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村入夜,因為無聊而翻了一下午守靈人守則的安寧按照綢書的意思,來到了任務地點——
村子東北角的一處獨屋。
雖說白日里是下了一場大雨,但安寧還是在現(xiàn)場嗅到了血腥味,這股血腥味很淡,尋常人根本就聞不到,只有守靈人才能聞到。
除此之外,安寧還在空氣里感覺到了讓他如芒在背的陰冷氣息。
“咋辦?”
安寧有些手足無措,他想著自己是來找那老人家拒絕任務的,但放眼望去,這背參天大樹籠罩著的獨屋根本就沒有個人影啊。
“是不是我來早了???”
安寧想著,感覺到有些涼的他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臂膀,轉身想走。
卻是突然聽到屋子里傳來一聲尖叫,是個青年男人的聲音,驚得安寧全身哆嗦了一下,忙是轉身過來看向那房門緊閉的獨屋。
走?還是留?
安寧踟躕不安。
此時,白日里那個老人家給自己打傘遮雨的記憶出現(xiàn)在安寧腦子里,一想到自己要是走了,那個老頭子將要獨自面對這個局面,安寧就有些于心不忍。
“安寧,想想轉世投胎可以自己選擇人生,豈不美哉?!”
如是一想,安寧終究還是決定把這個任務接下來。
但接下來之后又該怎么做呢?自己干啥啥不會,也不至于墜崖摔死。
“要死能感知一下現(xiàn)場情況就好了?!?p> 這話一出,一道靈犀當即是從安寧身體之中溢出,隨后如漣漪一般向四周散開,所及之處瞬間回到了四個時辰以前的白天。
“感靈?”
安寧此時才是回想起守靈人守則上,有教自己如何回溯任務現(xiàn)場。
而通過這感靈之術,安寧得以把自己來到這兒之前的所有事情,以上帝視角看了一遍回放。
四個時辰之前的盲村東北角獨屋……
一條血跡從房子東南角的廚房門口沿著屋檐一路延伸到了正堂里,和膝蓋一樣高的石頭門檻上還掛著一截血淋淋的腸子,污穢之物攤了一地,在炎熱的天氣里發(fā)出陣陣讓人作嘔的味道。
穿過大門,往里看去,一個還滴著血的腦袋懸掛在房梁上,隨風搖曳著。
滿地狼藉的地上,心肝脾胃等五臟六腑也被挖了出來,看起來像是被隨意挖出來扔掉的一樣。
死者叫做陳有信,是個獨居老人,老伴楊毓秀才在三個月前下葬,今天正好百日。
只是讓人不解的是陳有信死的時候表情很是平和,一點痛苦的樣子都沒有。
從地上的那一攤已經干涸的面條還有支離破碎的瓷碗來看,他死的時候應該正在吃面。
隨著整個尸體拼湊出來,他歪著頭張大的嘴巴,手里拿著的筷子,等等都證明了他是在吃面的時候,被什么東西瞬間給尸首分離。
村民議論紛紛,最多的說法是陳有信那死去的老伴回來索命,但陳有信不想跟著她走,最后慘死。
日薄西山,月上柳梢,夜色漸漸籠罩盲村。
看熱鬧的村民已經系數(shù)散去,捕快也因為一時之間難以破案已經撤離,只剩下仵作蒲松還留在兇案現(xiàn)場。
片刻后,義莊的入殮師李二狗拿著三壇子雄黃酒,背著他吃飯的家伙走進了院壩。
一陣陰風拂過,李二狗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腳步卻未曾停下,他早已經習慣這種感覺,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
來到已經拼湊完整的尸身旁,李二狗放下背簍,開了一壇酒遞給蒲松,隨后又給自己開了一壇。
碰杯之間,李二狗問到蒲松:“那個新到守靈人還沒來么?”
李二狗話里提及的守靈人,便是安寧,他和蒲松會留在這兒,也是為了等安寧入夜之后過來。
蒲松抿了一口酒暖了暖身子,再是回到李二狗:“傻子不好當?shù)?,得讓家里人都安了心,他才有法過來?!?p> 說著,李二狗不由一嘆。
“你說要是傻子哪天不小心出了事,我們咋辦?”
蒲松連忙打斷李二狗的言語。
“呸呸呸!亂說話!你想早點兒死,我可不想!”
說著這話之時,一陣陰冷的灌堂風吹過,惹得兩人身邊的蠟燭噗噗作響,兩人當即是愣在原地,雙眼凝視著那在風中搖曳的燭火,小心臟頓時提到了嗓子眼上。
火滅人離,不得半刻逗留,這是安寧之前的守靈人給他們倆的忠告。
燭火最終還是穩(wěn)定了下來,李二狗和蒲松也是長松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還以為今天我的命就要折在這兒了?!崩疃氛f著,不由是抬手摸了摸噗通噗通跳個不停的小心臟,轉眼看向那具尸體,問到蒲松:“眼睛呢?”
蒲松搖了搖頭。
“不知道,尋遍了屋子的整個角落,都沒有找到?!?p> 回了李二狗的話,蒲松禁不住一陣嘖嘖不平:“都說死不瞑目是最大的怨念了,這老陳連黃泉路都沒法好生走,看樣子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東西?!?p> 說著,又是一道灌堂風穿了進來,更加冰涼刺骨的寒意讓李二狗和蒲松全身的汗毛瞬間立了起來,手腳頓時涼了一大半。
“臥槽,這傻子到底還來不來了。”
李二狗感覺這趟生意實在要比以往的難做多了,不免動了搖擺的心思。
別說他了,就連蒲松都是打起了退堂鼓,他在百業(yè)城做了三十年的仵作,自十七歲開始就做了仵作,還是第一次見到無眼下葬的尸體。
按照規(guī)矩來說,這老陳死后的七魂六魄,必然是無法上黃泉路,走奈何橋,過忘川河,轉世投胎了。
最后該是要落得個孤魂野鬼游蕩人間的下場。
一想到這兒,李二狗和蒲松對視一看,連忙雙膝跪地于陳有信的尸體前,各自點了一炷香,對著陳有信的尸體三拜九叩。
“陳老頭,我李二狗賤命一條,當初可是一顆子都沒收你的,也把你那老伴收拾得干凈漂亮不輸有錢人家,你可不能找我的麻煩?!?p> “對對對,老陳頭,我蒲松可也是為她下葬立碑過的,你也找不得我。”
說著,李二狗和蒲松又趕忙給陳有信磕了三個響頭。
可最后一個響頭磕下去,還未來得及抬頭,隨著燭光噗呼一聲滅了,李二狗和蒲松頓時感覺后背發(fā)涼,全身上下也是立馬起了雞皮疙瘩,握著香柱的手竟是不聽使喚的顫抖了起來。
“不要回頭,不要回頭,不要回頭!”李二狗不停的念叨著,是在提醒自己和蒲松。
砰!
原本大開的木門突然關上。
“不要睜眼,不要睜眼,不要睜眼!”
蒲松全身激靈了一下,也忙是提醒李二狗和自己打死都不能睜眼。
這也是安寧告訴他們的,如果燈滅之后已經無法第一時間離開,一定呆若木雞閉上雙眼,或許還能有一絲希望騙過那見不得的東西。
但要說兩人就此不會害怕那是假的。
李二狗嚇得牙齒不停的打起了架,雙腿禁不住的顫抖起來,褲子也從褲根處被嚇出來的尿給完全浸透了個遍。
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是越來越涼,那安寧還是沒來,不想再這樣繼續(xù)等死,卻又不敢跑的李二狗,只好顫顫巍巍的低聲喊著蒲松:“松老頭,要不咱們跑吧?我怕晚了就跑不掉了?!?p> 蒲松也是嚇得牙齒磕絆個不停,但他還是見過一些大場面,便是勸著李二狗:“別人不懂,你還不懂么?聽守靈人的話,沒錯!”
“可這也太嚇人了?!?p> “淡定點小伙子,我一把老骨頭都還不怕,你怕個屁!”
“可我是真的怕!”
“不怕!我們喝了雄黃酒的!熬一時半會兒不是問題!”
“哦……”
蒲松其實也是瞎編的話,安慰李二狗的同時也安慰下自己,那雄黃酒暖暖胃的同時給身體取個暖,之外也只有避免夜里的蛇蟲鼠蟻靠近尸體啃噬身體的作用了。
至于那見不得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用?蒲松一點兒底氣都沒有。
但現(xiàn)在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是死馬當成活馬醫(yī)。
“只要傻子到了就好了,二狗蛋,堅持會兒!”
說著,蒲松偷偷虛開一條眼縫,然后小心翼翼的摘出一根香來,緩緩伸向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熄掉的蠟燭。
只要蠟燭能點亮,問題就不大。
蒲松也不知道這個辦法到底有沒有用,可門外根本聽不到任何人的腳步聲,安寧到底什么時候到也不一定,還是得想辦法先自救才行。
借著熹微的亮光,蒲松見著火星子終于碰到了蠟燭的燈芯,不由是輕松了一口氣。
“有著了……”
可是蒲松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咋的,突然就顫抖個不停,手里的香火怎么都是定不到那燈芯上。
再晃蕩幾下,蒲松感覺那香火恐怕也得滅了。
這嚇得蒲松趕緊把手收了回來,畢竟三根一柱的香火,必須同時燃盡。
周圍的冰涼是越來越明顯了,蒲松感覺自己的雙手手腳都快僵硬了,呼吸也變得越來越難,耳朵還是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于是乎,蒲松又拿了一根香火,伸手去點那蠟燭。
這次關乎到自己和李二狗的生死存活,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恐懼,手當真是穩(wěn)了不少。
只是李二狗也是聽到了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敢跑的他竟然是啜泣了起來。
“嗤!松老頭,我快頂不住了?!?p> 蒲松沒敢說話,他怕自己回了李二狗的話,自己才憋住的一口氣就會卸掉,最后一絲自救的希望恐怕就會瞬間消失。
但蒲松的不回話,讓李二狗誤以為他已經沒了命。
李二狗當即是撒了手里的香火,起身就往門口沖,一腳便是將即將點燃的蠟燭踢翻在地,同時也是把蒲松手里的香火一腳踢斷。
……
靈犀收回,安寧也是頓時明白過來,自己剛才聽到的那一聲慘叫,正是那李二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