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在吐槽我做事兒很繞、不過腦子時，總是會搬出我出生的事情來說。

　　“你出生的時候不哭不叫，醫(yī)生以為你是啞巴，使勁在你屁股上打幾巴掌，你才哇哇地哭起來?！彼L聲繪色地講起來，手在空中比劃著，“你爸尋思去嬰兒房看看你吧，隔著玻璃窗呢，看你在那兒躺著一直睡，他就一直看著你。你跟別人不太一樣，你頭骨蓋長合變硬可比別的小娃娃快多了，醫(yī)生告訴我們做好要二胎的打算吧，這個孩子多半是個弱智兒?！彼v得高興起來還哈哈大笑，明明講了那么多次，我都早已聽膩了，由原來的抵抗情緒變得不悲不喜，她卻像第一次講起來一樣，充滿喜樂。

　　被一次次提醒自己曾經(jīng)被醫(yī)生當作“低能兒”，我已經(jīng)逐漸麻木了，好在我還健健康康，智商正常。

　　曾經(jīng)我也想過，萬一我真是那樣，那我該怎么辦？華府的那兩個公子看起來確實不太聰明的樣子，那終究是喜劇，到了現(xiàn)實，我也遇到過，那是一個家的悲劇。

　　在五歲之前，我過得那是真開心啊，不用上幼兒園，也不用跟小朋友有什么直接紛爭。我每天干嘛，當然是去外婆家。

　　媽媽在年輕時跟婆家那邊發(fā)生了爭執(zhí)，加之婆家那邊有一些重男輕女的思想，所以我?guī)啄觌y得被帶過去一次。媽媽選擇和爸爸搬到外婆家這邊來住，我們的房子離得很近，順著馬路轉(zhuǎn)幾個彎，十分鐘的功夫，我就可以安全到達。

　　從小，我對爸爸的印象很模糊，因為他是個礦工，經(jīng)常在煤礦當勞工，三個月才回家一次，一次待兩天。

　　小時候物資匱乏，我家經(jīng)濟條件也跟不上去，偶爾需要媽媽的娘家來接濟。我習慣了跟外婆一起睡覺，因為她總會在夏天給我扇扇子，給我打蚊子，冬天會把我摟在懷里，把我冰冷的小腳放在她的大腿之間給我暖暖的。

　　外婆家的飯也是超級好吃的！外公是個木匠，雖然收入不高，但總是會從街上給我買來零食、水果、玩具。逢過節(jié)之際，一大家人會聚在一起，雞鴨魚肉應(yīng)有盡有，我可以撐得肚子圓滾滾。

　　偶爾，外公會從熟知的鹵肉店老板那兒買來半只烤鴨，給我買來鴨肝，會笑著臉跟老板說:“我家小苗可喜歡你家的鴨掌了，給一個唄！你看我都照顧你這么多次生意了！”老板會嘟著嘴不樂意，但還是想著留住老顧客，會一邊裝袋一邊說:“沒下次了啊，以后不給了。”

　　我們那一片兒的大人都很喜歡我，馬路邊的人家都認識我，他們會招呼我吃飯。但是媽媽說在別人家要裝客氣，不能隨便去別人家吃飯，所以很多時候我真的餓了、饞了，我也會笑著回答他們“我不餓呢！”或者是“我才吃過了?！比缓蠹涌觳阶优芑丶?，吃下兩大碗飯。

　　有的時候我會不想裝客氣，于是直接應(yīng)邀去他們家吃飯，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他們家吃的飯菜比我家還寡淡，我就會吃得很少，他們就以為我本來胃口就這么小。

　　我吃飯是有自己的私人碗勺的，媽媽為了防止我弄丟自己的碗，她就在碗上打兩個眼，用一根掛繩串起來，給我掛脖上。那時候還小，并不覺得好笑，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畫面真是“慘不忍睹”:一個小孩兒，穿著涼鞋，一邊沿著路走走跳跳，一邊用手中的勺子敲擊脖子上掛著的碗，嘴里還唱著自己編的小歌“外婆家，搟搟面，油炒飯，大白貓，老麻貓，媽媽不準摸，我悄悄咪咪摸?！?p>　　在沒有上幼兒園之前，我只有一個朋友——外婆家的大白貓。它真的是毛順又香，即使長大后我告訴我的大學同學，貓身上有貓的味道，她們也不懂這是什么味道。我想只有自己養(yǎng)貓且愛貓的人才曉得，所謂的貓味是什么味道，我只能說——欲罷不能。

　　都說貓是尊老愛幼的，我可沒有感覺到它對我的一點善意。外公經(jīng)常在沙發(fā)上躺著看電視，沒幾分鐘就睡著了，白貓會慢騰騰地過去睡在外公腳邊，我就伺機抱走它。我把它放在懷里像抱小孩兒一樣，輕輕地搖著，它開始會發(fā)出生氣的“嗚嗚”聲，至于之后會不會給我一爪然后再逃開，這完全取決于它是不是真的困了。

　　我有的時候會和它過家家酒，它就是我的“小孩兒”，我給它穿衣服，其實也就是拿一些布層層疊疊給它裹著，它可真厲害，不管怎么樣都能夠“金蟬脫殼”。所以我干脆就抱著它睡覺，小孩子怎么可以少了午覺？我倆就躺著，我會細心給它蓋上被子，像外婆拍著我的背哄我睡覺一樣，如今也是我哄著它了，慢慢地它停止了“嗚嗚”聲，取而代之的是想煮開水一樣的呼嚕嚕聲。再后來，它睡著了，我也睡著了，我醒了，它卻不見了。媽媽推門進來找我的時候，就看到一貓一孩兒睡得正香，于是又輕輕關(guān)門離去。

　　一起生活的還有大爺爺，是外公的親大哥，比外公大十多歲。但是外婆并不是很待見他，除了外婆以外，家里其他人都對大爺爺很照顧。我是家里第一個孫子小輩，格外受寵，家里什么好吃的我都是第一口嘗，別人有的小玩具我也會有，外公喜歡帶著我出去散步。我可以隨意在商店里挑選自己愛吃的零食，老板找零的錢也會放進我的口袋里，但通常這些錢都會被外婆或者媽媽扣住，原因是怕我一個小孩兒會把錢弄丟，那個年代一塊錢也是很珍貴的存在。

　　我喜歡在外公的背上吃著糖，外公的后背很寬厚，睡著也覺得安穩(wěn)。但我其實是有些怕外公的，外公愛小孩兒，但是不懂得怎么跟小孩兒友好相處，他不懂我的奇奇怪怪。他喜歡查問我學習的事，問我在學校里老師教了什么，我可不喜歡學習，對此我是深深的厭煩。家里我是很怕舅舅的，舅舅在XZ做公務(wù)員，基本一年來家一次，就是過年的時候。舅舅也是個不懂如何跟像我這樣可愛的孩子交流的無趣的人，但他會給我發(fā)壓歲錢，帶我買新衣服，給我買娃哈哈，好吧，我假裝一下喜歡你。

　　舅舅怕外公，外公說什么他都會聽話。我又對舅舅心生畏懼，這就導致我間接產(chǎn)生對外公的畏懼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