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對于她的到來，我很期待。

　　我盼著早點吃晚飯。

　　索性今天謝先生回來得早

　　樓下準時開飯了。

　　匆匆忙忙吃完飯，我沒有急著上樓去，而是在樓下廳堂等著。

　　我想等一會兒她就會過來了。

　　老太太帶著孩子回房間去了，房東太太在廚房洗碗收拾，

　　廳堂里就只有謝先生和我。

　　謝先生看了看院門說道：“朱先生，我覺得這兩天弄堂里有不少生面孔出入，會不會是暗探？會不會是來監(jiān)視我的？”

　　“你怎么會這樣想？為什么會監(jiān)視你？”

　　謝先生：“聽說還在找那些共產(chǎn)黨的同黨，還說是我們銀行里有他們的內(nèi)應(yīng)。他們不會是懷疑我吧？”

　　謝先生說著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外面。

　　“我聽同事說還有人從銀行跟回家去的，又從家里跟回銀行去的，哎呦喂，怪嚇人的呢?！?p>　　我說：“不會的，不是針對你的?！?p>　　謝先生：“怎么講？”

　　“我發(fā)現(xiàn)在你們銀行出事之前，這里就有生面孔了?！?p>　　“啊？！”

　　謝先生驚呼一聲趕緊捂住嘴道：“那……那……那是不是說我們這弄堂里真的有共產(chǎn)黨？”

　　我說：“誰知道呢？也許根本沒有，也許他們看誰都像共產(chǎn)黨?！?p>　　謝先生：“說的也是，我在這弄堂里住了幾十年，街坊鄰居都是了解的，他們不會是…只有……”

　　他可能是想說，只有那些后來的租客才不清楚來歷。

　　但是看到我，就把話咽回去了。

　　因為我也是后來的租客，以前的經(jīng)歷誰也不了解。

　　我笑：“怎么？我像共產(chǎn)黨？沒準他們是沖我來的。”

　　謝先生：“不，不，不…朱先生你怎么會是呢？”

　　在他的印象里共產(chǎn)黨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跟日本人打打殺殺，就像那天在銀行門口，迎著日本人的槍連眼都不帶眨一下的。

　　朱先生一個寫書的文人，晚上熬夜寫書，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怎么看怎么不像。

　　謝先生：“朱先生，你別介意，我……”

　　“沒關(guān)系的。咱們私底下說說而已?！?p>　　謝先生：“是的，是的，私下說說?！?p>　　“你也別緊張。跟平時一樣，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當他們不存在?！?p>　　謝先生：“你說得對。就當他們不存在。阿拉不怕的……”

　　接下來我們又聊了一些話題。

　　從日本飛機轟炸了長沙說到糧價上漲，眼看著天色完全黑下樓也沒見有人來敲門，我就告辭上樓了。

　　上樓的時候我在想，難道她還沒吃晚飯，又或者她不來了？

　　上了閣樓，我推開窗戶，看到對面的窗戶也是開著的，她正站在窗前朝這邊看，看到我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陽臺。

　　我會意，走到陽臺上。

　　她也出來了。

　　“朱先生，今晚吃飯蠻久的？”

　　意思是她等我很久了？

　　我解釋：“楊先生，我在樓下等你過來呢?！?p>　　“對不起，是我沒表達清楚?！?p>　　“什么？”

　　“我說過來借書不是說從下面繞過來，我是說直接走陽臺上過來?！?p>　　“陽臺？”

　　我看看陽臺。

　　雖然倆棟樓挨得近，陽臺挨陽臺，但是陽臺之間還是有一米多的距離，這要跨過來也不是不行，但還是很危險的。

　　我不知道她一位女士是怎么想的？

　　看出我的遲疑，她拿起一塊木板搭在陽臺之間。

　　“諾，朱先生，這樣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直接?！?p>　　“哎呀，楊先生，不行，危險，要不讓我過去…”

　　話還沒說完，她就踩著木板走過來了，嚇得我趕緊去抓住她的手。

　　她沒有拒絕，扶著我的手跳了下來。

　　“怎么樣，是不是很快很簡單?！?p>　　“是簡單，但是又夠嚇人的。要是木板不結(jié)實，要是腳下踩滑了，要是……”

　　“朱先生膽子不會這么小吧？還是因為你是寫小說的，才會想到那么多的假設(shè)？”

　　“我是擔(dān)心你，哪有女士如此冒險的?！?p>　　“這算什么呀?！?p>　　她說著回頭看看木板，搖搖頭，“比這更難的我都走過。何況木板很結(jié)實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