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府門之前。
一塵帶著自己的妻子二人,靜靜地立在了那里,看守者已經(jīng)進(jìn)去傳話了。
但傳話的內(nèi)容,卻顯得有些駭人聽聞:
神武侯白一塵,那位死去的大夫人的孩子,特來叩拜母親靈位。
于此時的他而言,還不曾完全想好怎樣面對那位以大局為重的瘋王,或者說是他的父親,當(dāng)日自己開天眼親歷當(dāng)年的所有往事時,觸到過所有人的心境,其中,也包括他。
他的痛苦,他的掙扎,自己都觸到了。
可是,哪怕瘋王欲要?dú)⑺雷约旱倪@所有事情,他都可以選擇一笑泯恩仇,但他獨(dú)獨(dú)原諒不了的,是瘋王對自己生母所造成的傷害。
那個女人臨死前的絕望,其中有很小的一部分,是關(guān)于他的。
殿內(nèi),當(dāng)眾人得知神武侯上門,而且還自稱是那位死去大夫人之子的時候,他們一度覺得:
世上怎么可能會有這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大夫人之死,早已成了東伯侯心中的一道禁忌,府內(nèi)上下已經(jīng)除了極少數(shù)人知道真相之外,其他人根本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瘋王殺妻屠子的事跡。
可如今,那位聞名大唐的神武侯,竟然就這么赤裸裸地將這一切揭開了,那豈不是說,他竟會是當(dāng)年的那道災(zāi)星!
但他不是應(yīng)該死了嗎?
“他真的是神武侯?”
主位之上,一名男子胡須邋遢,酒氣熏天,在雙目顯出了一道精光之后,突然變得眉頭緊蹙,同時沉聲問道。
他始終不信,命運(yùn)竟然會如此地戲弄于他,那位當(dāng)初理應(yīng)被煉化的妖兒,難道竟真的未死?
而且,還成為了大名鼎鼎的神武侯?
就算真的是如此,可他又如何能夠得知當(dāng)年的一切,難道!
東伯侯的心中,驀然閃現(xiàn)了當(dāng)年那妖兒生而能言,腳不沾地的模樣,尤其是他那雙宛如神明一般,能夠看穿世間萬物的眼眸。
不可能!
絕不可能!
就在他心中傳出一陣咆哮之時。
侍者給出的答案,卻直接驚落了他手中的酒壺。
“應(yīng)該是的,他的身上有一道天子御賜的令牌。”
砰!
酒壺炸裂,水漿四溢,東伯侯突然感覺到命運(yùn)化作一柄鋒利的大刀,懸在了他的頭頂,隱隱之間他仿佛看見,那把刀,竟和自己當(dāng)年玩命劈砍妖兒的那把刀,像是同一把!
“喚他進(jìn)來吧!”
他原本雄渾的聲音,沒來由地感到一陣無力,同時,連同他的身軀也難以自抑地向后一仰,直接倒在了一張鐵王座上。
災(zāi)星重現(xiàn)世間,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完了,幽州也完了!
甚至于,連同大唐也!
......
噠噠噠!
一連串邁步聲傳出,一塵懷揣著一道莫名的熟悉走進(jìn)大殿,他目光微冷,直視著這里的每一個人,尤其是那道坐在王座之上,正緊盯著他的那道存在。
借助殺妻屠子震驚天下的男人,瘋王。
“神武侯,不知遠(yuǎn)道而來,有何指教?”
瘋王竭力掩藏住自己原有的心思,或者說,他甚至于期盼殿下的這個白衣男子,能夠說出一些別的說辭,假裝先前的開場只是一次口誤。
但,他失敗了。
“殺人。”
當(dāng)這簡單的兩個字,自一塵的口中道出來時,殿上的眾人只覺心頭一寒,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先是祭拜生母,現(xiàn)在又想殺人!
他到底想要?dú)⒄l!
難道是鐵王座上的東伯侯?他竟想弒父不成!
“放肆!”
東伯侯大吼一聲,面容不禁一抽,可他還是強(qiáng)忍著將那番話說了出來。
“神武侯,你遠(yuǎn)來是客,該有的招待本侯不會少,但你如果想要放肆,這里卻容不得你的撒野!”
“請回吧!”
“放肆?”
“呵?!币粔m隨即出聲,并慘然一笑。
隨即,他面目猛然變得猙獰,氣宙:大明王之相被他以從未有過的姿態(tài)使出,身上更是頓生了一道無比狂暴的殺意,大殿上方的屋頂竟直接被沖出了一個大洞,他暴喝道:
“別他娘的裝了!”
“當(dāng)年你的妻子,被人逼死的時候,你可曾想過什么是放肆!”
“當(dāng)年你欺瞞天下的時候,你又可曾知道,什么是放肆!”
“瘋王!”
“好好睜開你的眼睛看看!”
“我身上的這道東西,是不是你們幽州王氏的傳承!”
“我的今天,又是不是拜你所賜!”
聲音落下,滿座皆驚,眾人無不像是見了鬼一般。
“冥恕功法!”
“他的身上怎么可能會有如此強(qiáng)大而又別致的冥恕功法!”
“難道!”
“他竟是不曾死去的王子!”
“不對!”
“他是災(zāi)星?。 ?p> 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隨即不斷傳出,一塵卻只是充耳不聞,他嗜著一道冷笑,仍舊直視著那道在鐵王座上再也坐不住的身影。
他的震驚,惶恐,頹然,自己全然瞧見了,可是,這不還夠。
有一樣?xùn)|西自己還沒有看見。
那一道悔意在何處!
“夠了!”東伯侯猛然站起身來。
“你若真的想殺我,那便動手吧!”
“本侯就站在這里讓你殺!”
“什么!”
眾人再度被東伯侯的作態(tài)震驚了,他竟然甘愿赴死,那豈不是說,連東伯侯自己也承認(rèn)了此人的說辭。
難道當(dāng)年的殺妻屠子,只是一場騙局嗎?
那可是欺君的大罪!
幽州,這是要徹底變天了啊!
“哼?!?p> 一塵見狀,卻只是冷然出聲。
“你的頭顱,我暫時不感興趣?!?p> “但是你的那位二夫人,現(xiàn)在身在何處?”
他目光變得越發(fā)森然,還透著一道一往無前的決意。
“有些事,既然你當(dāng)年不敢去做,但是我敢!”
“我讓要用她的頭顱,來祭奠我母親的靈位!”
空氣在此番話語落下之后,如同突然染上了一道寒霜,顯得有些格外的凜然,全場鴉雀無聲,有的人甚至眸子瞪大不敢相信,他們終于明白,這個男人先前那番說辭的全部含義了。
原來這個男人的來意,從一開始,就是來為自己的生母報(bào)仇的。
可是,如他所言,難道當(dāng)年的大夫人也并非東伯侯所殺,而是為二夫人所害?
東伯侯再度無力地倒在了鐵王座上,原本他還存在最后一絲,眼前這個已經(jīng)長大的妖兒,是從別處探聽到真相的僥幸,可是,現(xiàn)在看來,再無可能了。
他竟連自己當(dāng)年的心事和顧忌都看的清清楚楚。
除了那雙神明般的雙目,誰又能夠知道。
“想知道,當(dāng)年你的妻子,在臨死前是在呢喃什么嗎?”
“想知道,你的二夫人在奸計(jì)得手之后,又是在笑些什么嗎?”
“這一切我都可以告訴你,一字一句地告訴你?!?p> 一塵再度道出了一番,令眾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話,可對于二十多年始終以酒度日的東伯侯來說,這些聲音卻字字如針,扎得他心頭冒血,傷感,苦痛,悲憤,一大攤的情緒拼命地?cái)D占了他的腦海。
逼得他忍不住去重拾那份記憶,逼得他忍不住想起,那個他最心愛女人生前的音容。
理智逐漸離他而去,心間僅余一道被情感拽著走的瘋狂,仿佛將要暴走的他,在被自己的親兒子再度用刀割出傷口之后,遂發(fā)出了一陣野獸似的咆哮聲:
“把那個女人帶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