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少說兩句吧
年夜飯擺了滿滿一桌子，田良一落座，夾了兩塊肉面筋，不管不顧地低頭就吃。
二舅媽端出最后一道八寶飯，擺在桌子一角，看桌上眾人正在輕聲交談著，就田良一個人悶頭在吃，忍不住張嘴數(shù)落：
“田良，怎么這么沒規(guī)矩呀，你多大的人了，妮妮都知道等人來齊了再動筷子呢！”
嘴里數(shù)落著，語氣卻并不顯嚴厲，田良抬眼沖他媽眨一眨。
“哎呀，我實在忍不住嘛，都怪你做得太好吃啦，這肉香我都在屋里聞了一下午了?！?p> 小姨也在一旁搭腔：“是呀，今天也沒外人，孩子想吃就讓他吃吧！嫂子你快坐，就等你來開席了?！?p> 二舅媽看著小姨無奈地笑笑，拉開椅子座下來。
小姨低聲詢問妮妮想要吃的菜，只聽妮妮小聲說：“外婆，我想喝湯?！?p> 小姨拿小勺子替她盛一碗排骨湯，妮妮奶聲奶氣地要求：“外婆，不要給我盛排骨，我只要藕哦?！?p> 小奶音聽得肖蘭心都化了！
排骨湯盛好放到她面前，妮妮自己用筷子夾藕吃，小嘴巴塞得滿滿的，別提多可愛了。
“妮妮真棒呀，都會自己用筷子啦？”肖蘭笑著說。
“嗯，早就會用了，是幼兒園的老師教的，我們可沒這本事！”
說到孩子，表姐王婷的話多了起來，“哎你是不知道，妮妮原來在家從來不愛睡午覺，去了幼兒園竟然每天都能午睡一會兒，一排排小朋友安安靜靜地在教室睡覺，特別可愛，這些幼師可太厲害了！”
“哈哈，是嘛…”肖蘭想象著這個場景，覺得特別溫馨美好。
“可不是，”小姨轉過頭看著肖蘭，“她在家還特別愛扮演老師，讓我們大人都在小板凳上坐一排，還把小手背在身后跟我們說：‘頭抬正，背挺直，小手放在膝蓋上！’那我們都得照做呀，她還拿著小餅干說：‘要坐好哦，只有乖的小朋友才能吃零食?！缓缶吞糇米疃苏?，給發(fā)小餅干，哈哈哈，給我們逗得不行?！?p> 肖蘭腦海里立時就有畫面了，不由哈哈大笑，真可愛呀！
二舅媽坐在桌角，看小兒子一直夾肉面筋吃，別的菜一筷子都沒伸，忍不住說他：“哎，我說田良，你別一個勁光吃肉面筋啊，桌上這么多菜呢，吃點別的?！?p> 田良也不抬頭，“哦”一聲，目光在餐桌上搜尋一圈，夾起一塊紅燒肉。
吃紅燒肉她也不滿意，“別光吃肉，多吃點蔬菜，這個菠菜是下午剛買的，特別新鮮，快吃點！”
說著就動手給田良夾了一筷子。
田良眉頭緊蹙。
靠！非得讓我吃我不愛吃的東西，菠菜一股子草腥味，我最討厭了！
他只敢腹誹，不敢說出來。
不然你試試，你只要敢說一句，她有一萬句話等著你呢，直說得你恨不得當場升天！
田良忍著不適，勉強吃了一口菠菜，趕緊夾了兩塊肉塞進嘴里壓壓味。
看著小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做媽媽的心里特別欣慰，感覺這一下午沒白忙活。
目光一轉，看著旁邊的肖蘭慢條斯理地正在吃蛋餃，好心情煙消云散，渾身哪哪都不對勁起來。
她清清嗓子招呼客人多吃，余光來來回回掃了肖蘭好幾趟，終于別別扭扭地問：“聽說你回來好幾天了，一直在老宅住呢？”
肖蘭聽著這話像是對自己說的，不慌不忙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筷子：“嗯，對，我一直住在老宅呢?！?p> 二舅媽皺皺眉頭，“這老宅都空了多久了，還能住人嗎？”
“屋子挺好的，我收拾了一下，能住。”
二舅媽嘆一口氣，“唉…”緩緩掀起眼皮看著肖蘭。
“老太婆把老宅就留給了你一個，你平時不在家，我們也不好越俎代庖去替你打理，前幾個月我路過那，看著外墻墻皮都剝落了，冷冷清清的，看著怪蕭條?！?p> 她語氣聽起來又拈酸又奚落的，田良都聽出不對勁來了，終于把腦袋抬離飯碗，盯著他媽媽。
桌上的人都盯著二舅媽。
二舅媽也不甚在意，拿起筷子夾自己面前的荸薺吃，嘴里含混不清。
“我說，你上了這么多年學，明年總該畢業(yè)了吧，畢業(yè)了你可得回羌溪來，要不這老宅哪天遭了賊你都不知道哇?！?p> 說著說著身子突然一震，二舅踢了她一腳。她立刻摔下筷子，打得盤子叮當作響。
“你踢我干什么？”
二舅臊得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深吸了一口氣，小聲說：“你少說兩句，孩子好不容易來一趟，大過年的…”
“我說什么了？我也沒有說什么呀，我不就建議她畢業(yè)以后回來嘛，那老宅子確實要人打理的呀！”
二舅也有點生氣，他舀了一大勺紅燒肉放到二舅媽碗里，語氣不奈：“你多吃點吧啊，別說話了?！?p> 二舅媽聽著就來氣，“怎么著，我說錯什么話了？還想塞住我的嘴，不讓人說話呀！”
二舅這回真生氣了，臉瞬間拉下來，怒瞪著自己媳婦，到底是開公司的，大小也是老板，臉一板還挺怵人的。
二舅媽不再說話了，不過這飯也算沒法吃了，她撂下碗筷轉身回屋，門摔得沖天響。
她進屋掀開被子躺下來，胸膛劇烈地起伏。
本來心里就憋著火，肖蘭從小就是公公婆婆帶大的，老兩口都是公職，兩人退休金加起來1萬多，就算公公先走了吧，婆婆一個月也有大幾千進賬，除了過年的時候給孩子們包個幾百塊錢的紅包，平時從來沒想著貼補他們家用。
肖蘭上了大學，還不是我跟田老二照顧她。哦，合著我們夫妻倆這幾年白伺候了，最后什么也沒輪著？
只有肖蘭！吃公婆的用公婆的，她親生的媽什么都不管，到臨了了，老宅多么金貴的地段呀，兩層小樓，還帶院子，全留給肖蘭一個人了！
憑什么呀！
我好心好意地請她來吃年夜飯，她一進門就拉著田良把門一鎖，也不說來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直到飯點才出來。
哦喲，就等著吃現(xiàn)成飯吶，沒見過這么做客的！
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她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好像這樣就能隔絕外面的世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