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極其虛偽。
他痛,他愛,他苦。
他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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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問題,李川僅僅回答了一個問題。
答案還是半真半假。
夏都市到學(xué)校,一路上,李川背著蘇紫怡的大書包,一只手拿著他自己的大行李箱,另一只手拿著蘇紫怡的大行李箱。
右臂上的傷口當然會崩開,當然會疼。
李川有痛感,但這外在的一絲痛感,在李川的自卑生涯里,微不足道。
在往常,校園里的大學(xué)生有豐富多彩的夜生活,班級組織的跑步,來往提著暖壺接水的人群,有靈魂歌手唱歌,有學(xué)子在路燈下看書,有情侶擁抱著說悄悄話,有社團跳著青春靚麗的舞蹈。
然而此時,大學(xué)離開學(xué)還有三四天,校園里冷清,黑暗。
校園的角落里,蘇紫怡拉著李川的右手,摸著他的右手中指,面對面的站著,兩人距離之近,李川能在月光下,清晰地看到蘇紫怡那帶著復(fù)雜情緒的眼睛,那一雙含著淚水,明亮的眼睛。
徹底放開心扉,往前一步,是夢想可及,還是深淵無底?
蘇紫怡,一直是李川的夢想。
李川自私地陪在蘇紫怡身邊,貪婪地汲取蘇紫怡給他的溫暖。
兩人不斷加深的感情,突破友情極限,蘇紫怡多次暗示,李川卻不敢……
大三的時候,很多人都準備考研,蘇紫怡也是努力備戰(zhàn),李川卻沒有這個打算。
因為李川了解的是,研究生大多自費,學(xué)費是本科的三倍左右,就算李川有幸考上公費,李川也不忍心李大山一直在工地受累。
(李川不知道李大山是雪鷹,也不知道李大山其實很有錢……)
未來,李川何去何從?
之前,李麗琴讓李川去西鶴市殘聯(lián)辦個證,可以享受很多政府福利,嘮叨了好幾次,李川才無可奈何地去了。
殘聯(lián)看著李川的半截中指,說他辦理不了,只有大拇指或四個手指殘缺,才能夠得上殘疾等級,才能辦一個殘疾證。
蘇紫怡永遠不會明白,李川走出殘聯(lián)大門時,心中是何種感受。
政策上,李川不是一個殘疾人,他的心,卻殘疾了。
李川渴望友情,渴望愛情,渴望自信。
李川渴望在陽光下,肆無忌憚地大笑,那笑聲里不要帶著自卑,不要帶著陰影,不要帶著悲傷,不要帶著迷茫。
這一切,蘇紫怡都可以給他,李川便穿上虛偽的外衣,同蘇紫怡相處,但不敢跟蘇紫怡相戀。
好巧不巧,易園小風(fēng)波,李川受傷的是右臂,李川又在火車上走神……
而這一天,他們有太多親密的身體接觸。
在火車上,蘇紫怡時不時感動地看一下李川右臂上的傷口,同時,也看到了李川沒藏起來的右手中指,蘇紫怡復(fù)雜地看著正在走神的李川。
那一刻,蘇紫怡好像看見了一個陌生人。
她印象中的李川,聰明、從容、專一、大度、幽默、嘴欠……
李川聰明,好像沒有數(shù)學(xué)題能難住他。
李川從容,高考前一天,他都不會緊張,反而嘴角一直帶著笑意。
李川專一,上大學(xué)有了手機之后,他三年如一日,每晚都給蘇紫怡發(fā)信息道一句晚安。
李川大度,有人罵他,他毫不介意,也從不在背后詆毀別人。
李川幽默,他一句嘴欠的話,能讓蘇紫怡氣得哭笑不得,要不然也得不到‘大欠欠’這樣的愛稱。
但,蘇紫怡發(fā)現(xiàn)李川手上那個只有三分之二正常長度的中指后,心中藏不住事情的蘇紫怡,卻罕見地沉默了。
四年間,若不是這次偶然,蘇紫怡怕是永遠也發(fā)現(xiàn)不了李川手上的斷指。
蘇紫怡靠在李川的肩膀上,回想四年間與李川相處的點點滴滴。
李川沒有主見,蘇紫怡喜歡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蘇紫怡要去哪里玩,他就去哪里玩。
蘇紫怡常常與李川分享她的心情,卻很少聽到李川的傾訴。
李川好像在任何時候,都能找到一個讓蘇紫怡看不到他右手手指的位置。
一起學(xué)習(xí)時,李川坐在她的左側(cè),握著筆寫字,李川輔導(dǎo)她時,用筆指點。
一起面對面吃飯時,李川總是把手放在腿上和她聊天,她吃一口,李川也抬手吃一口。
李川很多小動作,整體上看起來沒有一點異常,如今細想,李川時時刻刻都在隱藏他的缺陷。
蘇紫怡心中五味雜陳,她并不在意李川手上這小小的問題,但是生氣,生氣李川不能坦誠相待,反而隱瞞著她,但又心疼李川,同情李川。
李川的心中,一定有很多酸楚。
晚上在學(xué)校門口喝驢肉湯的時候,蘇紫怡故意不說話,低著頭吃飯,用余光發(fā)現(xiàn)李川一直在觀察她的眼睛,在她眼神不在他身上的時候,李川才拿起筷子吃幾口,還有李川笨拙地端碗喝湯的姿勢……
好笑,卻讓人心疼。
蘇紫怡好像有一點明白,明白了為什么能清晰地感受到李川對她的愛意,卻沒有對她表白。
回到寢室,在李川離開蘇紫怡視線的那一刻,蘇紫怡再也壓制不住心中雜亂的情愫,蘇紫怡追了上去,握住李川的右手。
質(zhì)問他,為什么他,什么都不告訴她。
夜有些靜,風(fēng)有些涼,月光如白霜。
李川有些貪戀手中的柔荑,蘇紫怡修長的手指,像母親撫摸嬰兒一樣摸著他的手指,他想逃走,但又沉醉其中。
李川也想哭。
但,李川不得不抽出他的手。
因為,晚上的蚊子,叮得他實在太癢癢!
“呔!大膽蚊子,別咬我最敬愛的老大,都來咬我!”李川笑著抽出右手,雙手夸張地拍蚊子,順便撓了幾下癢癢。
李川的表演,弄得蘇紫怡啼笑皆非,正顏厲色地大聲質(zhì)問:“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不要轉(zhuǎn)移話題!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李川把右手舉在蘇紫怡眼前,故作輕松地答道:“我媽說是胎帶,就是在我出生時候,我這個手指就短,沒有指甲……”
蘇紫怡看向李川的目光柔和了些許,寬慰道:“這也沒什么,不影響生活,也不影響學(xué)習(xí),你完全沒有必要在我面前藏著掖著?!?p> 話已經(jīng)說開,李川也將心中的想法說出:“其實我不敢告訴你,因為我怕你嫌棄,怕你離開?!?p> “你也太輕看我了,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嗎?我是那樣的人嗎?”蘇紫怡頓了一下,然后害羞地問,“那么大欠欠,你……你喜歡我嗎?”
李川看著蘇紫怡,猶猶豫豫,不敢回答,呆在原地。
蘇紫怡急得直跺腳,怒道:“你快回答!”
李川這才被迫答道:“我不喜歡你?!?p> “哦,我知道了。”蘇紫怡大失所望,悵然若失地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李川卻一把拉住蘇紫怡,良久,才語氣堅定地說:“我每天都會給你發(fā)晚安,還有每次說我敬愛的老大時,其實在我心中,都沒有那個‘敬’字,我愛老大,我……我愛你!”
李川說這句話,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氣。
“大欠欠,你……你的嘴怎么這么欠!”蘇紫怡喜極而泣地抱住李川,小聲卻心滿意足地在李川耳邊說,“其實我早就知道答案,但是我也怕,怕不是我心中想要的答案?!?p> 這是兩人第一次擁抱,兩個情場小白雙手用力,身體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你輕點,我上不來氣了……”蘇紫怡抬起頭,深情地望著李川。
李川也激動地看著蘇紫怡,看著她宛若星辰的眼睛,她微微張開的嘴唇……
親上去,只要親上去,哪怕此后洪水滔天。
異性身體之間相互吸引的原始本能,促使李川心中產(chǎn)生了無限的欲望。
蘇紫怡閉上了眼睛。
李川卻,松開了手……
“快,吸氣,呼氣,哎對,就是這樣!”李川緊張地指導(dǎo)蘇紫怡呼吸,一臉關(guān)心地問,“現(xiàn)在能呼吸了嗎?”
“……”
蘇紫怡覺得她真要氣炸了,但又轉(zhuǎn)念一想,反正今晚已經(jīng)強迫李川表明了態(tài)度,其他事情可以以后慢慢來。
蘇紫怡也是一個正常的大姑娘,也期待那些情侶之間羞羞的事……
“哼~”
蘇紫怡有些失望地冷哼一下,拉起李川的胳膊,輕聲問道:“下午傷口到底崩開了沒?疼嗎?對不起,我當時覺得你隱瞞我這么多事情,很生氣,才沒關(guān)心你?!?p> “你不要生氣?!崩畲ㄊ掌鹦θ?,看著蘇紫怡,正色道,“傷口的確崩開了,我有痛感,但真得不痛,比較于我看著你剛才流眼淚的樣子,我的心里才是疼痛萬分?!?p> “我有喜悅,就有煩惱,我會開心地笑,也會悲傷地哭,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管我是什么心情,我都會跟你傾訴,你幫我拿行李,我一開始確實沒意識到傷口會崩開。”蘇紫怡猶豫了一下,接著說,“后來我意識到,我多么希望你會主動告訴我,讓我知道你的痛苦和感受。”
李川看著手臂上的創(chuàng)可貼,解釋道:“別說傷口不疼,就算再疼,我們兩個人有三個行李箱,我也不可能讓你拿兩個,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去說,我真的沒有介意這個事情。”
蘇紫怡一臉怒容,氣憤地說:“你還不明白嗎?不是你拿不拿行李箱的問題,而是你心中想法,你對我隱瞞!”
李川頓時了解了蘇紫怡的想法,老老實實地說:“我明白了,我以后改。”
“嗯!”
蘇紫怡拉著李川的手臂,搖晃著,一臉?gòu)尚撸曇籼鸾z絲地問:“那……那你……你以后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吧?”
李川沒有正面回答,卻拉起蘇紫怡的手,把他的右手放在蘇紫怡的手心,一字一句地問道:“你看我這只手的樣子,你心里有沒有發(fā)毛?你害怕嗎?”
“如果你一開始就知道我有一個手指有缺陷,你還會跟我如此親密無間的相處嗎?”
月光照在地上,那么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