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二節(jié)
那日,王平在王家村的祠堂里喝茶,門口站了十來個護(hù)衛(wèi),祠堂已經(jīng)沒有辦學(xué)堂,王家村新建了在村西頭的學(xué)堂。新的醫(yī)館也建立起來,傷員都移去了外邊。祠堂里擺滿了先人的靈位,這里只保留了族人議事的功用。
天井里擺了一個方桌,一個茶壺,一個茶杯,旁邊放著煮水的小爐,王平自斟自飲。
一個青衣道士打扮的人出現(xiàn)在王家村里,那道士花白頭發(fā),留著長長的胡須,胡須比他的頭發(fā)還白,他一手舉著八卦白幡,一手搖著銅鈴,邊走邊喊,“吉兇占卜,五百兩一卦……”
王家村的人見了外鄉(xiāng)人,無不警戒,都虎視眈眈的盯著他,王家村已經(jīng)很久沒來外鄉(xiāng)人。幾個子弟跟著他,他卻不管不顧,大搖大擺的走著喊著。走到王家祠堂前邊,站住了腳,放開喉嚨喊道,“吉兇占卜,五百兩一卦!”
門前侍衛(wèi)見他喊的聲音大,怕打擾了王平,上前黑著臉喝道,“你這江湖騙子,趕緊離開,莫在這里找事兒!”
青衣道士翻著白眼問他,“我說小哥,如何砸我招牌???”
護(hù)衛(wèi)怒道,“我如何砸你招牌了?再不走,我就真扯了你的旗,把你打出去!”
青衣道士不依不饒,說,“大家都聽到了的,你說我是江湖騙子就是砸我招牌。我怎么成了江湖騙子?”
護(hù)衛(wèi)說道,“你行走江湖胡亂混點(diǎn)飯錢大家也不跟你計較,喊著叫著一卦五百兩,哪個冤大頭會上你的當(dāng)?你做騙子都沒個套路,如何騙人買你的卦?這樣喊,怕不嚇著別人?!?p> 跟著的人哄笑,道士不怒反笑了起來,說,“這小哥的話雖然粗魯,卻還直奔主題,平常人是不會買我的卦,我也不想把卦賣給平常人。我這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我的卦都是天機(jī),收五百兩已經(jīng)是便宜的呢。你說沒有冤大頭上當(dāng)。我今兒就跟你打個賭,定然會有人找我算卦,而且這個人就在那祠堂里!”
護(hù)衛(wèi)一聽,臉色大變,那祠堂里只有平先生一人,這道士分明是沖著平先生來的,上前要抓道士,“你這道士分明是個奸細(xì),我現(xiàn)在就拿下你去交給烈大俠,讓他酷刑伺候!”
這時,王忠辦事回來,撞見護(hù)衛(wèi)要拿人,忙攔住勸開,說,“你這后生如何這般無禮?傷著老人家可不是玩的?!?p> 護(hù)衛(wèi)道,“王大掌柜,他是奸細(xì)?!?p> 道士爭辯道,“你無憑無據(jù),為何污蔑我是奸細(xì)?我老人家脾氣好,否則一棍子敲了你腦袋?!?p> 王忠對著道士作揖道,“這位道兄,是孩兒們不懂禮數(shù),你不要跟他們計較,看在老夫薄面,就饒過他罷?!闭f著,從袖口里掏出一錠銀子塞給道士。
道士接著銀子,說道,“本道長是賣卦為生,不是要飯的,你這銀子還是拿回去施舍那些叫花子罷了?!卑雁y子拋給王忠。
王忠接著銀子,嘆口氣道,“道兄,我這王家村遭了難,大家都不好過,你來這里胡攪蠻纏,實(shí)在沒有意思,你還是去別的地方賣卦吧?!?p> 道士冷笑道,“我這五百兩一卦的買賣,別的地方?jīng)]人買得起,也只有這里一個大東家能賣。你去叫他出來迎我,我才愿意賣給他?!蓖踔衣犓捓镉性挘⒎茄b瘋賣傻,拱手作揖,轉(zhuǎn)身進(jìn)了祠堂。
來到祠堂,王忠把門口賣卦的道士說了,王平心里一驚,想到前些時日來救援的就是青衣道士,不敢怠慢,起身出門來迎。
王平見那道士花白頭發(fā),面容嫩滑,眼睛光芒閃爍,知道是個內(nèi)功行家,忙雙手捏個道家手揖,舉在胸前,回胸過頂,九十度鞠躬,對著那老道士行了大禮,然后側(cè)身請他進(jìn)祠堂。
老道士嬉笑著說,“還算有個懂事的。”大搖大擺的走上臺階,對著那個攔他的護(hù)衛(wèi)說,“小哥,見著沒有,冤大頭有著呢。”順手拿著旗桿敲了他一下頭。
那護(hù)衛(wèi)羞得臉通紅,見平先生如此禮遇他,心中只是著急,以為平先生著了他的道,怕不是要被他白白騙去大把的銀子。
來到祠堂天井中,王平請道士上座,道士毫不客氣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王平忙斟茶,道士撇了眼茶湯,說,“福生無量天尊,老夫我平日里清茶淡飯,好不易出來遇著個大東主,想著打打秋風(fēng),卻只用尋常的茶來敷衍咱,唉……”王忠見他拿腔拿調(diào),挑三揀四,有些忍不住想說他。王平忙說,“忠叔,去取我云峰山的古茶來?!蓖踔抑缓萌ト〔?。王平叫人換了茶壺茶碗,去打來新鮮的泉水煨上,王忠取來茶,只是一個小錫盒子里裝著兩寸長揉捻緊索暗黑發(fā)亮的大葉茶,王平把一個建水廣口陶壺用泉水溫了兩遍,用木夾子夾起兩根茶準(zhǔn)備放進(jìn)陶壺,道士攔住,說,“此茶一根便有一根的性情,不該多放?!?p> 王平笑著只放了一根,泉水煨著蟹眼,取木勺舀水泡茶,只見水半滿陶壺,水汽氤氳,茶葉在壺中緩緩展開,一槍一旗在水中飄著,茶湯漸漸變得金黃油亮,那茶葉卻變得黃綠起來。天井中很快奇香撲鼻,如幽谷蘭花,又如八月桂花,仿佛花香爭艷而起,那香氣說不清道不明,聞著心醉,物我兩忘,恍惚中如臨仙境。
道士微閉著眼,沉浸在茶的香氣里,臉上充滿喜悅。王平斟茶,茶湯在細(xì)白的碗中泛著金光,如蜜蠟般渾然光潔。道士雙手捧起茶碗,微微啜飲,一口“清場”,清的是滿口滿腔的濁氣,二口“鎮(zhèn)腔”,直把那腹腔蕩氣回腸,三口“入神”,那茶氣進(jìn)入體內(nèi),把那十二經(jīng)脈通透流暢,讓人化羽成仙。
道士喝了這云峰山上的“神茶”,神采奕奕,嘆道,“出神入化,出神入化,老夫得飲此茶,便不枉此生了。”
王平笑道,“道長愛茶懂茶如是,王某生平難見。”
道士說,“如此神茶,誰人不愛?茶如女子,有雀舌如少女稚嫩,有祁門如風(fēng)韻婦人,而這茶卻不是凡品,只好用仙子來比喻。我飲此茶便是與仙子神交,雖不敢褻瀆仙家,卻只好如此做比,哈哈哈……”
王平嘆道,“道長雅致,在下喝茶只是覺得適口好喝罷了,在我這里,茶便是茶,卻品不出其中的妙趣?!?p> 道長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平先生富甲天下,才能得此神茶,只是把這茶上供給那些貴人,怕也喝不出茶的好來,只白白的糟蹋了茶的清白?!?p> 王平道,“我知道長前來并非為茶,是有教于在下,還請先生賜教?!?p> 道長哈哈一笑,“你錯了,我真的是為茶而來。我可以看在茶的面子上,免費(fèi)為你打上一卦?!?p> 王平迅疾跪下,磕頭求道,“道長,我知您方外之人,都是洞悉玄機(jī)的,如今王家內(nèi)憂外患,王某心中疑慮重重,不求打卦,還請道長為在下解惑?!?p> 道長起身扶起王平,和顏悅色的說道,“平先生何必如此,自古以來,打卦的真正目的其實(shí)就是解惑。人的命數(shù)都是定數(shù),何必去占卜未來?只是心結(jié)不解,便舉步維艱,老夫此來便是為你解惑的?!?p> 王平聽了,正中下懷,歡喜問道,“還請賜教。我知道長必是救我王家于危難的貴人,那些青衣道士必然是道長門下,只是問他們,都不肯透露一個字。道長前來,定然是了此殘局而來?!?p> 道長頷首道,“平先生果然聰慧過人。老夫此次前來一是為了解惑,二是要贈你兩個字。既有這茶,待我慢慢喝,慢慢品,慢慢解你心結(jié)如何?”
王平拱手道,“還請道長告知尊號?”
道長說,“老夫白姓,名飛雁,道號‘一鳴’?!?p> 王平霍然站起,驚道,“您便是中原大俠白飛雁,白老前輩?”
白飛雁道,“江湖虛名而已,不足掛齒,還是叫我‘一鳴道長’,我愛聽?!?p> 王平再次跪拜下去,激動得熱淚盈眶,說道,“謝道長救了我王家村。我王家村上下必定供神木主位在祠堂里,日日禮敬道長?!迸赃呁踔衣犃耍布拥霉蛄讼聛?。白飛雁先扶起王忠,問道,“老人家高壽?”
王忠回道,“老小兒現(xiàn)年七十有六了?!?p> 白飛雁笑道,“我虛長你九歲,還好還好,你剛才一跪,我還怕自己折壽。”王忠聽他說比自己大了九歲,看上去卻不像,很是詫異。白飛雁轉(zhuǎn)手扶起王平。
王平歉意道,“白大俠如此高齡,還要為在下的事情親自前來,王某愧疚難當(dāng)?!?p> 白飛雁白了他一眼,說,“看你滿頭白發(fā),不知情的還以為你比我年長些,我雖八十有五,卻只半白而已。”
王忠傷感道,“白大俠,平兒是憂心太重,一夜白了頭,他今年也才六十不到的年紀(jì)。哎,都是操心勞神的命啊?!?p> 白飛雁道,“我來了你便不要再憂心,我送你的兩個字就是‘放下’?!?p> 王平斟茶,請白飛雁坐了,聽他慢慢說來。
“十幾年來,你棺運(yùn)天下把生意做到了全國各地,那些入盟的商號和江湖人士都以你平先生馬首是瞻,可謂風(fēng)光無限了,只是物極必反,這是天理,我想平先生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p> “王平我無時無刻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是沒想到事態(tài)會發(fā)展得如此迅速,急轉(zhuǎn)直下,實(shí)在讓王某猝不及防。”
“雖然你一手籠絡(luò)江湖人士,一手結(jié)交權(quán)貴高官,把天下生意做得順風(fēng)順?biāo)?,而事情從一開始便埋下了禍根,那陳升被你強(qiáng)勢折服,禍心埋了下來。他只是忌憚你的氣勢,不敢輕易發(fā)難。這些年來,他一直陰養(yǎng)死士,收買江湖亡命之徒,蓄勢待發(fā)。之后結(jié)交到瑞王爺,甘心做了瑞王爺?shù)呐?,這才借勢而發(fā),勾結(jié)楊萬里,殺了你在廣寧府的王家子弟,突襲周瑾,你南邊的商號都轉(zhuǎn)到他的旗下,蘇州府一路也已經(jīng)被他把控,可以說長江以南都是他的勢力?!?p> 王平驚問,“您是說瑞王爺?幕后主使是瑞王爺?”
白飛雁點(diǎn)點(diǎn)頭,“便是他?!?p> 王平不解的問,“那瑞王爺在京城做著滿城的生意,我們棺運(yùn)天下跟他并沒有沖突,還是他最大的客戶,我們南來北往的貨都是經(jīng)由他‘泰興商號’,他為何要害我?”
白飛雁冷笑道,“在瑞王爺?shù)难劾?,他看上的不僅僅是你在京城的生意,他看上的是你整個生意,是你棺運(yùn)天下布滿天下的商路。你做了他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p> 王平心頭發(fā)冷,“所以他找到了陳升做他的代理人,要陳升取代我??伤呀?jīng)位極人臣,富甲天下,為何還要這樣做?莫非,莫非他……”
白飛雁點(diǎn)點(diǎn)頭,“瑞王爺貪的不是錢財,而是至尊之位,他要用天下的錢財收買天下。他早有不臣之心,皇上早有察覺,只是抓不到實(shí)證,只能想辦法打壓他。”
王平,“如此說來,此次王家村一役是瑞王爺主使?!?p> “他不僅召集了臭名昭著的三大幫派殺手,還派出五軍都督府里的親信指揮使楊密和他親信弓弩手督戰(zhàn)。目的就是要一舉殲滅王氏一族。那楊密官居三品,是沙場征戰(zhàn)的宿將,卻被銀子和瑞王爺許下的榮華富貴迷了心竅,做了瑞王爺?shù)淖吖罚啦蛔阆??!?p> 王平,“二弟告訴我說他們的主將必然是軍部的人,果然如此,那青衣少年扔來的必是楊密的人頭。”
白飛雁神秘的笑道,“那青衣少年是我愛徒,你覺得如何?”
王平贊道,“好個少年英雄,百年不遇的天才少年?!?p> 白飛雁咧嘴笑道,“夸不得夸不得,還是言歸正傳吧?!?p> 王平問道,“我從楊知府那里得知,此事已然牽扯朝局,兵部嚴(yán)令地方上按兵不動,既然皇上已經(jīng)知道此事,又要打壓瑞王爺,為何不派兵剿殺?只是看著他們屠村?莫非是要抓他的鐵證,要犧牲我們這些草民?”
白飛雁意味深長的看著王平,說道,“因?yàn)榛噬弦布蓱勀?。?p> 王平聽了,如雷貫耳,腦袋嗡嗡作響,說道,“我只是一心做生意罷了,并沒有謀反之心,天地可鑒,皇上沒必要忌憚我這樣的江湖中人?!?p> “江湖從來都是跟朝堂密不可分的,歷史上多少開國帝王都是起于草莽之中。你在江湖中的聲望已是如日中天,你若振臂一呼,天下就大亂了。你雖不這樣想,但你有能力這樣做,走到這一步,并不是你想不想,只差你做還是不做。所謂國之利器不可假手于人,天下的生意天下人可放手去做,但不能讓一個人做。這是皇權(quán)的禁忌,你已經(jīng)觸犯了皇權(quán),便進(jìn)入了死地。”
王平如醍醐灌頂,嘆道,“皇上是要一箭雙雕,用瑞王爺?shù)牡稖缥遥屛覀儍蓴【銈??!?p> “你根本沒有傷到瑞王爺?shù)母?,皮毛都不算。朝廷還有大動作在后邊,若你想保全王氏一族,便要看你的態(tài)度。”
王平看著白飛雁,意識到中原大俠的身份并不是江湖領(lǐng)袖那樣簡單,他欲言又止,白飛雁已經(jīng)明白他的心思。
白飛雁開口說道,“你猜得不錯,這些都是機(jī)密,我能知道這些機(jī)密,因?yàn)槲疫€有一個身份,我是皇上潛龍時的武術(shù)教習(xí),官拜太傅,不過是虛銜。我早已置身事外,退隱江湖,只是瑞王爺在江湖中攪動風(fēng)雨,皇上便召我應(yīng)對。為國為民,老夫義不容辭?!?p> 王平沉默一陣,問道,“白大俠,要我做些什么?”
“幫著朝廷摧毀瑞王爺?shù)慕萘?。首要就是除掉陳升?!?p> 王平,“不需白大俠吩咐,陳升我一定要?dú)⒌??!?p> “如此,我?guī)湍闱宄氛?。你放手去做便是?!?p> 王平,“之后呢?”
白飛雁嘆道,“我雖是幫著朝廷做事,但我并不喜歡官場。我更愿意看到江湖風(fēng)平浪靜,百姓安居樂業(yè)。我并非朝廷中人,冷眼看多了那些爾虞我詐的丑態(tài),領(lǐng)悟到這個世界并沒有幾個清醒的人能放下榮華富貴。所以,我送你那兩個字可保你平安?!?p> “放下?”
白飛雁點(diǎn)點(diǎn)頭,“你是有悟性的人,自然懂得放下的道理,該如何放下,只在你一念之間,不可執(zhí)著?!?p> 王平嘆道,“我一心想光耀王家,不想遭此劫難,既然一切都有天數(shù),我王平也只好認(rèn)命。罷了罷了,風(fēng)雨太大,只能自保。”
白飛雁笑道,“老夫數(shù)年前觀天象,占卜得‘乾’卦,不由駭然,依數(shù)理推知,將有‘圣人’出于東方。老夫便去江南一帶尋蹤覓跡,見余姚縣一帶異象頻出,芳草異乎尋常,祥云幻化而生,那圣人必在那里,只是時辰未到,圣人還未出生,那些祥瑞只是迎接圣人降世的先兆罷了?!?p> 王平問道,“白大俠說此何意?”
白飛雁道,“王家當(dāng)興,但不在西南,你做的一切善行一是為抵償你犯下的罪愆,二是為后代積福,積下厚厚的福德?!?p> 王平驚得目瞪口呆,說道,“我王家這一族世居西南,并未在江南有旁支,白大俠何出此言?”
白飛雁哈哈笑道,“王平啊,王平,自家的兒子去了哪里,你這做父親的還不清楚?”
王平一聽,恍然大悟,喜道,“你是說現(xiàn)居江南的我兒耀祖?”
白飛雁點(diǎn)點(diǎn)頭,說,“那王耀祖與老夫甚有淵源,十幾年前我讓他托句話給你,后來他的兒子出生,便送到我這里來拜我為師,我已經(jīng)很久沒收徒弟,見那孩子天賦異稟,忍不住就收了做關(guān)門弟子?!?p> 王平激動的說,“耀祖書信來說生了個小子,我給他取名叫王華,不想我的孫兒已經(jīng)拜在白大俠門下,真是萬幸啊。只不知那孫兒現(xiàn)在可好,能否有緣一見?”
白飛雁笑道,“你們不是見過了嗎?”
王平一愣,激動得老淚縱橫,說道,“原來那青衣少年便是我的孫兒王華!難怪他要抱我,叫我爺爺也那樣的親切,原來是我嫡親的孫兒啊!忠叔,你的重孫啊,我的孫兒王華,就是前些天抱我的那個孩子啊!”王忠激動得抹淚,“這么些日子,這還是第一個好消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王平跪拜下去,“白大俠受我一拜,你是我王家的大貴人?!?p> 白飛雁呵呵笑道,“如此,你可放得下?”
王平連連點(diǎn)頭,“放得下,放得下?!?p> 白飛雁指著桌子上的錫盒,“那茶葉你也放得下?”
王平開心的點(diǎn)頭道,“不說茶葉,我王平所有家產(chǎn)都?xì)w你也毫不吝嗇?!?p> 白飛雁白了他一眼,說,“你那億萬家產(chǎn)還是留著自己消受罷了,我不稀罕,只這幾片茶葉我卻要帶走,告辭。”說著,把茶葉盒子裝進(jìn)懷里,眉開眼笑的往外便走。
王平一把拉住,說,“白大俠難得見面,何不多多盤桓幾日再走,讓王某人盡盡地主之誼才是?!?p> 白飛雁擺擺手,“拿了你的茶還不快快走,怕你反悔呢。有緣再見吧?!?p> 祠堂外,一輛軟墊馬車停著,馬車兩邊排著整整齊齊的青衣道士,都牽著馬站在邊上。王華騎在馬上等著,那把寶劍比他的腦袋高出一大截。王家村的人認(rèn)得他們是救援自己的青衣道士,并沒有攔阻他們進(jìn)村,都很熱情的圍著他們問好,青衣道士卻一言不發(fā)。
眾青衣道人見白飛雁出來,拱手作揖喊道,“師尊?!?p> 王華飛身下馬,笑嘻嘻的跑到白飛雁跟前,喊道,“師父,徒兒來接你了?!彼m少年,輩分卻在那些青衣道士之上。
白飛雁呵呵笑道,“好徒兒,見了你爺爺也該跪拜跪拜?!?p> 王華詫異的張著嘴巴,問,“師父你愿意讓我認(rèn)爺爺啦?”
白飛雁刮了他一下鼻子道,“師父又不是不近人情的怪物,如何不讓你們親人團(tuán)聚?前些日不讓你認(rèn),是怕耽誤了大事?!?p> 王華開心的跑到王平面前,撲通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王平忙俯身下去抱起孫兒,顫著聲說道,“好孫兒,爺爺總算在有生之年見著你啦?!鞭D(zhuǎn)頭對著手下喊道,“快去叫夫人來啊!”
手下回過神來,飛奔去了王平的宅院,叫開門,見著王夫人,說她孫子來了,王夫人一聽,喜從天降,就有些暈頭轉(zhuǎn)向。手下怕耽誤,背著王夫人往外便跑,來到祠堂外,放下王夫人。王夫人幾步過來,見到一個模樣清秀俊朗的少年抱著王平,大聲哭喊道,“孫兒,我的孫兒啊,想死奶奶啦……”
王華激動得淚流滿面,轉(zhuǎn)身要跪拜,被奶奶一把攬進(jìn)懷里,放聲痛哭。王平見此情景,又喜又傷感,上前拱手致謝白飛雁。
白飛雁擺擺手說,“不必說了,我拿了你的茶,自然要承你的人情,就讓華兒再多留十日,不許討價還價,老夫如今離不開他呢?!?p> 王平聽了,感激不盡。白飛雁便囑咐王華在王家村多留十日,十日后務(wù)必去黔州府匯合。王平心里清楚他們是要去清除陳升的爪牙,為他殺陳升鋪平道路。
王華謝過師父,扶著師父上了車。青衣道士護(hù)著白飛雁的馬車離開了王家村,向南而去。王家村的人送了一路。
一個夜晚,白飛雁神秘的出現(xiàn)在永昌府南郊外南山峰頂上,他背負(fù)著手站在山頂,看著山下燈火輝煌,山風(fēng)吹拂著他的白須,他的眼光漸漸望向北方遠(yuǎn)處。
一個身影如鬼魅般從山林下飛閃上了山頂,那人穿著一身黑衣,和黑夜融合在一起,在沒有光的夜晚,根本看不到他身在何處。黑衣人來到白飛雁的身后五米處,跪拜地上,開口道,“師弟烈風(fēng)拜見特使師兄?!?p> 白飛雁并沒轉(zhuǎn)身,只是專注的看著北方,良久,緩緩說道,“仙尊隔空傳話給我,說你護(hù)著王平,他很放心?!?p> 烈風(fēng)動容道,“勞煩仙尊掛念著,弟子心中無時無刻不在觀念著他老人家。不知仙尊可好?”
白飛雁搖搖頭,嘆道,“你掛念他也才二十年不到,因?yàn)槟汶x開他也不到二十年。而我離開仙尊已經(jīng)兩百年了。作為昆侖特使,我便是維系昆侖仙派和入世凡塵的紐帶。我昆侖仙派雖是世外仙家,不理會世間的雜務(wù),只是這世間的一切與我們的世界息息相關(guān),無法割舍。我們只是依著天命而行,有時也要插手世間的事務(wù)。我的任務(wù)就是守著大明朝的天下,直至他們的衰敗,我才能重新回到昆侖去向仙尊復(fù)命。我掛念著他老人家已經(jīng)兩百年,幸運(yùn)的是,我還能跟仙尊隔空對話,還算解得掛念之苦。仙尊已經(jīng)羽化仙界,沒什么好與不好。他倒是很擔(dān)心你。”
烈風(fēng)黯然道,“弟子知道自己身上戾氣太重,這么些年也在塵世中不斷化解,身上的戾氣已經(jīng)消了許多。守著王平這些年來,打打殺殺不斷,都針對的是些惡人,也化解得快了些。還望師兄告知仙尊,不必?fù)?dān)心弟子,弟子惶恐?!?p> 白飛雁轉(zhuǎn)身,說,“你起來吧。我們好好說話。永昌府的事情還要你盯著,接下來我還要幫他們清理外圍?!?p> 烈風(fēng)起身,站直身體,拱手道,“師兄,只不知事態(tài)會發(fā)展到什么樣子,什么時候是個了局?”
白飛雁道,“快了,不過還要有耐心,事情還要一件件去做。寂峰上的神木葉子都掉光了,那最后的仙緣是仙尊留給你的,待你功德圓滿,自然就回到仙尊的身邊?!?p> 烈風(fēng)大喜道,“師兄已經(jīng)是羽化成仙的人,有師兄這句話托底,師弟我也就滿心歡喜了?!?p> 白飛雁點(diǎn)點(diǎn)頭,說,“你本在幽冥谷修煉,無非就是要吸取那里的陰氣戾氣,然后把這些氣轉(zhuǎn)到世間消磨掉,修煉途徑雖然詭異,卻都是萬法歸一,終成正果。陰損的功法自然要傷你的本元,待你戾氣都消散了,能保你萬年的只有那寂峰頂上的仙果?!?p> 烈風(fēng)道,“這個我自然知曉,剛才師兄說道神木葉子要掉光了,卻不知是什么意思,還請師兄明示?”
“世間萬事萬物無不遵循的是自然的生老病死。一個人的一生是這樣,一只螞蟻是這樣,一顆草也是這樣,一個朝廷的興衰更是如此,沒有誰能避開這樣的自然規(guī)律。一顆梨樹開花結(jié)果,年復(fù)一年,經(jīng)歷多少風(fēng)雨后,終還是有無法結(jié)果的時候,那便是這顆樹的定數(shù)。枯樹逢春也有時,那也是代表著樹魂的一念,若那一念心心向往的是生,是希望,那么還有更多的時間存活。若只是私欲膨脹起來,就要砍了那樹做其他用處,便是斷了自己的根基,絕了念想?!?p> “寂峰上的神木便是這大明朝的根基,如今已然是結(jié)不出果子來,葉子也掉光了,能否繼續(xù)活下去,就要看那朱家的人是怎樣的心思。而從歷代的經(jīng)驗(yàn)看,那心思都不會朝著好的一方發(fā)展?!?p> “若不出意外的話,你我都能很快回到昆侖。”
烈風(fēng)道,“仙尊傳道說,這個世界其實(shí)都是能量的流轉(zhuǎn),并沒有生生死死。弟子蒙昧,還不能開悟,不知師兄能否提點(diǎn)一二?”
白飛雁嘆道,“生生死死只關(guān)乎情感,而就算是我,也免不了感情用事,也只有仙尊那樣達(dá)到寂滅境界的,才能領(lǐng)悟得到?;蛟S,我們根本割舍不了?!?p> 烈風(fēng)似懂非懂,說,“如此,便順其自然?!?p> 白飛雁哈哈大笑,道,“師弟好悟性,就這順其自然,便是個開悟了!你我就此別過,仙尊說,你那些下作的手段也該丟了,若還那樣恣意妄為,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烈風(fēng)拱手送別白飛雁,“弟子謹(jǐn)記在心!當(dāng)從心里消除戾氣。師兄珍重!”
白飛雁騰空而起,化作一縷白煙往南而去,烈風(fēng)閃身消失在黑夜里。南山頂上空空蕩蕩,唯有山風(fēng)空響,在山谷中跌宕,如海嘯般卷起云霧,沸騰翻滾不息,然后風(fēng)消失了,一切漸漸歸于平靜。
那山和萬里之遙的海都呈現(xiàn)出同樣的狀態(tài),因?yàn)樗麄兌际谴笞匀坏囊徊糠帧?p> 回說王平送走白飛雁,便帶著王華去祠堂拜先人牌位,然后在家里大擺宴席,熱鬧了三天。王夫人日日不離王華,噓寒問暖,好不開心。十日后,王華南行去找白飛雁匯合,家人依依不舍,淚別相送。
王平自此放開心結(jié),開始謀劃下一步的反擊。
塵客老羅
這個世界其實(shí)都是能量的流轉(zhuǎn),并沒有生生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