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你不用擔心被發(fā)現(xiàn)了”蘇纖兒攤開手，有補充道“而且，看上去你們好像認識啊，師傅，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錯事啊?！?p> 藥老直起身子，收斂作嘔之態(tài)，眸子一閃，虛白的發(fā)絲正好被突來的風席卷，白絲如帶，踩過衣衫。
其實他這次下山就是為了那本書而來，上次與無邪的對話，不過是口是心非，僅此而已“嗯，多虧了你，至于壞事?！彼幚衔⑽⑼ｎD下來，頷首一笑，清冷的嗓音字字落實“倒是沒有做過，憾事卻有那么幾件?！?p> “憾事？”蘇纖兒饒有興趣，這偌大的御花園里也有海棠，綻在蘇纖兒身后，朱色點點，枝干節(jié)節(jié)向上，把藥老的思緒拉回那個雨夜。
他本是一名名動天下的醫(yī)者，哪里有病痛，哪里就有他，世人尊稱他一聲藥老，那時他正值中年，縷縷白發(fā)還未生長，模樣也生的俊美，身邊還常年跟著個可愛粉嫩的小徒弟，提包，研磨，天天跟在藥老身后，甜甜的換著一聲聲“師傅”叫的人歡喜到心坎里。
“當時啊”，雷聲震震，好像就預示著有什么事發(fā)生一樣，雨很大很大，那小子奔在雨里，腳步一步一個水洼，他跑了很遠，路上泥水直撲他一臉，可他不能停下來，他還有母妃要救。
“那，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蘇纖兒想聽，聽那初見時因誤會對所愛之人持鞭相向，眸子里冰冷徹骨，總是波瀾不驚卻又把例外給他所愛的他。
蘇纖兒認為這個很矛盾，像水火不相融。她用這個身份愛他，卻不夠了解他。
“然后”藥老瞟了四周，所有景物，看時清晰，過了也就不知道那兒的葉很綠，那兒的花很紅了，只有雨夜的深黑，滯留在腦海里。
那少年跪在雨里，請求就他母妃，他們來到一間破廟，不知是為什么，堂堂貴妃，衣衫盡濕，身邊只有一個陪嫁丫頭，就躺在一堆破爛的草堆里，奄奄一息，她生的極美，可以說是傾國之顏。
自古紅顏多薄命。
她被毒藥折磨的臉色煞白，剛打開藥箱，那小子便倒在了冰冷的寺廟上，他母妃央求我先救孩子，我為難之際，最后還是先救起了那小子。
“所以，只來得及就下了皇上，他母妃就……”蘇纖兒不忍心說下去，生死無常，是在令人深省。
“不是”藥老很快否定了蘇纖兒的猜想“我救了那小子，那幾個時辰，他還在昏迷，時間很充裕，救下兩人綽綽有余?！?p> 蘇纖兒：“那怎么會……”
藥老：“我去看她母妃才發(fā)現(xiàn)，她身體里充斥著上百種毒藥，又因為耽誤過久，實在無法可解，我當時整個感識都不敢相信，到底是何人如此蛇蝎心腸，非至她于死地?！?p> “我告訴她”
她說：“帶寒兒走，讓他跟我走，還讓我轉告他‘切勿心懷恨意，切勿徇私報仇，找個安靜山陵，住下來，一切便好……’”
“可他到底是成為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p> 蘇纖兒：“嗯……”她聽后感言無數(shù)，卻只是扶桌不言。
光躲進云層里，就像蘇纖兒把思緒藏進心里，只有自己審視這世間與對錯是非。
“那其他憾事呢”蘇纖兒勾起薄唇，淺淺問到，連語氣都小心翼翼。
藥老看一眼蘇纖兒，皺紋勻開：“丫頭，你怎么什么都問呢”
蘇纖兒：“那不問了，走去其他地方轉轉？”
藥老輕輕笑：“那也不用，說給你聽也沒事，反正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
身子一坐，蒼老聲音貫穿過耳“我那另一件憾事便是我曾經(jīng)還有一個徒弟，他從小跟著我醫(yī)術很好，但我沒教好他，我教他醫(yī)術，卻忘了教他人不能有太多欲望，他一心想學蠱毒，我不讓，在我下山時，他便盜走了那本師傅留下來的書，燒了我們住的地方，一句話都不留便走了，等我回來已是人去樓空?！?p> 蘇纖兒：“師傅……”
藥老：“沒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人欲望多了，就墜入了無名深淵，那里很黑，它會包裹你，讓你無處可逃，讓你失去理智，讓你喪失本真。”
“我現(xiàn)在來就是去尋回那本書的，那是師傅留給我的，怎么樣也要拿回來，對了”，藥老說這話時眉眼帶笑“我還給我那徒弟取了個名字，叫謝冥淵……”
后來藥老和蘇纖兒談了好多，談謝冥淵小時候如何與他共事，如何與他游戲，像是回到了那時候，無限美好。
聽著也就晚了，好像沒談什么事，時間就過了，蘇纖兒趴在桌子上睡去，驕嫩的臉能掐出水來。
藥老還絮絮叨叨的，轉眼卻見蘇纖兒已經(jīng)睡了，便靠去亭子旁邊抬頭看月亮。
說好的玩會就回去，遲遲不等蘇纖兒回來的沈修寒來到亭子這，黑夜，風都變冷了，吹在三人的臉上。
藥老：“來啦？”
沈修寒沒回答，抱起蘇纖兒，生怕弄醒她，連蘇纖兒掉下的發(fā)簪都不蹲下來撿，讓暗黎撿起放在他的衣衫里。
沈修寒：“今天聊什么了，天都黑了還不回去？”他的聲音極輕。
他不知道，他懷里熟睡的姑娘，在今天走進了他最黑暗的那段時光。
藥老：“沒什么，就聊聊家常。”
沈修寒眉頭一皺，他看見懷里的姑娘的手在動，冷到了，身子下意識貼近了他。
沈修寒抱著她要回憬陽宮，走時還留下一句：“別帶壞小孩就好?！焙谝侣曇舯阌杏h。
“噗嗤”藥老看月亮笑著，喃喃說：“沒想到第一次看月亮，竟然看出愛意來?！闭f完又搖搖頭，自嘲似的低頭咧嘴笑了片刻。
黎明不知到時候才會到，只隱隱伴著月光看見亭子的花頂，花頂下，是一個老者獨自看月。
長廊——沈修寒抱著蘇纖兒，走在月下，轉進憬陽宮，自此，長廊便再無進出。
房內(nèi)——沈修寒輕吻蘇纖兒的額頭，看著她根根睫毛，拂過她絲絲黑發(fā)，眼里全是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