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我還沒有最想咬的人,不過大毛想咬的人應該已經有兩個了。他第一個想咬的人名叫劉樹立,是一個比大毛還要大兩歲的學文化的人。劉樹立長的比較嚇人,他渾身長著密密麻麻的小雀斑,歪嘴吊睛眼,他是那群那天在山神廟里打我們的孩子的頭領。
我們本以為我們和他們的沖突在那天之后就算過去了,而且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也沒有找過我們的麻煩,只是偶爾在他們村子里遇見他們的時候他們不會給我們好臉看。但他們其實一直都對我們懷恨在心,他們之所以沒有找我們的麻煩,是因為他們沒有時間,加上劉樹立也不常在村子里,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學文化,回村里一般就夏天和冬天加起來的兩三個月時間。所以等這兩個條件都具備的時候,他們就對我們展開了打擊。
那是冬天里的一個氣氛有點安靜的雪天,我清楚的記得是在那天下午我們要飯返回村子的時候,他們五六個人在村口埋伏了我們然后把我們推搡到了我家的房子里面,他們讓我們并排站著,然后劉樹立站到了我們跟前。
他問我們在山神廟里發(fā)生的事情,見我們半天沒回答便伸出手來一人給了我們一個響亮的巴掌。我們不敢動彈,因為本能只告訴給了我們畏懼,對于勇氣它只字未提,我們可以感受到他和原來那些跟我們在山神廟里動手的人不同,那是力量的絕對碾壓,還手只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疼痛。
所以我們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呆在原地,任憑他辱罵和毆打。相對而言他對我和二毛還算仁慈的,大毛最慘,他被他踢了十幾腳挨了十幾個耳光,只因為大毛的眼神不屈服于他,他打罵大毛的時候大毛就咬緊牙關眼神斜地里瞪著他,他打二毛的時候大毛也是那樣,結果就是,大毛幾乎把他所有的矛頭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我和二毛不敢有什么舉動,只能看著大毛挨打,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倆可以說是犧牲了大毛保全了自身。好在大毛沒有受到什么不得了的傷害,在那群人撒完氣揚長而去之后,我們看到大毛除了狼狽惱憤之外基本上和往常無恙,我們在心有余悸之外也著實感到幸運。
可到底我們是低估了那群學文化的人壞到了什么程度,他們是真的壞,在他們眼里,原來他們根本就沒有把我們當人看。
等我們三個情緒低落的回到大毛家里,我們才發(fā)現他們打我們其實還是算輕的,真正嚴重的事情,是他們幾乎斷了我們的生計。大毛的家?guī)缀跻呀洷凰麄兇輾?,到處都是白色的粉末和蔬菜的碎片,那情景,就仿佛是他們在我們的棲身之地引爆了一顆炸彈。
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我們三個人的心里是極盡絕望的,絕望的甚至都容不下憎恨的情緒。大毛家的房子不能住了,我們只好搬到二毛家里,帶著那些在爆炸后尚且完整的碎片,重新讓深刻的饑餓感支配我們的身體。
要飯又成了我們每天必須要做的事情,而且我們還得往遠的村子里去,因為他們威脅了我們,就算他們不威脅我們,我覺得他們村子在今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會成為我們心中的禁地。
冬天要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為寒冷可不管我們吃沒吃東西,它只會一個勁的從我們身上索取。出去要了幾天飯后,我們幾乎就已經耗盡了體力,慢慢的開始出現幻覺。那一定是幻覺,因為突然一下子,我們就感覺我們身邊的一切都是可以吃的,枯葉、樹皮、泥土……我們又鉆進了山里,再次開始尋找大地和植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