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照顧你吧
李嶼年在自助打印機前取了片子和診斷報告，低頭一邊看報告，一邊往回走。
診斷報告上寫著：“左橈骨中段可見骨質斷裂征象，未見明顯錯位…”
女孩坐在休息區(qū)的椅子上，看眼前的男孩大步往自己這邊走來，他個子很高，體形勻稱，一身衣服很修身，看得出肌肉緊實。
他微微皺眉，及至走到跟前，彎下身把診斷報告遞給她，
“這報告上寫著‘骨質斷裂’，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p> “骨質斷裂，骨的完整性和連續(xù)性中斷，就是骨折的意思?！彼卮鹬?，卻不接報告，下巴一抬，示意他：”我看看片子?！?p> 李嶼年“哦”一聲，把片子遞過去。
肖蘭對著光細細看了一會兒，“情況不算太壞，不需要手術，保守治療就行?！?p> 他一直屏息看著她，聽到這句話，終于輕嘆一聲，眉頭卻還鎖著，沒有舒展開。
其實他一直都很焦急，怕顛著她的傷處，又把車開得極穩(wěn)，她還是頭一次坐這么慢的車。
骨折已成定局，肖蘭也早就預料到了，她此刻已經非常平靜。
非常平靜，甚至看著他緊張的神情微微笑起來。
“別皺眉?！彼p聲說。
“嗯？”
“一會兒看過醫(yī)生，上了支具，回去養(yǎng)著，一個多月就長好了。”
女孩聲音柔和，笑容溫暖，李嶼年一直提著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遇到這樣的事，她卻沒說一句責怪的話，反而來安慰他。他覺得非常愧疚，不知道做什么才可以稍稍彌補。
過去一個多小時的驚心動魄就好像夢里發(fā)生的事情，但眼前的女孩真真切切地坐在他面前，言笑晏晏。一切都太美好，時間要是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他想。
********
肖蘭左前臂上了固定的支具，吊在身前。從醫(yī)院出來，兩人又一起回到停車場，把她的車子開回來。
終于回到家，肖蘭走到沙發(fā)邊坐下，下午一頓忙活，還挺累。
李嶼年送她回來，躊躇著站在門口。
褲兜里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是小裴打來的。李嶼年一拍腦袋，他把這事徹底忘了，手指滑過，接通電話。
“說是10分鐘就到，這都倆小時了，你人呢？”
“我遇到點事兒，今天恐怕是趕不過去了，真是不好意思，忘記跟你說了?！?p> “哦，沒事。你抹點臘抓個發(fā)型就成，記得最后上干膠定下型?！?p> “知道了，下次請你吃飯，我先掛了！”
通話結束，李嶼年看了眼時間，6點多了。
他試探著說：“車鑰匙我放在門口的柜子上了，我…可以進來嗎？”
肖蘭點頭，“進來吧?！?p> 他慢慢走到沙發(fā)邊，剛想坐下，又覺不妥，干脆屈膝蹲在女孩腿邊。
“我晚上還有事，一會兒就要走了。今天真是特別抱歉，給你帶來一場無妄之災，該怎么賠償，我不會推諉的，你說個數，給我個卡號就行?！?p> 眼前的男人言詞懇切，眉毛黑濃，那雙眼睛卻大，眼眸里群星點綴，泛著光，嘴唇微張，似在等一個答案。
真帥。
肖蘭心想。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么近地觀察一個人了，面對這么貌美的男孩，一時生起逗弄的心思。
她彎腰上前，又湊近一些，緩緩道：
“賠償就不必了，冰箱里有雞蛋，替我煎兩只吧?！?p> 這彎轉得有點大，李嶼年輕輕“嗯？”了一聲，回過神來，又說：“好。”
他站起身，辨認廚房的方向。
很快，雞蛋的焦香從廚房傳出來，他將煎好的雞蛋裝盤，放到餐桌上。
擺好餐具，李嶼年轉身進廚房，準備刷鍋。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探出身來問：“你是計劃晚飯就吃兩個煎蛋嗎？”
“還有牛奶?！?p> 李嶼年走出來，站在餐桌邊：“怎么能光吃雞蛋牛奶呢，我看冰箱里還有一個西紅柿，家里有面嗎？我給你做個打鹵面吧?！?p> 肖蘭微微愣神。
“沒有。”
“什么？”
“家里沒有面，我做飯不太行，要不是偶爾煎蛋的話，廚房都不會開火的。”
李嶼年走近幾步，“你是一個人住嗎？”
“對，我一個人住?！?p> “那你平時怎么吃飯？”
“外賣、食堂。”肖蘭答。
京北話劇院也有食堂，但天下哪有好吃的食堂呢，他從來不去食堂吃飯。
他曾經想過，如果不當演員的話，他最想干的就是廚師。
他非常愛做飯，什么菜式都愿意去嘗試，往往做出來味道也很好。
你得承認，能把食材做成美食，這是天賦。
李嶼年的目光柔軟開來，看著眼前的女孩，心生憐憫。
“你現(xiàn)在骨折了，要加強營養(yǎng)，食堂的飯菜肯定不行，外賣更加不行，要不我給你找個…”
他想說給她找個鐘點工，又覺得現(xiàn)找一個擅長做飯的鐘點工不太容易。
他猶豫著，鬼使神差地開口：“其實…我做飯挺好吃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這段期間，我可以照顧你。”
他又想了想：“你現(xiàn)在行動不便，對你的生活肯定有很大的影響，你…哦對了，你是做什么的？是不是沒法上班了？”
肖蘭看他語無倫次的樣子，只覺非常可愛。
漂亮的男孩子主動要照顧自己，這種機會可不多見。他說他會做飯，也不知真假。
肖蘭看得出來他是個簡單、熱忱的男孩，偏偏又長得異常帥氣，皮膚白皙，五官精致。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早已翹起，笑意從眼底流淌開來。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呢?！彼p聲說，語氣責怪。
兩人從停車場到醫(yī)院，又一起回到她家，經歷了這許多，卻連名字都沒有告知。
李嶼年深知自己的失禮，正色道：
“我叫李嶼年，木子李，嶼…”
他看到靠門廳的墻上貼了磁性白板貼，灰色筆筐吸附在白板上，里面躺著幾只白板筆。
疾步上前，拿起一只筆，在白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李——嶼——年，這么寫?！?p> 轉身看著沙發(fā)上的女孩，嘴角一扯露出一個笑容來，像等待夸獎的小孩。
“我是京北話劇院的演員，平時就是排練、演出，也接拍過一些廣告。今天晚上要去見一個電影導演，我們院領導也在，也就是見一見吧，還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呢?！?p> 他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說到這，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那，請問，你叫什么？”
她有點疑惑：“在醫(yī)院跑上跑下的，你都沒看我的醫(yī)?？▎?？”
李嶼年沒有看她醫(yī)?？ㄉ系男畔?，他一直覺得看別人的證件是一個不禮貌的行為，除非是特別親密的朋友。
他緩緩搖頭：“我沒仔細看?！?p> 她這回笑出聲來，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邊，取過他手上的筆，一筆一畫在白板上寫自己的名字。
他輕輕念出聲：“肖——蘭，肖蘭?！?p> 兩人轉頭對視，李嶼年看著她，耳朵漸漸紅起來。
肖蘭注意到他熟蝦子一樣紅的耳朵，呀，害羞了！
“我這個情況是沒法‘上班’了，”她狡黠一笑，“不過我不去學校也行，跟老板說一聲就好?！?p> 學校？老板？他簡直聽懵了，不過看她的氣質倒是很像老師啊。
他滿頭疑惑問：“你，是老師嗎？”
肖蘭搖頭，“我是學生?！庇盅a充：“做實驗的?！?p> ********
老三發(fā)來的地址在城西近郊青云山，那邊高檔會所云集，聽說很多叫得上名的明星常常光顧。
李嶼年找到地方，下車鎖門，大步走向會所大門。
走了幾步，又折回去，一下午光跑醫(yī)院了，還沒看看車子撞成啥樣了呢。
他繞到車后，只見后面凹進去一大片，車漆也蹭掉好幾塊。
倒不影響開，就是不好看。
過幾天再送去修吧。
李嶼年從電梯出來。老三正好從對面的衛(wèi)生間走來，看到他，眼睛一亮，快步上前：“不是讓你早點來嗎，這都7點多了?！?p> 老三按亮手機，時間顯示7：03分。
“他們都到了嗎？”
“我和張院長剛來，那邊還沒到呢，估計堵車?！?p> 李嶼年點點頭，跟老三并步往包廂走去。
老三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說：“你這…搞造型了嗎？”
“那當然啊，你什么時候看我穿過襯衣？”
這倒也算實話，大帥哥仗著臉長得好，平時的穿著要多隨意有多隨意，老三確實沒見過他穿襯衫。
李嶼年不甚心虛，折騰一下午，還能保持現(xiàn)在這樣衣著整潔已經很不容易了。
老三卻突然壓低聲音：“張院長挺重視這事兒的。你也知道，話劇界咱們跟首藝算大單位，一直暗暗較勁，也分不出個高低。
自從首藝出了兩個拿了電視劇獎的青年演員，好多粉絲慕名看他們首藝排的劇，據說場場爆滿！咱們京北的劇差哪了？不就是沒有國民度高的演員當活字招牌嘛?！?p> 李嶼年側耳認真聽，這事他之前聽老三說過，話劇市場不景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之前是大家都不景氣，更多是比哪個導演的戲導得好，或者哪個演員的戲演得好。
不過前兩年首藝的劇突然熱鬧起來，就是因為先后有兩個接了外戲的演員，演了幾部全民追的爆款劇，還拿了獎，大家突然對話劇演演員關注起來，為首藝的話劇也帶來了流量，同時更多優(yōu)秀畢業(yè)生紛紛選擇報考首藝。
“現(xiàn)在都講流量，你戲再好，觀眾只有那么一小撮，根本出不了圈，沒人認識你嘛！聽說這次陳導的團隊去了好多地方挑演員，角色差不多都定了，就差男主演了。
陳導挑人眼光毒，那是業(yè)內公認的，咱們帝都兩所藝術高校他們都去了，聽說定了兩個替補的人選。老幺…”
老三停下腳步，語氣認真：
“我聽院長的口風，那邊看了你的資料，好像挺滿意的。你就放輕松，能行咱就上，要是不行，好歹咱們也見過名導了，以后還會有機會的。”
他點頭，“你安心吧，盡人事聽天命，我都沒看過劇本，也不知道跟角色契不契合?！?p> 老三說：“你要是當上大明星了，我給你做經紀人吧！真的，這行當我都研究好久了，這里頭彎彎繞多了去了，你也給個機會讓我發(fā)光發(fā)熱吧！”
他覺得好笑，八字還沒一撇的事，老三也想得太遠了。
他們一同走進包廂，張院長正在接電話。
“好的，好的，我也是剛到…哎，好，一會兒見！”
張院長聽到腳步聲，轉頭吩咐老三：“維周，你到樓下迎迎陳導他們吧，他們已經上山了，一會兒就到?！?p> 老三原名吳維周，一直都叫他老三，李嶼年已經很久沒聽到他的本名了。
那邊老三已經應聲出門。
張院長抬手招呼站在門口的李嶼年，“過來坐。”
李嶼年走到對面的單人沙發(fā)前坐下。張院長說：“今天的情況維周都跟你說了吧？”
他點頭，“嗯，說過了?！?p> 張院長也點點頭：“劇本我看過了，我讀劇本的時候就覺得你跟那個角色非常貼合，才向陳導推薦了你?！?p> 他起茶幾上的杯子，抿一口茶，道：“別想太多，也別緊張，知道了嗎？”
“嗯，我知道。”李嶼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