> 一嵐笑了一下，沒有回答我，專心開著車，我只好悶聲抽煙，抽完直接將煙蒂扔向窗外，一嵐緊皺眉頭的在后視鏡里看看我。
“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你對于我的重要?！币粛菇K于開了話頭，“我其實在你離開BJ之前告訴你，但我卻不知道該怎么表述這樣的重要。你走后沒多久吧，我在一本書上看到了一個故事，突然發(fā)現(xiàn)完全符合，到如今我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遍了，已經(jīng)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p> 一嵐將車速減慢，駛?cè)胼o道停了車，夜已深，車輛稀少，她還是打開了雙閃，“是村上春樹的書，那個短篇的名字叫做《愛你如半夜汽笛》?！?p> “說兩個人在談戀愛，女孩問那個男孩，喜歡她到了什么程度?！币粛棺隈{駛座上一動未動開始講述，“男孩很平靜地回答，到半夜汽笛那個程度。女孩并沒有說話，等待著下文，因為她覺得里面肯定有什么故事。那個男孩開始給她說，自己有一次半夜醒來，確切的時間他已經(jīng)不記得了，總之是深夜時分，自己完完全全孤單一人，身邊誰都不在。他讓那個女孩想象一下，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就連時鐘都沒有。那個男孩覺得自己正被隔離開來，遠離自己認識的人，遠離自己熟悉的場所，遠到無法置信，在這廣大世界不被任何人愛，不被任何人理解，不被任何人記得，即使就這樣消失，也沒人察覺，那種心情，就像被人塞進厚鐵箱沉入深海底，心臟開始作痛，痛得咔哧咔哧裂成兩半?！?p> 一嵐突然回過頭，“你可有過這種感受？”
我將身體深深陷入座椅中，思考著一嵐剛剛所說的情景，在記憶中尋找著類似情況。
“我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受過呢?！边€未思考完畢，一嵐就接著說道：“那種時候的心情，我最清楚了，我覺得什么都無所謂了，就算死了也不打緊，活著是不會有什么希望可言了。男孩繼續(xù)給女孩講述這種感受，不是就算死掉，而是真的死掉了，因為鐵箱里面的空氣越來越稀薄，這也就是在深夜里孤單醒來的含義，大概是人活著的過程中所能體驗到的最難以忍受的一種感覺吧?！?p> “女孩點點頭，想必她也知道這種感受。突然間遠方就傳來了一陣汽笛，被男孩聽到，非常遙遠，而且聲音若有若無，但他很肯定那就是火車的汽笛聲，很快，他的心臟不再痛了，時鐘開始走動，鐵箱朝著海面慢慢浮升，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微弱的汽笛聲，那男孩說自己愛她就像愛那汽笛一樣?！?p> 一嵐關(guān)掉雙閃燈，啟動車子開上主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你，小的時候我總是太過于想得到很多東西，以至于對愛的感受很混亂，但我絕對清楚的一點是，你就是我的汽笛聲，將我拯救了的汽笛聲?！?p> 我坐在后座一直在后視鏡里看著一嵐，不知是她化妝的緣故還是真的時間太長有了變化，她的模樣已經(jīng)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一嵐了，她這些年一個人在這個城市里堅強的活著，一定非常的辛苦。
“到了。”一嵐回頭喊我。
我打開門剛準備出去，一嵐說道：“等一下，文兒，你要記住，你對我很重要，對有的人也很重要，不論你答不答應(yīng)我，以后在什么地方生活，做什么事情，還記不記得我，都不緊要，我只想讓你知道，你對我來說是非常珍惜的那個人，以前是，現(xiàn)在是，將來也是，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會改變這一點?！?p> “嗯?！蔽蚁萝囎哌M酒店。
回到酒店后我特別困，困到身體都支撐不住，只好直接倒頭睡覺。一覺醒來已經(jīng)早上，小林已經(jīng)收好了東西，我起來快速洗漱，下去餐廳吃了點東西然后和小林一起打車去機場。
小林先帶著我去了他父母家，他女兒一直被他父母帶著，小家伙生得相當可愛，一見到小林就黏住他讓他一直抱著，小嘴還不停地“爸爸，爸爸”的叫著，我第一次見到小林的臉上如此的滿足。在小林父母家吃了飯，他開車載我來到他的房子。
小林一進門就躺在沙發(fā)上，我在茶幾里找出茶葉，在飲水機拿出杯子為倆人泡了茶水，然后坐在沙發(fā)上掏出手機給一嵐發(fā)了信息，告訴她已經(jīng)安全到達朋友家，然后把手機扔在茶幾上，閉起眼睛休息。
“你怎么還在用這個東西??？快成老古董了吧?！毙×种钢业氖謾C說道。
我拿起手機看了看，它并無不好之處，“這，用著還行吧。”
“唉，其實用你這個還好，現(xiàn)在的手機功能越來越多了，人卻越來越依賴這玩意了，都快被它給囚禁了，科技發(fā)展帶來的這個東西完全就是一個陷阱，因為我們并沒有因此而增強什么幸福感，反而被這些工具漸漸支配，從而異化，最終失去了自主的能力?！?p> 我端起茶水用嘴唇試探了一下溫度，太燙只好放下，“那你為什么不考慮再結(jié)婚呢？”
“結(jié)婚干什么？給自己失敗的人生找一個繼續(xù)下去的理由嗎？我一個人也不錯啊，錢雖然不多，但絕對夠我和我女兒花了，現(xiàn)在裝修也不行了，沒事做了就帶她出去玩一玩?！?p> 我聽見結(jié)婚二字想起了一嵐，想起了BJ，想起了我的大學，“見到你們后，我忽然有個想法，想把我們的青春寫下來，我覺得我應(yīng)該這樣做吧。”
“準備寫成小說嗎？”
“嗯?！?p> “為什么？”
“為老馬，為山口，為我認識的所有人，也為我。”
小林挪動了一下身軀，“我以為你不會在我面前坦然地再提起她?！?p> “我也以為我不會。”
忽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拿出手機，是菲菲發(fā)來的短信。
“請一定替我和他好好活下去?！?p> 再無任何只言片語。
我立即給菲菲打電話過去，焦急地希望她可以馬上接聽到電話，可聽筒里傳來的一直是等待接聽的撥號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