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拉面與荷包蛋的味道

　　“是這里吧？這厚重的味道，就像昨天吃的拉面?！保榱吮苊庹J知混亂引起的頭疼，歷經(jīng)十多年，真和嵐切學會了用日記代替記憶中的色彩和味道，雖然單一，但是卻非常有效）

　　嵐切望向公園旁邊公寓的二樓，淡藍色的窗簾微掩的窗戶和陽關(guān)穿不透的昏暗房間，一股別樣的味道不經(jīng)過嗅覺，仿佛直接出現(xiàn)在真和嵐切的大腦之中。

　　四顧之下，附近沒有石椅石凳，真和嵐切只能在滑梯邊緣坐下，也幸好現(xiàn)在是工作日，公園里面除了遠處有一對散步的老夫婦外，并沒有其他人。

　　沉吟了一會，真和嵐切將背包打開，取出素描本和鉛筆盒。

　　素描本枕著大腿，纖細的筆尖微觸粗糙的紙張。隨后真和嵐切緩緩閉上雙眼，完全沉浸在這味道中。

　　“如此濃郁的面香，看來這一家經(jīng)常吃面啊，從我記事到現(xiàn)在，還沒有見過如此濃郁的面香味。而且醬料，輔菜并不怎么特殊，都是常見便宜的，看來這個家庭家境并不怎么好?！?p>　　真和嵐切皺了皺眉頭，隨后右手微動，寥寥幾筆，狹小的一室一廳便在紙上浮現(xiàn)。略微思索，他又增添了幾筆，正對著窗戶的位置，一個布滿滄桑的石英鐘掛著，窗戶邊，一個小小的茶幾。

　　透過這侵入靈魂的味道，他仿佛看到兩個微帶著焦糊味的荷包蛋在一雙顫巍巍的手上逐漸成型，但是那面香仿佛過分濃郁，中和了荷包蛋和醬料香味后，還是顯得突兀。

　　明明是閉著眼睛，真和嵐切卻仿佛能看見素描本般，鉛筆一刻不停地在紙上跳動，足足換了兩支鉛筆，真和嵐切才睜開雙眼。

　　只見空蕩蕩的客廳中，靠近窗戶的地方，一套簡易卻齊全的廚具整整齊齊地擺放著。

　　此時素色的壁櫥上，擺著三個白色的瓷碗，兩個滿滿當當?shù)拇赏胫懈采w著兩個令人食指大動的荷包蛋，而另外一個盛著少量醬料的瓷碗中，有一只瘦弱的手正半舉著平底鍋，平底鍋的一端抵在一個普通卻耐用的電磁爐上。

　　同時，另一只手手腕微曲，一雙筷子被四個手指握住，看不見拇指，不知道是沒有還是受傷了。

　　“其中到底還有什么呢？”真和嵐切沉默了好一陣，卻不知道怎么表述。

　　當最后一縷香味被真和嵐切品完，周遭再也沒有這奇異的香味。當然其他雜駁的味道很多，如同實質(zhì)般飄在周圍，但卻不堪吸入。

　　真和嵐切看了看太陽，才發(fā)現(xiàn)接近中午，而早上刺目的白日竟然帶著一縷紅暈。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手表，只見原本只是黑白色地彩條出現(xiàn)了一模淡淡的紅暈，如同初熟的蘋果的粉紅色，雖然漸變的只有鐘表刻度12到1的極小部分，但是卻帶來質(zhì)的變化，已經(jīng)可以短時間回憶一些簡短的畫面。

　　或許是因為那濃厚味道的作用，微醺的真和嵐切靠著滑梯躺下，多虧滑梯旁的巨樹，將太陽遮住，他才得以陷入淺睡中。

　　-------------

　　突然，熟悉的香味再次侵入真和嵐切的腦海，同樣的香味，只不過沒有他先前見過的那縷厚重，就如同經(jīng)過篩子過濾般，粗糙的雜味被濾去，僅僅留下綿長溫馨的味道，仿佛經(jīng)過某人的思想加工過一般。

　　真和嵐切翹起身軀，抬頭望去，只見味道來源是一名二十多歲，面容姣好的女性。

　　染成棕色的波浪卷披在肩上，略顯精致的衣褲以及一個看起來蠻有價值的手提包。輕快的步伐移動中，無名指上一枚戒指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光芒。

　　浮于表面的香味如同受到磁石的吸引般向真和嵐切蜂擁而來，但是或許是因為時間的沉淀不夠，在女性消失在樓梯口時，那股香味已經(jīng)沒有了。但真和嵐切知道還有一股更為龐大的香味藏在女性的腦海中，不過那不是屬于他能獲得的。

　　看著最先吸收味道的房間，真和嵐切心中再次涌出一種奇異的情緒，是文字所不能描述的。

　　沒過多久，一身壓抑的哭聲宛若在真和嵐切的耳畔響起，未經(jīng)過耳膜的傳導，直接回蕩在他的腦海中。

　　這是一種怎樣復雜的情感啊，如同一碗特制的面湯，主味是難過，輔著兩分遺憾，一分后悔，然后雜糅在一起，在最為敏感的味蕾上反復激蕩，讓真和嵐切眼眶泛紅。

　　“啊嘞？我為什么會難過？像我這樣的人，還有難過的情緒嗎？”真和嵐切摸著眼眶，雖然有些腫脹，但光潔的眼窩處卻沒有一絲濕潤。

　　“只不過是一個以情緒為食物的怪物罷了，有什么資格去難過呢？”真和嵐切苦澀地道。

　　時值夏日，大樹上，夏蟬不知疲倦地叫著，炙熱地空氣不斷舔舐他裸露在夏裝外地肌膚，但此時，他卻莫名覺得寒冷無比。

　　一棵雜草在公園正中顯得突兀，可能是清理公園地人忽略了它。每一陣風過，它都隨風而動，然而當風停后，草終究會變成無法移動，任人踩踏地雜草。

　　就在真和嵐切怔怔地看著雜草出神地時候，一連串腳步聲響起，收斂心神地他隨聲音看去，三個人急匆匆地向那棟公寓趕去。

　　一個雙眼泛紅地壯漢，孔武有力的身體著一身藍山工裝，干涸的淚痕在陽光下微微發(fā)亮，后置的左手拉著一個微微發(fā)福的女性，雖富態(tài)，卻顯得柔和，讓人親切。最后面跟著一個身著西裝，帶著金絲眼鏡，提著公文包，一臉哀色的男性，他眼眸中流動的情緒，與他左手的金屬指環(huán)一樣耀眼。

　　無可避免的，一縷拉面的味道迎面而來，而其味道更為復雜，經(jīng)過三份面湯的調(diào)制，更難以命名。對于真和嵐切來說，實質(zhì)的味道就在那里，他卻窮于語言，窮于經(jīng)歷，難以表述。

　　沉默了許久許久，真和嵐切用鉛筆將素描本補滿：

　　一個滿臉疲倦，未老先衰的婦人，穿著一身素色衣衫，圍著淡藍色的圍腰，左手半端著平底鍋，右手握著筷子，但她的臉上卻滿是慈祥。而窗邊，兩個十多歲的孩子，一男一女，正拿著筷子，正欲去端滿滿當當?shù)睦妗?p>　　想來那拉面正如真和嵐切所體會的那般，雖然粗糙，卻厚重綿長，令人回味無窮。

　　最后，真和嵐切想了想，用鉛筆在素描左上方重重地寫下溫馨兩字，然后將整頁取下，并打開了厚重筆記本，將這張素描放在一個名為“家庭”的區(qū)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