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守瑜改成荔非守瑜了。
非但如此,他還成了碎葉都督府的司馬,僅次于都督、長史,一躍成了正六品的高官。
當然了,雖然朝廷往這里遷徙了六隊千余戶府兵,但明顯還是當做羈縻州/都督府來對待的,孫秀榮等若是以千余漢軍府兵就能穩(wěn)住原西突厥轄地的形勢那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損失區(qū)區(qū)千余府兵也沒什么。
一般來說,朝廷對于羈縻州/都督府的胡人都督、長史、司馬職位都是高配的,都督自然任用原來的部落酋長,長史一般任命二號酋長,司馬則一般封給掌握兵權的都督子侄。
但碎葉都督府明顯低配了,也顯示了朝廷既想少花錢多辦事,又想讓其朝正式州靠攏的矛盾心情。
當然了,正四品的大太監(jiān)邊令誠在此中居功至偉,不過有一個人的功勞也不能抹殺。
李泌。
前面說過,李泌由于從小是神童的關系,又都是關隴李姓大族后裔,很小的時候就進過宮,與李隆基、李亨父子以及諸多朝中大臣都熟識,他從西域回到長安后又制訂了一個修行計劃,準備游遍五岳,最后去終南山隱居。
此時,在大多數(shù)眼里,大唐依舊是煌煌盛世,就如同諸葛亮一樣,在天下沒有頹壞到一定程度時,他是不會出山的,周游天下,尋仙訪道,教書育人,才是他們共同的興趣。
故此,雖然見到孫秀榮有些特別,但那也只是特別而已,并沒有動搖他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念頭。
李泌在動身去南岳衡山之前,專門去了一趟宮中,并向李隆基、李亨父子談起了孫秀榮,加上邊令誠在一旁襄助,才有碎葉川目前的形勢,進而讓邊令誠的命運也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
孫秀榮與南弓曉月的婚禮定在今年八月份舉行,在此之前,孫秀榮為了拉近與怛邏斯河南岸哥舒部的關系,決定讓荔非守瑜與哥舒部的貴族女子成婚。
該哥舒部可是哥舒正部,還有一統(tǒng)怛邏斯河兩岸哥舒部的實力,可不是區(qū)區(qū)納倫哥舒部可比,雖然定下的并非哥舒海的親眷,但也是遠親,有了一門與哥舒部的姻親,荔非守瑜的心氣陡然熱切起來。
他若還只是那個在弓箭上有著非同尋常的造詣的牙兵,且沒有孫秀榮的影響(這一世的孫秀榮),他的人生軌跡非常簡單——被夫蒙靈察相中后一直跟著他,夫蒙靈察調走后他最終成為河東節(jié)度使府的一名中級將領,并在安史之亂中嶄露頭角。
但有了孫秀榮后,他的人生軌跡完全被改變了。
他的武藝沒有變,變得的是其它方面。原本的他不識字,也沒有修習胡語的動機,沒有宏圖大志,能夠進入跳蕩營成為鎮(zhèn)守使的牙兵是最大的夢想,但有了孫秀榮以后就大不相同了。
作為與孫秀榮從小玩到大,情同兄弟的摯友,他不僅會讀書識字,品性、能力也在朝孫秀榮靠攏,可以說現(xiàn)在的荔非守瑜已經(jīng)是一個加強版的荔非守瑜了。
孫秀榮擔任碎葉都督府都督后,立即讓他到阿史不來城擔任守將,以司馬名義管束包括侯琪在內的兩千漢人府兵,以及南弓黑夫在內的兩千南弓牧戶府兵。
按照孫秀榮的安排,就算是府兵,一年之中,也應該有三成的人馬作為事實上的常備軍存在,也就是說碎葉都督府的府兵與大唐其它地方的府兵大不相同,并不是有戰(zhàn)事或鎮(zhèn)戍任務時才服兵役。
于是,在阿史不來城,一直有兩鎮(zhèn)(六百)部族騎兵,兩鎮(zhèn)(六百)漢人府兵在警惕著周邊的形勢。
如此一來,本來就不寬裕的都督府就更加捉襟見肘了,但孫秀榮還是這樣做了。
按照他的說法,在如此險惡的情形下,稍有不慎整個都督府就極有可能萬劫不復,便只能讓所有事務都向軍事看齊,一切資源都向軍事傾斜,他還專門提出一詞,叫甚“先軍規(guī)制”。
當然了,在三成人馬服兵役時,其家眷會受到另外七成的照顧,這也是先軍先軍規(guī)制的一部分。
夏日的阿史不來城,白日正午的氣溫陡然上升到三十度,雖然濕度不大,不過讓過慣了蔥嶺高寒生活的荔非守瑜很有些不適應。
與孫秀榮不同,在給夫蒙靈察當牙兵的時候,為了拉攏部下,作為副隊長的荔非守瑜就得到了兩個胡姬作為小妾,加上貴為司馬的一應仆役,荔非守瑜今夕不同往日了。
他父親楊承恩也從胡弩鎮(zhèn)因“傷殘”退休了,家里面一應事務都由他打理著,完全不用他操心,他的任務就是守好阿史不來城,時刻應對東面碎葉城的莫賀達干可能的挑釁。
對他來說,折沖府一應事務不是他感興趣的,實際上阿史不來城的二號人物就是侯琪,他實際上兼任著錄事參軍的職務,荔非守瑜的興趣還是在訓練士卒上。
“二郎,四千府兵,按照我的法子每三個月輪訓一次,一年之后必定會成為比以前的大唐府兵更強的存在”
此時,茶葉已經(jīng)在中原出現(xiàn)了,但在大多數(shù)情形下只是作為一味中藥存在,不過此時周游天下的胡商卻敏銳地覺察到了這種“藥材”的不同之處,他們是大唐第一撥發(fā)現(xiàn)將其添加到奶中一起烹煮,然后就著胡餅、羊肉享用,并感覺到風味大不同,并逐漸影響到各部的人。
但孫秀榮卻不同,他知曉有這種“藥材”存在后,竟然直接拿來泡水喝,一開始,他可是受盡了荔非守瑜的嘲諷,不過幾年后他也逐漸習慣了“喝茶”,特別是在吃了太多葷食后就更是如此。
當然了,“喝茶”的習慣只是在都督府部分官員中悄然流行,尚沒有影響到更多的人群。
與孫秀榮不喜蓄須不同,才二十歲的荔非守瑜上下頜的胡須已經(jīng)頗為可觀了。
興許是受到了其胡人母親的基因影響,他的胡須略略有些彎曲,在胡姬的修剪下,一抹短須也打理得整整齊齊。
“大唐府兵?難道大郎想打造別的府兵?”
一想到孫秀榮不久前同他說的話,荔非守瑜原本沒有覺得什么,因為自打他們一起走出蔥嶺開始,孫秀榮的所作所為都不同尋常,但他從來沒有覺得他會脫離大唐的窠臼,因為那完全沒有可能。
但現(xiàn)在喝下一口熱茶后,他的靈臺陡然清明起來。
“大郎膽子實在太大,在蔥嶺時,就因為為了報復邊令誠,就偷偷將訊息告訴了聶敘丹樨那廝,在喀喇昆侖山附近作戰(zhàn)時又接受了丹樨贈給他的桃花石和十枚金餅,遇到邊令誠時還大大方方將此事說了出來,依著宦官的狠厲,他那次竟然逃脫了”
“當上夫蒙靈察的外行官后,老老實實去拔汗那國公干也就罷了,他偏要學那薛仁貴,冒著偌大的風險擊殺了哥舒力微等,從而一舉成名,而奉命進入怛邏斯河谷后的種種行徑若是放在他荔非守瑜身上簡直不敢想象”
“大郎是楊家之后,天道循環(huán),難道……”
他趕緊搖搖頭,還掐了一把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大唐眼下四海升平,國泰民安,與晉末、隋末大不相同,大郎就是想也沒有半絲機會……”
想到這里,他不禁偷偷向外望了一下。
他住在阿史不來城的索葛府,以前的突厥王庭他沒敢住,自然是為大郎留下的,因為天氣炎熱,房門和窗戶都打開著。
半晌,他跌坐在孫秀榮親自畫出圖式讓木匠打造的“椅子”里。
他撫摸著椅子,嘆道:“大郎本就不是常人,從他走出蔥嶺后的種種行徑,每一樁都有丟掉性命之虞,但他竟然全部躲過了,不但躲過了,還都立下大功,這里面全部歸結于運氣自然說不通,按照大郎平常所說的,從來沒有什么運氣,都是審時度勢的結果”
“但我怎么覺得在他身上還是有些許‘天命’所在呢?”
“不管了,這輩子已經(jīng)與他綁在一起了,我家本就是他家的世代奴仆,從未想過還有當上大官的時候,眼下借著他的勢力興起了,自然要與他一起共進退,還是大郎說得好,人死燈滅,不要考慮什么身后事了,關鍵是把握當下,把握人生最好的幾十年,干他個轟轟烈烈!”
想到這里,剛才因為煩熱引起的焦躁一掃而空。
他走出了司馬府,門外的親兵湊上去說道:“司馬,天氣這么熱,司馬還要出去?”
荔非守瑜罵道:“你個憨貨,都督將如此重任叫到我手里,豈能坐困愁城做那書呆子嗟嘆,走!都督要來了,我等一邊前迎,一邊巡視各處,看這幫府兵開辟田地有沒有偷懶”
那親兵笑道:“那哪能呢,都是自己的田地,肯定是起早貪黑干著,牧戶們眼下也全部上了雪山山頂草場,正在一刻不肯浪費喂養(yǎng)牛馬,誰會偷懶?”
“就你多嘴”
荔非守瑜騎上了以前夫蒙靈察送給他兄弟二人的大宛馬,帶著從漢人、南弓部抽調的三十名親兵走出了城池,然后一甩鞭子,風馳電掣般向西奔去。
一日后,也是一個炎熱的夏日正午,他見到了孫秀榮一行,他們全部披掛整齊,渾身是汗地奔走在路上。
“大郎,天氣如此炎熱,你怎地還將棉甲穿在身上?”
“呵呵,我在檢驗在夏日穿戴棉甲能夠忍耐多長時間,從曳建城出發(fā)后我就穿上了,直到晚上才脫下,我可算是明白了,棉甲雖然厚重,但中間夾著鐵片,還是可以忍受的,若是全部鐵甲,在日頭的長時間照射之下必定滾燙不敢撫摸,還不如棉甲”
“到了冬日就更好了,這里的夏季也就是兩個月,其他月份氣候都能穿棉甲,棉能保溫,內襯鐵片遮護,既能當冬衣又能當甲胄,今后就當做我等的主力鎧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