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得而復(fù)失

　　過了兩年，這年大旱田里收成不好，大莊主沒有減少佃租，反而加收了佃租。家中又只有三娃爹一人能做重活，眼看家里的米缸將要見底，三娃爹想著就是把腰帶勒的再緊，一家人還是少餐多饑。沒辦法就把三娃和大娃都請人幫忙送到了劉大莊主家?guī)凸ぁ?p>　　劉莊是個小村莊，莊上的人自然也大多姓劉。只因劉莊主他家有莊里大多的田產(chǎn)，是莊里唯一的大戶，大家便恭稱他為劉大莊主。三娃和大娃兄弟二人來到劉莊主院前叫門，仆人領(lǐng)大娃三娃兩個來到管家那報道。在院里走著，三娃對他大哥說：“大莊主怎么有這么多房子，他家里人一定很多吧？”大娃說：“我不知道他家人多不多，反正他家東西倒是挺多，你看他家光米倉就蓋了三間大房，是我剛剛路過瞥見的?！比蕹泽@道：“那歹吃多久才能吃完啊?！贝笸拚f：“就是我們敞開肚皮吃，恐怕要吃幾十年也吃不完。”三娃道：“那就讓小妹、爹、娘也幫著吃，就能吃完了吧，哈哈?！本驮谒麄冞@么說笑著，領(lǐng)路的仆人譏笑道：“田間的小毛孩就是沒見識，大莊主家的米只會一年比年多，哪里會有吃完的那天?！比薏唤?，自忖難不成大莊主家的米會自己生米。一路再無言語，領(lǐng)至管家處，管家看后，讓大娃去做幫工，干些體力活。三娃去看牛放牛。

　　安排好了，二人在大莊主家做工，一天有兩頓飯吃，雖也吃不甚飽，但比自家里還是要好些。像大娃三娃這些孩童沒有月錢，若干滿一年，到年節(jié)會發(fā)點(diǎn)利市，也不過是個彩頭，一個錢貝而已。即便如此，能來做工之人也都是感恩戴德，稱劉大莊主是大善人。三娃每日放牛，就是和另外兩個孩童上午趕十幾頭牛去山坡吃草，傍晚將這些黃牛再趕回大莊主家院中的牛棚。要說這些黃牛大都溫順，除些小牛犢有一點(diǎn)頑皮，喜歡撒潑之外，三娃對此還算能應(yīng)對自如。就這樣日復(fù)一日，轉(zhuǎn)眼間三娃在劉大莊主家放了三年的黃牛。

　　話說這日三娃，傍晚放牛歸來，路過一處草堂，忽聽其內(nèi)書聲瑯瑯，不覺便止住了腳步。駐足靜聽心道：“自己每日在此來回走過，未曾聽過有人讀書，難道是新開的書堂?！闭胫?，另外二人喊道：“三娃干甚么呢，快走啊，回去晚了晚飯可就沒得吃了。”三娃揮手讓他二人先走，說自己很快就趕回去。那二人便先趕牛群離去了。三娃又貼在墻上傾聽，過了會讀書聲止，先生開口說話，聲音不大有些聽不真切。三娃好奇教書的到底是甚么樣，就去搬來石塊，踩在上面墊起腳尖。透過木窗往書堂里觀望，他趴在窗上搖頭晃腦的樣子被學(xué)生發(fā)現(xiàn)，報告與先生說有人偷看，先生望了窗子一眼，呵了聲去。三娃正在努力站穩(wěn)，被這一呵嚇得一腳踏空，跌下石塊，摔了個屁股蹲。三娃爬起身拍拍屁股道：“我以為有甚么什么好東西呢，不就是幾本破書嘛，想讓老子讀老子還不稀罕呢?！闭f完呸了一聲而去。

　　待到第二日，三娃放牛歸來又經(jīng)過此處。聽到草堂里傳來那些似懂非懂的讀書聲，還是不自覺的停下，想往里張望。又回想起昨日之景象，不敢再站在石頭上往里偷看。就只有站在外面，靠近墻壁，默默靜聽。不覺已經(jīng)下學(xué)。學(xué)生出來看到他道：“你是昨天來偷聽的人，今天怎么還敢來？”三娃道狡辯道：“不是偷聽，只是路過。”有了經(jīng)驗(yàn)，三娃就在每次下學(xué)之前先跑開，讓學(xué)童下學(xué)時不能發(fā)現(xiàn)他。為了早點(diǎn)來“聽課。”他便和兩位放牛同伴說，每次放牛下午他先離開，請他們別告訴莊主。作為條件就是把自己的飯分一些給他們二人，并且每日多打一筐牧草。那二人都點(diǎn)頭同意。就這樣，他此后便每日偷偷的在草堂墻外聽課。

　　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更別說這個泥巴墻草堂了，三娃在墻外偷聽了十幾日，終于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不過這次先生知道后沒有趕他離開，而是默許了他的在墻外旁聽，但是不許他進(jìn)到堂中。三娃也并不多言，只是默默的站在墻外傾聽先生的每次朗讀與教學(xué)。雖然三娃沒有課本，但他把學(xué)童每日念誦的課文都跟著默念背誦，也記得不少。不過這只能聽課，不能看課，先生教字時他就不知所以了。為了學(xué)字，他在草堂后墻打了個孔，平時堵上。每次先生要教新字，他就跑到后面把竹筒偷偷嵌入，從竹筒透過墻壁偷看。

　　教書先生見三娃是個真喜愛學(xué)習(xí)之人，一日學(xué)生走后，招手讓他過去，問他今天教的課文聽懂多少。這是先生第一次主動詢問于他，三娃有些受寵若驚，就恭敬的向先生請教不懂的一些詞句。先生聽完，先問三娃以為何意，待三娃說出自己理解，如有不符，他再細(xì)心答解。三娃倒是許多見解讓先生覺得有些道理。先生對三娃說道：“你以后就帶個草甸坐于后排墻邊，別再把我這草堂亂戳窟窿了?！比扌呃?，看來先生早就知道自己在墻后放竹筒的事了。先生又道：“還有，要是有同學(xué)問你可交了束脩，你就說已經(jīng)交了。記住了嗎？”三娃點(diǎn)頭。此后，便讓三娃入到堂內(nèi)聽講。先生每次詢問，三娃多有己見，先生便贊許的點(diǎn)頭，孺子可教也。就這樣三娃在書堂又聽了幾十日，不曾間斷。

　　忽有一日，三娃至下學(xué)卻也未至，翌日傍晚來時，三娃見面拱手拜告先生，道：“學(xué)生以后將不再來學(xué)堂，多謝先生教誨多日，承蒙先生厚愛，無以為報，唯有叩首告謝?！毕壬鷮⑵浞銎鸬溃骸拔医棠阕R文，非為求你報答而教，只是看你勤而好學(xué)故才教之，不必行此大禮，男兒膝，重千金。以后不可輕易下跪于人。”三娃默言以對，只是拱手鞠躬。

　　先生又問三娃何故要放棄來學(xué)堂，三娃答道：“我自來學(xué)堂聽講，前后已經(jīng)二月有余，為了不讓同伴告知大莊主，只能每日多打筐草，還要將飯食分與他們二人。因此每日回到家中都腹中饑餒，便要多吃家中糧飯，奈何家中本不富余。還有我的小妹尚且常常受餓，我怎能再多食家中米飯。因此無奈不能再來聽先生講課，還請先生見諒?！毕壬犕昶溲?，嘆息道：“如今天人當(dāng)?shù)?，苛捐雜稅日甚，人人難得溫飽。使好學(xué)之人難有求學(xué)之本，實(shí)在可惜，可惜呀。”

　　三娃又拱手道了幾聲感謝，便要離去。正要出門，那先生道了句：“且慢?！比揶D(zhuǎn)身停住，問先生還有何事教誨。那先生答道：“為師教了你兩月書文，現(xiàn)在還想教你最后一句，望你切切牢記，用心體會。三娃恭身靜聽。那先生道：“唯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耳。此中之意，雖無多高深莫測，但少有人能知曉力行，為師希望你能自己好好體會明白?！?p>　　在回家的路上，三娃思忖先生所說那句話的意思，不明白何為青云之志。心道：我不過是一個只會田中耕地，家中喂豬的鄉(xiāng)下農(nóng)戶的孩子，如何敢有何青云之志，如何能成何青云之志。哎，每念及家中小妹連件新衣都不得穿，每日一頓飽飯也不得食，又何談去想甚么青云之志。還是放棄了再去學(xué)堂的念頭，自己應(yīng)該多去打點(diǎn)豬草將家中小豬養(yǎng)肥多賣些錢貝才是。

　　夕陽下，一片烏云遮住了最后一抹霞光，你看那落日余暉下，一只落寞的身影如失魂般踟躕的前行，還不時回頭望向?qū)W堂的方向，一陣風(fēng)將那枯黃的秋葉紛紛撒撒的吹落。也許先生所言曾在三娃內(nèi)心激起過一些波瀾，但他不論有過何種感思，最終還是要屈服生活于現(xiàn)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