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棟設計獨特的寫字樓,就矗立在他們面前。
陽光燦爛,看著高處的全景玻璃窗,刑江明只想到了光污染。
幾人身穿便服,以警方的身份預約了和古日集團安保主管的會面,討論關于當年盜竊案的詳情。
推開玻璃門,公司鑲金的名字被放置在最顯眼的位置,被做成藝術字的“日”以夸張的角度扭曲著,讓人看一眼就難以忘記。
一名穿著藍色襯衫的工作人員帶他們上了電梯,進入了會議室。
“金主管很快就到,請各位稍等一會?!闭f完這話,那人就把門帶上離開了。
幾人環(huán)視一圈,四周的磨砂玻璃既保護了隱私,也有開放感,房間內(nèi)部整潔而干凈,木質大長桌散發(fā)出一陣清香,讓人不禁心情放松。
吱——
隨著門的開啟,幾人的目光投向開門的人。
這人身形高大,體格壯碩,面容透露出一股精干和從容,然而他卻穿著一身和人設不符的花襯衫,讓眾人一度不敢確認此人的身份。
但他確實就是金瀚元,古日集團的安??偣埽谶@個崗位上已經(jīng)工作快十五年的他是這次會面的不二人選。
“抱歉各位警官?!苯疱穆曇羧缦胂蟀愫裰?,“因為今天我休假,所以穿的比較隨便,還請各位不要在意?!?p> 他把門推開后卻沒有走進來,而是撐著門站立著,眼睛似乎撇著房屋的東北角:“那個,在這個地方聊的話不太合適,請各位跟我來。”
幾人并沒有理解他說的話的意思,會議室難道不是談話的最佳場所嗎?
但眼下也沒有什么反駁的理由,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但跟著去也無妨,反正他們對談話的地點沒什么要求。
于是刑江明帶頭跟著金瀚元走了出去,其余幾個也相繼跟上,和對方做基礎的自我介紹的同時,他們也在辦公區(qū)域中穿行,走了兩分鐘左右,幾人來到了一處安全通道處,推開綠色標識牌下方的鐵門,他們走了出去。
沒想到外面竟是室外天臺,處于背光遮擋的這里不僅十分寬闊,而且沒有太陽光的直射,遠處有圍起來的一米半高的鐵圍欄,整體環(huán)境和剛才的會議室倒像是兩個極端。
金瀚元在柵欄前站定,轉身說道:“剛才沒有解釋,現(xiàn)在可以說說選在這里說話的理由了?!?p> “警官們應該是為了十多年前馬銘戈的盜竊案而來吧,那起案子還是挺有意思的?!彼f著,掏出一根煙點燃,即使是在開闊的室外,霍于還是下意識的遠離了一些。
“有意思到什么程度呢?那自然是到我認為在會議室里討論這件事不太安全的程度了?!彼α诵?,“會議室里的監(jiān)控一直都是開著的,就算沒有,我也不希望有我們‘聊天’的影像有被記錄的可能,哪怕是錄音也不行?!?p> “所以我選擇在了這里,這里不會被監(jiān)視,不會被監(jiān)聽,警官們可以盡管問?!彼艘豢跓?,“而我,也可以把我知道的悉數(shù)告知?!?p> 看對方這態(tài)度,刑江明他們也就放心了,看樣子這安??偣艽_實是有信息要提供的,從他特意把會面地點從會議室移到室外露臺也能看出。
“那么,就聊聊那起案子吧。”刑江明迎了過去,“到了現(xiàn)在你還能記得馬銘戈的名字,因為的不只是因為我在電話里提過一嘴吧?!?p> 金瀚元笑笑:“那的確是原因之一?!彼戳丝雌渌麕兹耍案匾脑蚴?,我當時親歷過。”
“我也記不得是多少年前了……”
“十一年前?!毙探鞔驍嗟?。
“噢,那就是吧,這件事該從哪里說起呢——”金瀚元的臉上有些迷茫,“各位,你們對天宇集團應該不陌生吧?”
這一問,讓在場的幾人皆是神色一變。
而因為事前關于這兩個集團的關系有些猜測,所以并沒有很意外的霍于回應道:“是不陌生?!彼裆粍C:“你是說這案子跟天宇也有關系?”
“也許吧?!苯疱蛄藗€哈哈,又是一個煙圈被吐出,他特意選在這個地方就是為了說出這些吧。
“來之前我們也是做過一些功課的。”刑江明扶著鐵欄桿,“古日集團于98年成立,多年發(fā)展至今,一直與天宇集團等互為競爭關系,多年以來,古日集團不斷吞并其他團體,在09年因為商業(yè)丑聞陷入輿論風波?!?p> “這些都是在網(wǎng)上能找到的,而重點是——”刑江明說,“09年也是馬銘戈因盜竊罪被判刑的年份?!?p> “那起盜竊案,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控忍不住問道,“這起案子難道是……天宇的手筆?”
金瀚元笑了笑,他的煙已經(jīng)抽了一半:“那起案子發(fā)生時,我剛進入公司兩年,對公司內(nèi)外部的競爭什么的都不太了解,但當天發(fā)生的事情,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那天下午,辦公室的人突然打電話到保衛(wèi)處,說是抓到一個小偷,而那小偷也不是外人,就是公司的員工,也就是你們關心的馬銘戈?!?p> “我們趕到時,他已經(jīng)被同事控制起來了,據(jù)他們說,馬銘戈是拷貝公司的賬本被發(fā)現(xiàn)了,但也有人反映,說馬銘戈也許還有別的目的,他經(jīng)常一個人在公司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很可能是為了在公司內(nèi)部造成別的影響,給公司帶來丑聞?!?p> “就在我們討論的時候,沒想到警方已經(jīng)到了樓下,他們很快把馬銘戈帶走了,留下不明所以的我們,然而當時我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p> 金瀚元將煙頭摁在一旁的墻上,又抽出一根點上。
“這些事情我都是后來才知道的?!?p> “當時的古日集團正處于一個關鍵時期,有一塊地皮被計劃用于建設商業(yè)圈,其背后也牽扯著很多利益,總之就是很重要的那種。”
“因為當時還沒有誰能有和古日對抗的資本,所以古日理所應當?shù)卣J為拿下那塊地皮應該是很輕松的?!?p> “然而就因為這件盜竊案,古日最終失敗了。”
“當天并沒有人報警,古日的人本來是想內(nèi)部解決的,但卻有匿名人士報了警。”
“報社的記者也不知是從哪里探來的風聲,不僅對這件事大肆宣揚,而且添油加醋了許多,這讓當時的古日公關團隊壓力很大?!?p> “古日當時也嘗試過對抗,但無奈對方的背景似乎更大,而且采用了類似‘閃電戰(zhàn)’的形式,打了古日一個措手不及?!?p> “有人似乎和警方有所交易,和媒體也是,他們出現(xiàn)的時機太巧合了,行動的速度太快了,甚至我們后來都懷疑馬銘戈本身就是個棋子,一個為了造成這一刻而早早送入古日內(nèi)部的定時炸彈,通過警方和媒體的運作,他們很快掌握了輿論,將古日推上了風口浪尖,這一事件也的確給古日帶來了不小的打擊?!?p> “而在這其中獲益的是誰?”金瀚元設問道,“當然只有天宇,他們不僅拿下了那塊關鍵的地皮,還給競爭對手古日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p> “至于到現(xiàn)在,當年的事件的影響已經(jīng)幾乎消失,但古日卻沒有再追上天宇的機會了?!彼厣砜粗@棟大樓,“天宇很快將觸手伸向了房地產(chǎn)以外的方向,餐飲、酒店、體育電影等等,現(xiàn)在正如日中天?!?p> “這就是我查到的資料不完整和同事不愿配合的原因……”王控很詫異,“因為這起案子說不定就是當年天宇和警方交易的產(chǎn)物?!?p> “也不一定就那么嚴重?!遍Z發(fā)倒是認為事情不至于到那種程度,“也許警方也不過是被天宇利用了,用來對付古日。”
“但這些我們都無從得知了……”
“我們只能知道他們想讓我們知道的。”霍于面色凝重,蹙眉道,“省廳讓我介入果然還是有原因的,這之間的利益不僅關乎天宇,很有可能也出現(xiàn)在高層?!?p> 金瀚元并沒有聽清,因為霍于下意識壓低了音量,他接著說:“關于馬銘戈在這次事件中的角色,應該是個關鍵的人物,他用自己的犧牲換來了給天宇的利益,所以說他是天宇的人也并不是沒有可能?!?p> “當然他也有可能只是個被利用的可憐人罷了。”刑江明沉聲說,“現(xiàn)在看來,這起‘盜竊案’確實疑點很多,牽扯到的是兩個集團之間的利益糾紛,那如果以這個為動機行事,那這調查難度跟之前可就完全是兩碼事了?!?p> 他們感謝了金瀚元提供的情報,接著對方以有事為由識趣的離開了。
“這條線,想要接著調查下去的話,應該會很困難?!遍Z發(fā)說,如果這十一年前的案子連警隊高層都有所涉及,而且是天宇集團主導的商業(yè)攻擊,那這案子的確就不是他們能處理的了。
“不,這條線我們不用調查。”說這話的是霍于,她顯得十分自信。
“我認為,這件事就是這樣了,一碼歸一碼,跟馬銘戈被殺之間也許有聯(lián)系,但聯(lián)系不大?!被粲谟盟且浑p貓一樣的眼掃視眾人,“因為如果真兇殺害馬銘戈的動機真的和這次事件有關系,那你們說,她個人的身份是什么?”
“馬銘戈是造成古日集團衰敗的重要因素,但也僅此而已,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過是個棋子,更別說古日的高層了,真正要報復也肯定是要找天宇,那也肯定與馬銘戈無關?!?p> “總不能是十一年之后,古日突然決定要將馬銘戈抹除吧,那也不至于拖這么久啊,他都出獄三年了,又不是剛出來?!?p> “而且如果真的是報復不到天宇所以來報復馬銘戈他個人,也完全可以在監(jiān)獄里實施。”王控思索著,“監(jiān)獄里的死亡事件很多都摻雜著陰謀,以他們的實力做出這種事應該不是什么問題?!?p> “同樣就算是古日集團干的,他們也不用做的這么復雜。”這次說話的是閆發(fā),“一刀割喉,沉尸河底,制造意外,他們有無數(shù)的方式,但偏偏選擇了這么復雜的一種,這也不合理?!?p> “那就可以確認了,馬銘戈的死跟剛才調查的事件并沒有直接關系。”刑江明轉過身去,“今天的收獲,是確認了馬銘戈可能是天宇集團的人,最次也是跟天宇有關系的?!?p> 閆發(fā)等人表示同意,雖然跟案子沒有直接的聯(lián)系,但對于死者的身份完善還是很有幫助的,而且這一信息還很重要,說不定就和作案動機有著密切的關系。
“我現(xiàn)在倒是開始在意起之前最不被重視的那條線了,關于馬銘戈在監(jiān)獄里究竟發(fā)生過什么?!被粲诠烙嬍窍肫鹆送蹩貏偛诺脑?,“之前他哥哥說過馬銘戈也許知道一些秘密,單獨來看也許有些難以驗證,是可能性最低的一種,但如果和今天的結論結合起來,那這條信息的真實度就大幅提高,我猜測他所說的秘密,很有可能就和天宇集團有關?!?p> “而且和他的死有關?!毙探魅嘀栄ǎ氨O(jiān)獄里可能發(fā)生了什么,這件事直接或間接的導致馬銘戈獲悉了某個秘密,而這也讓真兇有了殺害馬銘戈的理由。”
“那真兇也是天宇集團的人?”王控很快問道。
“你這思路也太快了,怎么能通過這小小一點就作出判斷?!遍Z發(fā)批評道,把眼鏡摘下來擦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整起案子都和天宇集團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p> 幾人一致認同了這一推論,于是他們很快離開了這里,在前往監(jiān)獄之前,他們決定先去馬銘戈多年前的女友那里了解一些情況。
有了上午的情報加持,他們的問話也有了思路和方向,果然在馬銘戈的女友那里將一些推測得到了驗證。
比如就馬銘戈女友反映,當時的馬銘戈明明好像沒有正經(jīng)工作,但卻一直不差錢,而且還隔三岔五搞消失,這些都和馬銘戈就在天宇集團能夠對上。
而馬銘戈在這起事件發(fā)生后,他的女友在探望了一次后就再也沒有來過,而她也再沒有和馬銘戈聯(lián)系過。
關于天宇集團,因為和刑江明九年前的事情有著密切的關系,所以刑江明也稍微介紹了一下天宇的組成架構,同時補充那時誣陷事件的“前因”。
這九年前的案子,直到現(xiàn)在還是纏繞在他心頭的鐵絲,雖然他已經(jīng)極力克服了,但每次想起,這鐵絲都會勒緊一分。
天宇集團在04年成立,最初和古日集團一樣,是以房地產(chǎn)為主業(yè)發(fā)展的集團,他們董事會主席是一個名叫陽慶鴻的人,主要創(chuàng)始人共有三人,除了陽慶鴻之外的兩人人分別叫做龐忠和項華,而他們集團在起步發(fā)展時都很正常,直到06年之后,警方才和他們有所互動,甚至可以說互動尤為密切,以至于在和古日的斗爭中也出現(xiàn)了警方的身影。
而刑江明正是在10年被派往天宇外圍進行調查,在11年,天宇集團招聘安全顧問,于是刑江明便在上頭的安排下進入了集團內(nèi)部,他在內(nèi)部積極尋找線索時認識了一名線人,而之后正是這名線人將刑江明引出,接著便是被誣陷一事,事后也再找不到當年的那個線人了。
既然霍于說刑江明能提供很重要的情報,那就說明上面的意思還是想要打擊天宇集團,在這之中,刑江明多年前的案子也許能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調查到這里,似乎現(xiàn)在發(fā)生的案子和當年刑江明的事情也有一些關聯(lián),在天宇集團的事情上。
一想到這些,刑江明就開始頭疼了起來。
他用手捂著眼睛,像是要把這一想法甩出腦袋一樣。
霍于站在一旁,神情復雜。
看來即使是在案件調查穩(wěn)步推進的時候,也不是能讓所有人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