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皆非大喜
孟小魚看了看管愈,猶豫不決,不知該去該留,直到大家都走光了,她才最后踏出了御書房的門,來到葛若蘭住的寢宮前,徘徊許久,最后還是決定離開,又轉(zhuǎn)身去了自己之前住的宮殿,還在殿外便聽到蘭黛和嵐楚的吵鬧聲。
“這只鴿子肯定是公的,你看它的羽毛好多,還喜歡啄人?!碧m黛的聲音甜美纖細。
“它就是母的,它的胸大,婦人的胸就大,它就是母的?!睄钩灿兴睦碛?。
“你怎可說臟話?我告訴皇上叔叔去。”
“我哪有說臟話?干娘說不可以說臟話,我一個字都沒說。”
“你剛剛說了。你這么小就盯著婦人的胸看?!?p> “我哪有?”
“你說了,你說母鴿子胸大,跟婦人一樣。”
孩子的世界好純真。孟小魚心中的陰霾瞬間就被掃去了一大半。她推開門,蘭黛和嵐楚聽到聲響,同時轉(zhuǎn)頭。
“干娘!”兩人同時歡笑著朝她奔過來。
她伸出雙手接住他們:“有沒有好好跟先生讀書?”
“嗯。”兩人都使勁點頭。
“干娘,你為何不住這兒了?我們都看不到你?!睄钩柕馈?p> “楚兒和黛兒都長大了,不需要干娘時時刻刻待在身邊了,所以干娘就去做點自己的事。”
“何事呢?”嵐楚問道。
“干娘是不是新開了書肆?”蘭黛問道。
“干娘最近準備開一間學(xué)堂,讓那些請不起教書先生的孩子來讀書?!?p> 蘭黛又問:“那干娘是要自己當教書先生,還是請人來教?”
“干娘可沒那本事。請人,要請好些個教書先生呢?!?p> “教書先生要工錢嗎?”
“要,當然要。他們吃穿住行也要花錢啊。”
“那誰給教書先生工錢?”
“我,呃——不對,是皇上,朝廷?!?p> “那朝廷的國庫不就得虧錢?那些孩子讀完書后會參加科考嗎?將來入朝為官是不是就不用給俸祿了?不然朝廷為何要讓他們無償讀書?”蘭黛的問題連珠炮似地問出來。
孟小魚有些語塞。蘭黛小小年紀,滿腦子都是賺錢和生意經(jīng),辦學(xué)堂讓人免費讀書這種事情在她看來確實是虧本的買賣。
“干娘,”嵐楚搖晃著孟小魚的手臂,“皇上叔叔到底有多少錢?我可否請他再幫我買幾只藍鴿回來?我聽聞藍鴿飛行時可扶搖直上沖向云霄,還可不眠不食不休地飛,長達十個時辰之久?!?p> 孟小魚摸了摸嵐楚的頭,說道:“那你先去問問哪兒有藍鴿賣,問到了干娘幫你買如何?”
嵐楚使勁點頭。
她又對著蘭黛說道:“黛兒,皇上和朝廷的銀子不是用來經(jīng)商的,商人以逐利為目的,而皇上和朝廷的目的始終是造福于民?!?p> 蘭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孟小魚陪著蘭黛和嵐楚逗弄鴿子,讀書寫字,彈琴作畫,一晃眼天便黑了。
褐樟早就跟來了,見孟小魚跟兩個孩子說話,也未打擾,此時才走過去問道:“主子今晚便歇在宮中?”
“皇上如何了,你可知曉?”
“小的聽程公公說他在安排人準備棺木,要以皇后之禮厚葬郡主。”
孟小魚輕聲一嘆:“我始終未能想明白,她為何會在大婚前尋了短見。”
褐樟低頭不語。
孟小魚疑惑道:“你知?”
褐樟沉默片刻,說道:“小的這些日子跟著主子住在農(nóng)莊,宮中發(fā)生之事不曾打探?!?p> 他其實猜著了七八分,可哪敢跟孟小魚說實話。
“玉竹定是知道的,可她傷心過度,我剛剛也不忍再問她。我去看看她,看她如今可平靜了些?!?p> “主子,”褐樟趕緊阻止,“太醫(yī)給玉竹開了安神湯,此刻大約睡下了。”
孟小魚嘆道:“這幾日她大約都要為郡主守靈,先好好睡上一覺也好。我們且先回農(nóng)莊去?!?p> 褐樟暗暗松了口氣,問道:“主子不去跟皇上告別了?”
“不了,他也有許多事要忙?!?p> 孟小魚望了望黑乎乎的夜空,踏步走出殿外,迎面卻遇上了提著燈籠匆匆而來的玉竹。
孟小魚滿心疑惑,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褐樟。
他說玉竹喝了安神湯?
褐樟卻低垂著雙目不敢看她。
“姑娘這是要走?”玉竹雙眼和面龐都有些浮腫,聲音輕飄飄的。
“我回農(nóng)莊去。這么晚了,你找我有事?”
“奴婢已幫郡主清洗干凈,衣服也換好了,郡主依舊那么美麗。”玉竹說著眼淚又噴涌而出,“可她沒再醒過來。奴婢幫她拔下插在脖頸的發(fā)簪,連一絲血都沒流下……”
“玉竹,郡主一直有你伺候著是她莫大的福分。你莫要過于傷心,人各有命,她這一走,許是解脫?!泵闲◆~無力地安慰著,心里也明白這樣的安慰根本不管用。
“宇寧王府走水后,奴婢和郡主都承蒙姑娘多方照顧,奴婢特來謝過姑娘?!?p> “那些小事不必掛齒。你這幾日尚有許多事要忙的,多照顧著自己點。待安葬完郡主后,你若有何打算便盡管跟皇上提,我想皇上會答應(yīng)你的。若有何我能幫得上的,你盡管來找我。”
玉竹含淚點頭:“下月廿七本是郡主大喜之日,如今郡主不在了,不如姑娘便補了她這個缺吧,也免得再擇日子。人人皆知皇上和姑娘情投意合、患難與共,如今也算是天遂人愿?!?p> “傻丫頭,怎能如此說呢?郡主與皇上早有婚約,無論怎樣,她都是皇上名正言順的妻子,她的大喜之日只該屬于她和皇上,怎能讓別人去補缺?我看你是傷心過度,迷糊了?!?p> 孟小魚暗忖,玉竹確實是迷糊了,皇上說他的大婚之日是下月廿六,玉竹居然會記成廿七。
“我看是姑娘迷糊了?!庇裰裉饻I眼直勾勾地看著孟小魚。
不知怎的,孟小魚竟覺得那眼神有些瘆人。
玉竹繼續(xù)說道:“郡主的大喜之日未必是真喜,皇上更不會歡喜,就算姑娘補缺了,也算不得真正的大喜?!?p> 玉竹的眼神瘆得慌,話也擠兌得緊。
孟小魚只當葛若蘭死了,她心情不好,也懶得去計較。
她抬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夜空,又環(huán)顧了一下這燈火通明的皇宮,她想她終究是不屬于這里的,就算是自己能坐上皇后之位,也確實算不得大喜。更何況,她決心已定,即便是葛若蘭死了,她也不想嫁到這皇宮中來。
“玉竹!”褐樟忽然開口說道,”天色已晚,姑娘要回農(nóng)莊了?!?p> 玉竹忽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帶嘲諷地看著孟小魚:“看姑娘如今的氣色,病大概好全了吧?可惜即便郡主去了,姑娘還是撈不著皇后之位,不知這算不算報應(yīng)?”
“你胡說什么?”褐樟怒斥道,目眥欲裂地拽住玉竹的胳臂就要趕她離開。
孟小魚忽然感覺一股冷風(fēng)襲來,讓她全身微微發(fā)顫。
她沉聲說道:“褐樟,讓她把話說完。”
褐樟悻悻然放開了手,神情緊張地看了看玉竹。
玉竹卻愣住了,神情恍惚地站立了良久。
她也不蠢,看這情形,知道不但是自己的郡主,怕是眼前這姑娘也被蒙在了鼓里。
她似笑非笑地說道:“貴妃又如何?橫豎不過是個妃位。宮墻厚重,塵世紛擾,請姑娘多保重。奴婢剛剛言語冒犯,請姑娘莫要見怪。奴婢告辭?!?p> 怎么說得像個江湖女子似的?
孟小魚被玉竹的話說得一愣一愣的,一時間竟反應(yīng)不過來。
愣了半晌,她忽然想起她還沒弄明白葛若蘭為何會尋了短見呢,便朝著玉竹即將消失的背影叫道:“玉竹,等等?!?p> 玉竹恍若未聞,依舊往前走。
孟小魚三兩步?jīng)_了過去,拉住玉竹,問道:“你剛剛未把話說清楚。撈不著皇后之位,橫豎是個妃位,是何意?郡主……是因這個想不開的?”
“主子,玉竹悲傷過度,糊涂了?!焙终凛p聲勸道,“主子累了,不如先回農(nóng)莊,改日再來問緣由。”
“褐樟,你閉嘴?!泵闲◆~直覺有什么不對,沒好氣地呵斥起來。
玉竹看了看孟小魚,又看了看褐樟,面無表情地說道:“郡主在御書房等著皇上回來,無聊之際拿起了一份文書看了看,然后就哭鬧起來。奴婢勸不住,正想喊門外候著的宮女太監(jiān),她卻忽然撞向了柱子,奴婢未能追上,郡主便這樣了結(jié)了自己。”
“你可知那份文書說了什么?”
“果然不是只有郡主不知實情。呵呵呵!”玉竹忽然詭異地笑了。
“玉竹,皇上不是要娶郡主為后?”孟小魚這話一問出口,把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她想起剛剛玉竹說,貴妃又如何?橫豎不過是個妃位。
難不成管愈要空置皇后之位,只愿娶葛若蘭為貴妃?
“呵呵呵!呵呵呵!報應(yīng)!報應(yīng)!”玉竹眼神瘆人地看著她,“姑娘以郡主之命換自己之命,真不怕晚上做惡夢?”
玉竹說完,神情古怪地轉(zhuǎn)身離開。
“你把話說清楚!”孟小魚大叫著要沖上去,卻被褐樟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