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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少娥!你這蠻不講理的中原女子,當日……”
信沒看完,被孟少娥揉作一團棄于桌上,她心道:“這丫頭連用詞都用不好,我能指望她寫出什么好東西來,還是別看了,免得讓自己生氣?!?p> 她又打開第二封信,來自宋子荊,開篇端端正正寫著:
“孟氏緋兒……”
看到此,她嘴角浮現出淺笑盈盈,嗔笑道:“這家伙,什么叫孟氏緋兒?好端端的,裝什么假正經……”
微微燭火下,她拿起信認真端看,下面寫著:
“不知姑娘可有安然回府?君遠甚念,故而有此一問?!?p> 孟少娥又藏笑道:“問就問了,干嘛還要解釋為什么問,真無聊。”
她又接著往下看:
“當日襄州一別,如今已過小半月之期,暮秋將至,切記保暖,多穿。
另言,麗妃等一眾已被下放掖幽庭,本不欲有此說,唯恐姑娘誤會,君遠不是薄情寡義之人,再者,不說又怕卿介懷。
此外,長福宮里栽下許多櫻桃樹,約有三百來棵,皆是成樹,來年季夏均可采下享用,屆時緋玉桃花應當也制好,可帶著其家人一同回上都,令父丞相之職,可復。
再言,長樂宮空置多年,閑等舊人入住。
——宋君遠?!?p> 長樂宮是建宮之初就為皇后預備好的住所,是后宮所有女子夢寐以求之地,就連王太后也不曾入住過,宋子荊在信里這樣說,其意思不言而喻。
她又打開王太后的信,上頭寫著:
“君念其佳人,哀家整日看在眼中,如若子歸,過往種種皆可過去。”
這信沒頭沒尾,就單單寫了這么幾句話。
孟少娥看了冷冷一笑,腦海中浮現出初入宮時的場景,那時人人都以為正妃孟氏要做皇后,卻不想整整三年過去,她依舊是個貴妃,反倒后來被納進宮的王妙婉,江芝蘭等人都升了位份,如今她一走,又個個想著給她名分,真是諷刺。
須臾,她去取了書房四寶,在信上回道:
“今時不同往日?!?p> 她本想加上“望好之為之”,但想想,還是作罷,只折了書信走出里屋,平姑正守在外堂,見了孟少娥,垂首道:“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p> “知道了。”孟少娥將信遞與她手,道:“把這信送還給王太后,她怎么送來的,你就怎么送回去?!?p> 平姑應下,孟少娥獨自前往東苑大堂,只見孟鶴楠正獨坐苑外石桌旁,院子兩側栽滿五色秋菊,伴著晩艷冷香,一盞新茶,一張圓桌,兩只白玉杯子,四張石椅,灑滿月光。
她躬身行禮道:“父親?!?p> 孟鶴楠道:“坐吧?!?p> 她才坐了,又聽父親問:“你可知此次為何叫你回來?”
孟少娥答:“因為王皇舅意欲謀反,萬一事成,少娥定是第一個遭殃。”
此話不假,王伯許畢竟與王太后有親,假使他造反,宋子荊等人未必有事,但孟少娥必死無疑,只因,王伯許有個女兒,叫王妙婉。
須臾,孟鶴楠道:“這只是其一,還有其二,你可知那邊境安南軍有多少人?”
孟少娥道:“不知。”
孟鶴楠道:“僅兩年前,據探子來報,約莫三百來萬,更別提經過兩年擴張,董昌海麾下更不知有多少強兵猛將,要不是這鳳州城易守難攻,只怕晉國早已被金河賊人踏平,鳳州一去,我國萬里山河頃刻盡歸他人,到時候,最先受難的就是朝中臣子,宮中婦孺,為父是怕你在宮里遭殃,故而給你傳信,哪怕撕破臉面,也定要舍棄一切,想法設法回到金陵?!?p> “所以……”
孟少娥開口又止住,心下暗想道:“所以父親當年才會辭官回鄉(xiāng),原來是早就看透局勢?!?p> 孟鶴楠將府兵暗信放于桌上,示意孟少娥拆解,她一打開,只見信上寫道:“九王爺私自帶兵前往劍南府,蕭庭旭不知所蹤,王伯許伙同三十萬安南軍兵臨鳳州城,皇上率領懷安衛(wèi),鐵騎營,策寧兵等親征西南邊境支援,南懷逸獨守上都,朝中形勢岌岌可危?!?p> 他道:“眼下孟家軍十五萬,淮南鎮(zhèn)軍五十萬,前往鳳州三日之期,此去便是站你皇婿一方,若將來他能一統天下,這晉朝只能立你為后,若此戰(zhàn)敗了,國破山亡,你就帶著你母親和弟弟躲去璇璣國暫避風頭,尋個有能之人,東山再起,我看展斯羽,就極好?!?p> 淮南軍隸屬孟鶴楠麾下,負責鎮(zhèn)守淮南金陵一帶,為官家軍隊,可隨當地節(jié)度使調用,孟家軍便是孟鶴楠私兵,他眼下想帶兩軍去鳳州,可以說是抵上一切要參與這一戰(zhàn)。
孟少娥不由得感到心驚:“父親,您這是什么意思?為何要帶兵去鳳州?區(qū)區(qū)三十萬人,子瞻就能夠擺平,你又何必去趟這攤渾水?還有,您這話說得...好像誰當皇帝都沒關系,只要我...”
她又轉念一想:“難道子荊有危險?”
孟鶴楠起身道:“此去,是報臣子忠心,年前朝中就頻頻上奏,要廢除各地節(jié)度使,如今時機到了,為父為了你和少城也要去走這一趟,事成,權位才能保住,如若不成,那便是鳳州城倒下,上都將成為倭寇魚肉,千萬子民任人宰割,國家亡矣,又談何將來。”
說話間,他眼中泛起淚光,又牽住孟少娥手,苦口婆心道:“芙兒,城兒不知人事,為父只盼他這一生都能做個天真少兒郎,只是不愿你們姐弟二人受世人欺壓,你這一生都需時刻謹記,老樹會枯,新枝才長,這是世事輪回,審時度勢,慧眼識珠,此乃向上之道,心有明鏡,誠不忘己,此為做人之本,世事浮沉,因果有序,便是萬物之根,為父這一去,只怕生死無依,卻也無法,眼下國家有難,鳳州就是倒了,也要倒在我孟鶴楠的尸體后!”
他這話說得萬分沉重,孟少娥聽得心苦難捱,只道:“鳳州哪會輕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