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暮江行 （十四）
武穆烏帕攙著武穆攝提格，跪在天塹谷的門前。
武穆烏帕的血從后背滲出來，順著她腰帶上的孔雀石往下滴，武穆攝提格按著她背后的傷口，染了滿手的血。
過了很久，兩個人都跪得渾身僵硬腿腳發(fā)麻時，門開了，武穆烏帕抬起頭，武穆攝提格卻低下去了。
“啪！”
來者立馬給了武穆烏帕一耳光，武穆攝提格立即挺直腰摟住武穆烏帕，抬起頭直視男人。
男人看著他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走進谷里去。
武穆攝提格將烏帕扶起來，一言不發(fā)地帶著她走進去。
進了谷里，再往下走，是一個極開闊的地洞，人往里走時，壁上的燈逐盞亮起，下了階梯，往里走，是兩排黑黢黢的“人”，他們披著深色的長袍，帽子又大又寬，完全遮住了臉，他們身下一片漆黑，完全看不見腿腳，手大概也在斗篷里塞著。
往前走是一個石頭壘成的王座，一個戴著黑色面具的人坐在上面，他很魁梧，肩膀又寬又厚，發(fā)膚粗糙，脖頸上盤根錯節(jié)著青筋和骨頭，粗得像老樹的根。
他開口，講得是流利的中原話：“講?！?p> 武穆烏帕開的口，她的聲音婉轉(zhuǎn)動聽，在此刻卻透著戰(zhàn)栗：“澠州都是凡人……除了那個叫君止言的逃走了……其他都消滅了……煙城有重兵……不怕火，能渡江，很難對付……兩儀山的屏障我們過不去……他們召喚了很多幽靈……我們撤退了……”
“你的族人呢。”
“都……都死了?！?p> “烏帕，你很漂亮，死了可惜?！彼淅湔f道，“你們太沒用了，要去哪去哪，滾吧！”
武穆烏帕渾身顫動了一下，站起來了，武穆攝提格扶了她一下，跟著走開。
“攝提格。域主真的變了?！弊叱錾蕉?，武穆烏帕聲音微微顫抖，卻帶著萬分堅定，“我們走吧?！?p> “不可以！”武穆攝提格堅定拒絕，“是他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我們應(yīng)當對他絕對忠誠！”
武穆烏帕別過頭，眼角落下一滴淚。
“族人們都死了。攝提格。我們害死了他們，就算是下奈河，那里的圣水也洗不干凈我們的罪孽，阿穆達不會原諒我們，我們活著，不過是為茲爾家族的歷史增加羞恥。”武穆烏帕迅速擦干眼角的淚，轉(zhuǎn)過頭，眼神同樣堅定，“西鄔不會再屈尊于任何人之下。我要走。”
“你是公主！”
“武穆家族的公主，要為家族洗清罪孽?！蔽淠聻跖恋?，“你這個懦弱的世子！旗木奴郕比你勇敢多了！如果不是他，你怎么逃得掉。”
“……烏帕?！?p> “你要效忠他，你就去吧?！?p> 烏帕轉(zhuǎn)身朝著巨門走去，綠色的長裙隨著她婀娜的身姿搖曳，武穆攝提格知道無法阻止她，隔著一丈多遠，武穆攝提格喃喃自語：“阿穆達，請將罪降落在我的身上，請你原諒她，請你保佑她，我愿一生替她贖罪……”
武穆烏帕沒有聽見，大門緩緩合上。
武穆攝提格：“愿阿穆達將罪降在我身上……我將用我一生的贖罪保佑她的生命……”
**
一日后，陶州，兩儀山。
“姑娘請稍作等待，我去通報?！?p> 一枚銀白色的紙翼鴿飛上山頭，站在哨塔上的人伸手接住，立即敲響了哨塔上的鐘。
鐘聲長鳴在山間，坐在后院喝茶對棋的兩個人，聞聲而笑。
“又有貴客了。”
易承平緩緩點頭：“讓他們?nèi)ソ鉀Q，別走神，你要輸了?！?p> “你猜誰會去?！?p> “阿鄴肯定想去。不過他身邊那個小姑姑不會同意。”
“止白肯定也去不了?！币壮邪猜淞艘蛔樱斑@些孩子里，我最看重的就是止白了?！?p> “老仲愛子心切啊。”易承平呵呵笑了一聲，“如此變故，他哪里舍得再叫他出門?！?p> “那玄英和乙長肯定要做表率?！币壮邪驳?，“不過西鄔公主這個變數(shù)，你是如何想到的？”
“你還問我?！币壮衅揭槐菊?jīng)，“你應(yīng)該跟我想得一樣才對?！?p> 易承安“咦”了一聲。
“西鄔族是西疆的主神民族?！币壮衅芥告傅纴恚氨臼且曰鸲拘g(shù)自成一派，過著安生日子，可惜遇上了姓姚的老瘋子。公孫觀主那一瓢白水沒有流到西疆，西鄔族險遭滅絕?！?p> “后來不知是為何人所救。整個西疆都重現(xiàn)生機?！币壮衅筋D了頓，嘆了口氣，“但是十年前，他們的王的，帶著自己的兒女，來到陶州，尋我求取幫助，我與他們的對話，你應(yīng)該聽到了。”
“原來你發(fā)現(xiàn)啦?！币壮邪补恍?。
“西鄔公主那時候……才不到十歲……”易承平回憶道，“她說，西鄔族不夠強大，不夠智慧，但卻是最有血性的種族。”
“西鄔族在煙城全軍覆沒?！币壮邪餐Ｖ沽讼缕宓膭幼?，“我當時就想到，這個聰明的公主，一定會想到該怎么做來保護自己?！?p> “就說嘛，還是跟你想到一塊去了?！币壮衅叫牢康匦πΓ皖^給自己的茶杯上水。
議事堂里，玄英接見了西鄔公主。
她雖然一路步行而來，卻儀態(tài)不減，她用裙角擦干凈了身上的瑪瑙珠和水晶項鏈，她用隨身包袱里珍貴的胭脂和朱砂，在上山之前就將妝容補充精致，在兩儀派這樣青衣遍地的地方，她的紅妝綠裙儼然自成一抹無法忽視的艷麗風景。
“西鄔公主，請坐?！?p> 武穆烏帕沒有坐：“我是你過去的敵人，你為什么還要以禮相待?！?p> 玄英笑了笑，眼睛彎成月牙狀：“但是過去的過去我們是朋友。武穆烏帕?！?p> 武穆烏帕搖了搖頭，然后單膝跪下：“武穆烏帕代表西鄔族向你們賠罪，我們的進攻是愚昧的決定，但這一切還來得及拯救，請讓我加入你們，拯救整個中州大陸，以及我的哥哥。”
她底下了她只拜族神的頭，屈膝于十年前就拒絕過她們的門派。
“武穆烏帕公主，請你起來?！毙澫卵?，雙手將她扶起來，“請你與我細說。我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p> 他把烏帕帶到座位邊上坐下，然后悄悄招呼了孟冬，去嚴映的房間取蜂蜜，泡些蜂蜜茶來。
“十年前，是一個蒙著面的人把我們救下的。”武穆烏帕道，“我們西鄔族的人都是有恩必報的，從那以后，我們就當了他忠誠的下屬。這十年來，他很照顧我們兄妹，他經(jīng)常外出，每次都會給我們帶很多好看的首飾和新奇的武器，我們很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