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紅顏多劫
木盈華繼續(xù)說道:“你既能識文斷字、能說會寫,又有護衛(wèi)隨侍,我猜你家世必定是不錯的。如你這般條件的,要嫁個好點的人家過完此生一點兒也不難,可你卻女扮男裝開了這書巫書屋,還自個兒寫書,故我猜你大概是跟我一樣,生來便離經(jīng)叛道,不喜被約束才如此吧?”
木盈華說得雖不全對,但她說不喜被約束卻是說到孟小魚心坎里了。
孟小魚笑道:“姐姐說得倒像是從小認識我一般呢。但我家世并不顯赫,不過是幼時跟著兄長習得些字,又愛讀些閑書罷了。如今這副裝扮做些有違女德之事,一則如姐姐所說不喜被約束,二則是因為我來京尋找兄長未果,需要落腳之地?!?p> “如此說來,你我之境遇倒真有些相似之處了。我也是因著我弟弟才來的都城?!?p> “哦,姐姐不是生于都城的?”
木盈華的笑容漸漸淡去,幽幽說道:“我出生在睦加郡的睦加城,先父原是睦加城郡守,只因守城失利,讓西嶺賊人屢次進城燒殺搶掠卻無計可施,被人告到了儒皇那兒。儒皇震怒之下,革了先父的職。先父為官多年,一時想不開,又加上心中悔恨,竟一病不起,次年便離世了。”
尚赫國的西北關就在睦加郡,而睦加城靠西北關極近,常年受西嶺國騷擾。
想到宇寧大約已經(jīng)出兵增援西北關,而管愈很可能正帶兵出征,必定會駐軍睦加郡,孟小魚一聽到木盈華提到睦加郡和睦加城,便倍覺親切。
木盈華又繼續(xù)說道:“先母乃平民出身,娘家只有一個弟弟在都城為官。先父去世后,先母悲痛欲絕,讓家中僅剩的三個家仆帶著我六歲的弟弟來都城投奔舅舅,自己三尺白綾隨了先父而去。而我當時已年方十三,因從小有婚約,先母便留下遺言,讓我守孝期滿,便嫁去夫家?!?p> 木盈華說到此處也忍不住悲傷,眼淚汪汪地小聲低泣,又掏出手帕輕輕拭淚,果然是“玉容寂寞淚瀾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弄得孟小魚也生出無限悲切來。
孟小魚輕聲安慰道:“看來令尊和令慈感情篤厚,才會生死相隨。不過逝者已逝,姐姐莫再悲傷了,保重自己身體要緊?!?p> 木盈華擦干淚水,又繼續(xù)說道:“我家敗落,我又孤苦無依,有個潑皮便半夜趁我不備,闖入房中侮辱了我。這事又不幸被我鄰居大嬸撞見。大嬸大喊大叫,吵醒了不少鄰居,很快我夫家也知道了此事?!?p> “好可惡!姐姐定要殺了那潑皮!”
孟小魚平生最討厭這種欺凌婦女的行為,頓時怒火中燒,氣得猛地一拳擊在案幾上,直震得茶盞哐當作響。
門外的褐樟聽到響動,猛地推門而入,著急地問道:“主子可有事?
孟小魚微微一愣,明白剛剛自己的行為有些過了,趕緊朝褐樟揮了揮手:“無事。剛剛我未端穩(wěn)茶盞。呃——你出去吧?!?p> 褐樟看了看孟小魚,又看了看秋瞳帶水、淚痕未干的木盈華,微微蹙眉,極不放心地走了出去。
孟小魚朝著木盈華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失禮了。實在是那潑皮太可恨!”
木盈華搖了搖頭:“確實可恨。我當時只恨自己孤苦無依,讓小人有機可乘??砂l(fā)生了那樣的事,我也不想忍著,便要去告官。我那夫家便來勸我,說一個姑娘家發(fā)生了這等事后,哪還有人愿娶?他們便出了個主意,說我們倆家悄悄退婚,他們派人送我來都城找弟弟。都城離睦加城遠,不會有人知道我的丑事,我便還是完好無損的姑娘家。”
“如此說來,姐姐那夫家倒有些良心?!?p> “那撞見潑皮侮辱我的鄰居大嬸已孀居多年,先父在世時,也常常接濟她。故我夫家便找了她商議此事,她本就感念先父恩情,我夫家又給了她一些封口費,她便答應不會將事情傳揚出去。我夫家又在鄰里間打點了一下,請大家都保守秘密,又著人將那潑皮打了一頓,揚言他若將那事聲張出去,就讓他吃一輩子牢飯,那人心中害怕,便答應會守口如瓶,永不再來招惹我?!?p> 孟小魚又怒氣上升,憤然說道:“如此太輕饒了那潑皮!姐姐你是個弱女子,殺不了她,但我卻有武功高強的護衛(wèi)。你告訴我那潑皮如今何在,我讓護衛(wèi)去結果了他!”
木盈華見孟小魚如此激動,反倒收了淚安慰她:“你既叫我姐姐,我便稱你為妹妹吧。妹妹,你先別著急,你且坐下,聽我慢慢說來?!?p> 孟小魚復又坐下,心中仍憤憤不平。
木盈華繼續(xù)說道:“我當時因不知實情,便聽了夫家的勸,出發(fā)來都城找我弟弟。路上我竟被官府抓進了衙門,我那才知道,原來那個潑皮竟在我出發(fā)那晚被人殺了。官差在我坐的馬車上搜出了一把帶血長刀和潑皮死前所穿衣服的碎布。我那孀居的鄰居大嬸被嚇壞了,以為是我報復那潑皮干的,擔心被牽連,便將潑皮侮辱我之事告知了官府?!?p> “可惡!這顯然是有人陷害姐姐?!泵闲◆~氣得又站了起來。
木盈華又示意孟小魚冷靜,臉上帶著淡淡的苦笑:“妹妹,我當時雖然覺得冤枉,可卻沒那么快想清楚其中原委。當時睦加郡守接任的是先父的職位,與先父曾有些交情,親自過問了我的案子。我將事情原委說與了他知,他便偷偷提審了鄰家大嬸。大嬸是個膽小怕事之人,隨便一嚇便慌了神,將所有細節(jié)經(jīng)過一一交待了。原來她那日之所以會撞見那潑皮侮辱我,是因為半夜里有人敲她的窗,說是我出了事要她去救??な卮笕隧樚倜希终业侥翘烨盟爸?,才知道那人得了我夫家的錢財,我夫家讓他慫恿潑皮去侮辱我,又讓他去敲大嬸家的窗?!?p> “真是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之人!”孟小魚漲得滿臉通紅,“找潑皮來污了你的清白在先,騙你息事寧人避走都城在后,接著又殺了潑皮陷害你為殺人兇手,這家人就該都被千刀萬剮!”
“我后來也想明白了,我夫家見我家敗落,便無意再娶我過門。他們看上了一富戶人家的千金,想與我解除婚約,又怕落人口實或我死活不愿退婚,才故意讓那潑皮來侮辱我,又故意讓人撞見?!?p> “那后來呢?郡守把你夫家之人都繩之以法了?”孟小魚急切地問道。
木盈華搖搖頭,露出一抹無奈和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臉上卻露著牽強的微笑。
孟小魚看著心中不免又隱隱作痛。
木盈華含淚說道:“那敲鄰家大嬸窗的人雖得了我夫家錢財,可錢財卻并非我夫家之人直接給的,而是一個叫錢貴的人給的。錢貴剛開始還說是我夫家指使他干的,后來卻翻了供,說是他與我未來夫君有些私怨,想害他娶個被玷污過的女人。他將所有罪行,包括殺那潑皮嫁禍于我之事都認了,只說是他一人所為??な卮笕瞬榱税肽曛靡参床榈狡渌€索,加之那錢貴一心包攬全部罪過,郡守便將那人斬首結案了。”
“那姐姐又如何肯定錢貴只是頂罪之人,而你夫家才是幕后兇手?”
“我在結案之前,一直被關押在睦加郡大牢里。好在郡守大人念及與先父之交情,保得我在獄中一切平安。我待在獄中橫豎無事,便將事情始末細想數(shù)遍,越想越覺得那錢貴即便真與我未來夫君有些過節(jié),也不至要將我趕盡殺絕,因為他將我害死,并不能傷我夫家半分。如此一想,便覺得我夫家倒更像是元兇。我想郡守大人大概也有如此想法,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又不想我一直被關押在獄中,便只能結案?!?p> “姐姐所言極是。錢貴若真跟你夫家有私怨,指使?jié)娖⒛沌栉哿司涂?,又何必殺了那潑皮嫁禍到你身上?這不是幫著你夫家除掉了已經(jīng)失身的你?”
“我當初也是如此想的。我夫家想要嫁禍我殺人,不過是怕我到了都城后,將事情告知了舅舅。我舅舅在都城做官,多少有些官家勢力。故而他們一不做二不休,想將我害死,或者坐一輩子牢。只是他們未曾想到,郡守大人對我頗為照顧,極力查案,還是洗清了我的冤屈。”
“如此心腸歹毒的人家,姐姐不嫁也罷。嫁過去日子估計也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