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由于日本人對這一片偵查得很緊,電臺只能保持靜默。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因為我們不能中斷和外界的聯(lián)系。
楊先生決定轉(zhuǎn)移地方,地方都看好了,可是,弄堂外特務們盤查得很嚴,我們的交通員無法把電臺帶出去。楊先生自己也不行,因為在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特務跟蹤?!?p> 我想起我和謝先生也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被那些陌生人窺視跟蹤懷疑。
“為了保護電臺,所以只得把它暫時寄放在你這里。”
“我這里?我沒有看到什么電臺呀?”
“電臺的箱子就放在這個陽臺上。”
小張指了指那個倒扣著的竹筐。
“啊…”
我瞬間明白了。
這是多么大膽的行為呀。
可見當時的情況有多危急。
而她是如此果斷。
“開箱子的鑰匙就放在楊先生給你的箱子里,后來我們的人來把鑰匙取走了?!?p> “取走了?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
……是那個來送給我鑰匙的張先生,可他……
“對不起,他當時沒有告訴你,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我想這也是楊先生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決定。她把電臺藏在這個竹筐里。而她交給你的只是一些書籍,就算有人懷疑上來你的房間檢查也查不出什么?!?p> “那鑰匙藏在什么地方?”
“就夾在書里。
老張打開箱子,把信拿給你的時候,趁機拿走了鑰匙,然后交給了我們的交通員,我從交通員那里拿到鑰匙,第一時間就是來這里取回電臺,重新開始工種?!?p> 原來這就是她的真實身份,這就是她突然消失不見的原因,
這就是她隱藏的秘密。
“那她……”
“楊先生離開這里后在新的地方待命,但是后來卻被日本人逮捕了,她很勇敢也很堅強,一直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聽到這里,我的頭痛得厲害,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樣,難受得緊。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有夜風吹過,溫柔地撫著我的臉,仿佛在我耳邊告訴我說:她曾經(jīng)在這里來過……
“朱先生,謝謝你對我們的幫助,這杯酒我敬你?!?p> “不,應該謝謝你們對我的信任。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嗎?”
“其實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同志。八年抗戰(zhàn)中像這樣犧牲了的默默無聞的同志,還有很多?!?p> “來,敬她,敬所有的犧牲者?!?p> 我把酒傾倒在地上。
我們默默相對。
都沉浸在各自的悲傷之中。
直到樓下響起了餛飩的叫賣聲。
“朱先生,我要走了?!?p> “哦,是該回去了,天太晚了?!?p> “不是,今晚我是特地來和你告別的?!?p> “告別,去哪?抗戰(zhàn)不是勝利了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出來了?!?p> “革命還沒有取得最后的勝利,我還要繼續(xù)去戰(zhàn)斗。朱先生,再會。”
他踩著木板過去了,就像當初的她一樣。
閣樓的燈亮起來又熄滅。
我看到他出了門樓,走在弄堂里,手里拎著一個皮箱,然后上了一輛黃包車,直到消失不見。
都走了,像風一樣的人。
對面的閣樓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很久都沒有燈再亮起。
直到有一天,燈又亮了。
不是來了新的租客,而是我把它租下來了。
每晚讓房東太太把燈開著。
胖房東太太已經(jīng)相信了我的說辭:我已經(jīng)習慣了對面閣樓的燈光,不然就寫不出東西。
而我心里想的是,只要燈還亮著,就證明他們還在這里,無論是楊先生還是小張,又或者在他們之前還有別的人……他們?yōu)橹硐?,為著信念,是永遠的存在。
那閣樓上的燈光將永遠伴隨著我,像指路的明燈,像心中不熄滅的信念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