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倒好茶后坐到桌前一個空位上，緩緩道：“幾位朋友放心，我這里絕不是什么黑店。村里的青壯年都去山南北田地里忙碌去了，估計也快回來了。”他伸手指了指南面的矮山。
李嘉武喝了一碗茶，又問道：“這里平野如此寬闊，為何不在這里開荒種地，而要舍近求遠去山那邊？”
老伯笑道：“年輕人，這你就不懂了吧。山那面土地肥美，水源豐富，而這邊卻盡是粗砂地，我們自然要選擇那邊了。”
李嘉武道：“粗砂地即便收成少一點，可是多開一點地不就可以抵平了么？”
老伯依舊笑道：“我們自然明白這個理，只是那邊也不遠，翻過矮山便是一片平野，比這邊小不了多少。我們的勞力有限，去那邊耕種自然更劃算。而且，這里的人家以前都住在那邊。”
鄧經(jīng)霜疑惑道：“既然那邊土地水源都好，為啥要要搬家到這邊來？”
老伯道：“還不是為了經(jīng)營點小買賣么，山那邊樣樣好，就是做買賣不及這邊。這里地處十字路口，能方便過往的客商，又方便周圍的老百姓們?！?p> 王康平問道：“這里平日過往的行人都這么少么？我們于路走來，都不曾碰見一個行人。”
老伯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如今兵荒馬亂的年頭，即便沒有兵災便有林間強人盜匪出沒，自然沒有多少人出行在外?！?p> 他頓了一頓，繼續(xù)道：“南山下過來的客人我也接待過好幾次了，只是每次都是青壯年結(jié)隊出行，為何這次卻是你們?nèi)松倌瓿鰜?？莫非那里發(fā)生什么大事了么？”
鄧經(jīng)霜嘿嘿笑道：“我們那里能發(fā)生什么事？親鄰們個個武藝高強，一般盜匪根本不敢前去騷擾?！?p> 李嘉武附和道：“就是，我們這次出行不過是為了出來長長見識?！?p> 老伯笑道：“有什么可見識的？在村中好好過日子不好么？這年頭，好人人挖空心思想尋那么一處好地方而不可得，老伯我還想去你們村里見識見識?！?p> 李嘉武還欲說什么，王康平使了個眼色，三人便尷尬笑著不語。
四人相談了這么些時候，漸漸地也熟悉了對方使用的語言，交流已沒有任何障礙。
老伯問見狀，笑問道：“你們?nèi)粶蕚渥∈裁捶块g？”
鄧經(jīng)霜問道：“有什么房間？”
老伯道：“我家有幾間單人房，也有兩間通鋪。我建議你們?nèi)蛔⊥ㄤ伨秃昧?，既能省銀子，晚上又能一塊談天打發(fā)時間?！?p> 三位少年小聲商量了一下，決定住通鋪。他們也不是刻意要省錢，而是覺得三個人住在一起比較有安全感。畢竟初次宿在客舍，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安之感。
老伯道：“既然你們決定好了我便帶你們?nèi)タ匆豢春昧?，隨便選一間?，F(xiàn)在這個年頭，也不像過去那般復雜，還得登記察驗符節(jié)路引之類，相中了便可入住?！?p> 幾位少年對于要登記這事幾乎是聞所未聞，也未曾聽得村中長輩說起。王康平便小心問道：“符節(jié)我倒是在書中見過，你家不需要吧？”
老伯笑道：“方圓數(shù)百里皆無官府，要那作甚。由此西去直到域外，都不會有人動問此物，只是你們攜帶的錢財需得小心些?！?p> 老伯接著又嘆了一口氣，笑道：“沒有官府也有好處，好處一便是任你隨意走動，沒人來過問；二嘛，還不用交糧。只是盜匪橫行此一患難以解決?！?p> 李嘉武問道：“若是有官府又怎樣？難不成還不讓我出門了么？”
老伯笑道：“若是官府得力之時，盜賊自然少了。只是你欲走州過府可沒那么容易，各種符信就有得你忙。你若是務農(nóng)為生，便只有乖乖待在家中耕田種地，除了來尋你去做苦役時恐怕都不易得外出?！?p> 李嘉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茶，喝了半碗，憤憤道：“這樣的鳥官府，要它作甚？”
老伯略一思忖，笑道：“少年，你還未通世事。須知世間安有雙全法，魚與熊掌豈可兼得。只此盜匪橫行一條，便非官府不能治?！?p> 李嘉武搖頭道：“難道親鄰們就不能自己組織起來對抗盜匪么？”
老伯笑道：“少年，你須知強中自有強中手。你三五十村民只能對付三五十盜匪，三五百也只能對付三五百盜匪。若是有三五十萬官兵，便可對付天下任何一處盜匪?！?p> 王康平嘆了一口氣，心中也思量著魚和熊掌的事。
老伯繼續(xù)道：“比如這南安集，便被強盜光顧了無數(shù)次。運氣好的時候，我們還能提前收拾細軟出門躲避，若是運氣不好，房屋皆會化為灰燼。運氣最不好之時，性命也會丟了。”
三位少年聽聞老伯言語聲中多有嘆息，也不由得沉默了下來。也想到了自己親自經(jīng)歷過的吳云飛事件，心中也是矛盾重重。
老伯又道：“亂世之中人命輕賤，我們只能祈求那盜匪還留有一點良知，千萬別把屋舍付之一炬。所以每次出門躲避的時候，家中也多少會留一點?！?p> 老伯見三位少年默然不語，察覺自己有些失態(tài)，便笑道：“你們此刻餓了么？若是餓了，我便去給你們造飯。若是還能抵抗一會兒，便等我家人回來一起吃，反正也就你們?nèi)豢腿恕！?p> 王康平道：“與你家人同吃，方便么？”
老伯笑道：“四海來的都是客，只要你們不嫌棄，有什么方不方便的。這也省得我多開一次火，這不是皆大歡喜的好事么？”
聽老伯這么一說，幾位少年不在言語，心中已默認了。
老伯道：“那好，待會我們同吃。我這便領你們道客房去，如果有什么需要盡管叫我?！?p> 三人同老伯一道看了兩間房，最后選定了其中光線較明亮的一間。放下行囊等物之后，王康平主動招呼老伯問了房價與食價，先付了銀子。
不知為何，王康平心中隱隱覺得這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有些可憐，特別是那一雙已經(jīng)凹陷的眼睛中仿佛有些光芒暗淡。只是一種不易言說的直覺，他直覺感受到這位老伯是位良善之輩。
所以，老伯準備讓他們一點錢，他也沒有要。
三人躺在床鋪上閑談了一句，見天色要有些早，便商量著房屋周圍走賞一番。
臨出門的時候，李嘉武朗聲道：“我們都把刀劍帶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