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昕芮從一鳴茶館跑了出來,像沒頭蒼蠅四處亂竄,等自己稍微哭累停下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迷路了。永安城那么大,一鳴茶館在東市,自己這樣亂跑一通,結(jié)果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昕芮用袖子擦了眼淚,發(fā)現(xiàn)所在的街道異常冷清,日上三竿的大街上采買的行人寥寥無幾,昕芮攔住了過路的郎君,禮貌的問道:“請問郎君,這是什么坊?什么街?”
郎君睡眼惺忪,滿口酒氣,神情迷醉的指了指不遠處的坊牌:“娘子不識字?這是鼎鼎大名的平康坊。有名的花魁都住在這里?!?p> 男子色迷迷的打量著昕芮,調(diào)戲道:“我看娘子年紀小小的,姿色不錯,莫非是想入坊為奴,趕緊告訴本公子你欲往哪家?我下次一定捧你場?!?p> 昕芮心想,自己竟然誤入了永安的紅燈區(qū)平康坊,而且被買春的郎君誤認為是賣笑的娘子,真是禍不單行,突然腦海里閃過某人影像,昕芮沉著氣,陰著臉繼續(xù)問:“那婁笑笑可是住在上曲?在哪家?”
宿醉的郎君指了指身后的街道,口齒含糊的說:“盡頭第二家,門前八個紅燈樓,一個很大紅漆招牌,寫著舒六家?!?p> 昕芮謝過郎君,朝著南曲的舒六家走去,到了門口,拎起門環(huán)敲了敲門,門口漏了一條縫,一個小廝的腦袋露了出來。昕芮湊上前問:“請問笑笑娘子可在?友人來訪,請通告一聲。”開門小廝打量著昕芮的衣著打扮,一看就是富貴家的女子裝扮,立即笑臉盈盈的開門引路。
昕芮好奇的四周張望,這個妓院沒有高門大戶的富麗堂皇,但是四進四出的合院套宅,別有韻味,一路穿廳過堂,只見堂宇寬靜,院子里種植著花草,怪石盆池重疊對稱堆放,幽靜中帶著清雅。
小廝將昕芮引入一個大院子,只見里面小堂垂簾,茵榻幃幌都很華麗,中堂吊著一個鳥籠,里面的五彩鸚鵡正閉目養(yǎng)神,畫面一片祥和寧靜,任誰看都以為這是某大戶人家。
等候的奴婢已經(jīng)上好茶等著昕芮的到來,昕芮一進中堂就瞥見那抹熟悉的倩影,婁笑笑今天梳著墜馬髻,身穿著紫紅大袖對襟外衫,石榴紅色的及胸長裙配以黃色披帛,走起路來,衣裙隨風飄動,嫵媚迷人。
“今天刮什么風將關(guān)大娘子吹來了?”笑笑娘子嬌媚的聲音引得昕芮的骨頭一陣酥麻,怪不得男人都喜歡拜倒在婁娘子的石榴裙下,一把聲音就媚得入骨,連女人都無法抵擋。
昕芮無奈的拱手作揖:“我今天來娘子這里討個地方清凈,不知可否收容?”婁笑笑看著昕芮略微發(fā)紅眼角,明顯剛哭過一場,聯(lián)想到之前昕芮曲江游船之后大病,她不由心生憐憫之意。
笑笑柳眉一提,打趣的說:“想留在這里討清凈可以,好歹你把受欺辱的事情告知我,免得我被蒙在鼓里,壞了大事?!?p> 昕芮一聽“欺辱”二字,心里更加難受了,自己當著宇文軒的面誤親了四皇子,這狗血的劇情竟然發(fā)生在自己的身上,那好歹是自己的初吻啊,想到近期的委屈,眼淚再也控制不了,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
笑笑見自己的玩笑話把昕芮惹哭了,焦急的來到昕芮身旁安慰她:“好了啦,你不說也沒關(guān)系,能惹女子哭的無非就是男女情事,上次曲江的事情我也算明白了一二,你別傷心了?!?p> 昕芮兀然抬起頭,梨花帶雨委屈的說:“我哭的不是這個,我哭的是因為我誤親了四皇子,嗚嗚嗚嗚?!?p> “什么!你竟然親了四皇子!”笑笑捂著自己的嘴巴有些不敢置信,這到底演的是哪出戲啊,昕芮喜歡的是宇文軒,那怎么又會誤親了四皇子呢?
笑笑迷惑的說:“可是,你不是有意宇文公子的嗎?”昕芮哽咽的點點頭,一邊擦眼淚,一邊將一鳴茶館的事情細細道來,笑笑聽得直皺眉頭,這宇文家的馨娘子她也是聽說過的,美貌聰慧、姿色過人,算是永安城名媛中的風云人物,沒想到竟然會背后踢人一腳,真是人不可貌相。
笑笑美目一轉(zhuǎn),笑著安慰道:“好了啦,反正親都親了,還能怎樣?宇文公子性情寡淡,即使沒有發(fā)生你和四皇子的事情,你們兩也……”笑笑欲言又止的偷瞄了一眼昕芮。
昕芮當然知道自己和宇文軒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心里就是難受,哭哭啼啼的繼續(xù)說:“我知道自己是比不過他心里的人,但是那是我的初吻啊,怎么就給了一只豬?。 ?p> “哈哈哈!敢說四皇子是豬的永安城內(nèi)恐怕就只有關(guān)娘子你一個人咯!”卷簾后面閃出一道白色人影,昕芮皺著眉頭一看,竟然是崔良仁,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衣衫不整的出現(xiàn)在妓院,這不明擺著夜宿佳人嗎?而且自己和笑笑的對話多半被他聽了去,臉色頓時不好看。
崔良仁鳳眼輕佻的看著昕芮慍怒的模樣,不覺好笑,自己用扇子點了點昕芮的肩膀,從容不迫的說:“怎么站著不說話啊,剛才的故事很精彩,本公子還沒聽夠,你再多說一些?!?p> 昕芮賭氣的別過腦袋說:“該聽的你都聽了,我還有什么好說的?!?p> 崔良仁抿了口茶,示意笑笑吩咐下人拿些點心過來,笑笑美目一轉(zhuǎn),瞬間點頭會意。
崔良仁看了眼昕芮,漫不經(jīng)心的問:“你一個人跑出來,國公府的人怕要滿大街的找他們府上的大娘子咯?”
昕芮嘴巴微張,有些犯楞,自己這樣沒頭沒腦的跑出來,妹妹和佩珊肯定在四處找自己,自己還是趕快回府為妙。
崔良仁嘴角一勾,繼續(xù)說道:“關(guān)昕芮,宇文軒不適合你?!?p> 昕芮抬頭直視崔良仁,嘆了口氣低頭不語。崔良仁站起身來走到鳥籠旁,聲音清冷的說:“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是軒的性格一向如此,我們?nèi)诵〉臅r候,就數(shù)他話最少,每次都是問十句,一句也不回,我和子榮都差點以為他是啞巴。同齡的勛貴子弟都疏遠他,有一次宰相府里舉辦宴會,軒被另外幾個宗族弟子欺負,幸虧衛(wèi)瑤救了他,從那次開始,衛(wèi)瑤姐姐就特別關(guān)心軒,把他當?shù)艿芤粯涌创?,漸漸的,軒也開始說話了,就是性格冷清了些。在他心里,衛(wèi)瑤是很重要的人?!?p> 崔良仁嘆了口氣:“可惜衛(wèi)瑤的身份特殊,她是已故文德皇后衛(wèi)笑兒的外甥女,宮里傳出消息,陛下有意將衛(wèi)瑤許配給太子當太子妃,偏偏衛(wèi)瑤是個有想法的人,她才思敏捷,聰慧過人,早早就躲到南太學授課,現(xiàn)在太子的正妃和側(cè)妃之位空置,這次衛(wèi)瑤回來,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p> 昕芮不解的看著崔良仁,開口問道:“那天宇文馨不是說這次衛(wèi)瑤姐姐回來,宇文府會向宰相府提親嗎?如果宮里真有這打算,那軒可怎么辦?”
崔良仁用一根空洞竹簽勺了些鳥食,放入鳥籠里,鳥籠里的鸚鵡撲哧著翅膀,乖巧著進食。
他轉(zhuǎn)頭對昕芮說:“軒是兵部尚書的長子,身份足以配得上衛(wèi)瑤,可是皇家看中的人,能進皇家,變相為家族增榮,衛(wèi)相是個識時務(wù)的人,權(quán)衡利弊得失之下,婚姻之事只能聽從府里的安排。”
昕芮木訥的看著外面的風景,和自己的單相思比較,軒應(yīng)該活得更加痛苦,喜歡衛(wèi)瑤不能表白,眼睜睜的看著心上人變成他人的妃子,思及此處,昕芮不禁低下慚愧的腦袋,和宇文軒相比,自己的喜歡算什么,所謂的絕望和深情都比不過那種埋藏在心底的思念和愛慕,昕芮自嘲的笑了笑,對著崔良仁說:“哼,我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婆娘嗎?既然軒無意于我,我自不會讓他難堪。”
崔良仁捂著嘴巴輕笑:“嗯,你的確不會讓軒難堪,你只是讓自己難堪罷了?!?p> 昕芮瞪著眼睛作勢要打崔良仁,此時笑笑帶著下人進來,將糕點放置在案幾上,美目婉轉(zhuǎn)柔聲道:“過來吃些點心吧,我剛吩咐下人做的,趁熱嘗嘗。”
崔良仁向昕芮作了一個揖,走到笑笑身旁摟著她的纖腰,撒嬌道:“笑笑,你喂我,我餓了?!比缓髠?cè)躺在臥榻上,任由笑笑伺候。
昕芮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崔御史在朝中是出了名剛正不阿的名官,怎么生出的兒子如此放蕩不羈啊,不過良仁這性格不拘小節(jié),正和昕芮的胃口,吃了幾口糕點,昕芮起身告辭了。笑笑也跟著送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