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鐵木村,東方小屋內(nèi)。
東方小屋是由小崔先生組織所建立起來的,屋前有著是深沉的大門,看起來蠻沉重,屋子是由磚瓦筑成但由于材料問題周遭是顯得昏暗的,磚瓦上有著四扇大窗戶,起通風和采光用。
今天小崔先生一身白衣白褲,外套都是白色,這在大山里不曾多見,但卻是有,純白間沒有污澤污跡,中年模樣卻不屬剛毅,更多得是英俊,如謫仙人。
“上課!同學們好!”小崔先生一鞠躬。
“老師好!”孩子們?nèi)颊酒饋?,還以一躬。
小崔先生面帶微笑,這次他是來講算術(shù)的,焦紀他們年齡也是不小,學著的已經(jīng)是用方程了,方程對于山里的孩子還是不簡單的,哪怕是“雞兔同籠”貼合實際的問題,眾人也皆是捉耳撓腮,可焦紀卻是學過的,便是極為熟練的。
“來,焦紀,上黑板來寫。”小崔老師彎著眼睛笑著說。他還是極為喜歡焦紀這孩子的,既聰明又懂事。
黑板是以前的那種老舊黑板,不是那種綠色,而是純黑,畫面感不強,甚至有時粉筆寫上去會發(fā)出“呲呲~”般刺耳的聲音,就這種黑板也還是李善好不容易拿回村里來的。
焦紀緩慢地寫著,他不喜歡那種復雜的刺耳聲。
不一會兒,黑板上密密麻麻,全是計算式,焦紀坐回座位,小崔先生夸贊幾句:“小紀?。∈俏乙娺^村子里最聰明的孩子了。”
課程沒有鈴聲,每次都是隨先生心意,內(nèi)容講的快,理解的快,那便早下課,反之則慢。
“下課!”小崔先生高聲一呼!眾學子便是紛紛離開,頭也不回,他們都是聽到學習就腦殼疼的。
焦紀慢悠悠地收拾物品,剛想走,小崔先生將他叫住:“小紀,你過來,我有事情和你說?!?p> 其他孩子皆是很識趣地散去,有些事情先生不說,那就代表他們不該知道,他們相信先生。
焦紀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來,先是讓小崔先生坐下,后又自己坐下,朗聲問道:“先生,可有吩咐?”
“不必多禮,課堂上叫先生,私下叫我崔叔便好了?!贝掎缰袛[擺手。
“好的,崔叔?!?p> “小紀,我知你是班里最懂事的孩子,也是最成熟的,稹瞎子給我算過,我活不過四十歲?!贝掎缰刑ь^看天,低聲嚴肅道。
焦紀一怔,露出笑容來:“崔叔,您可別聽他瞎說,他個瞎子,說出來的話哪能信的,我們這些人都在這里,哪會有事情兒發(fā)生,您身子骨也算硬朗,那就更別提了。”
崔徵中一臉正色,嚴肅感更甚:“你可莫裝,我知你與稹瞎子學過法,你定知他的本事,他啊,雖說瞎后已不是算無遺策,也是十定九中,再說,我也感覺自己大限將至了?!?p> 焦紀不愿相信,如此溫和,受孩子們喜愛的小崔先生,竟活不過四十歲,他張嘴顫顫詢問道:“這……這,若是……若是他算錯了呢,畢竟他也不是神仙什么都知道?!?p> 崔徵中像撫摸孩子一樣揉揉焦紀本就不旺盛的頭發(fā),露出一絲笑容來:“可是,我自己的感覺不會有錯?。 ?p> 焦紀急了,他認為崔徵中不該聽稹半瞎的話就妄下斷論,不該憑自己的感覺就言論生死。
他反駁道:“那只是感覺,怎就能說得準呢?”
崔徵中還是笑著,看著小家伙著急的樣子,笑得更歡了,他只輕輕一揮手。
嘩!腐朽的木門竟然長出新枝來,發(fā)灰的墻壁竟然長出嫩草來,墻上的陰綠色的苔蘚竟是消散不見,取而代之得是爭艷的嬌花。
焦紀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著崔徵中膚色蒼白的右手,瞧著這盎然生機的綠色,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崔徵中看著焦紀的反應,點點頭,收斂起笑容,抬起的右手又放下去,雙手伏在腿上:“小紀,你這次該信了吧?!?p> “我……您……這……真的,真的,不可思議!”焦紀不知該如何描述,他對眼前的一幕充滿了好奇,對崔徵中又多出些許敬畏,這如魔法的仙術(shù),使他驚奇到都無禮到?jīng)]有回答問題。
“莫要激動!這只不過是皮毛罷了。我說自己命不久矣,那便是了?!边@一刻的崔徵中雖知自己將死,但卻是意氣風發(fā)至極,眼神中沒有絲毫對死亡的畏懼,多為文人傲骨。
可焦紀聽著聽著似乎想到什么,眼神暗淡下去,只張張嘴巴,卻又是什么也沒說出來。
“好的,好的,別這樣,你聽我說。我啊,一輩子挺簡單的,我崔徵中,是一個讀書人,做人是父親教的,道理是老師教的,情感卻是她教的,她是二妮的母親……也是我的妻子,而二妮就是我的女兒,全村人都不知道,除了我的父親和你,他們都認為是我發(fā)善心帶回來的一個孩子。”崔徵中時而浮起笑意,時而愁苦,他抬起頭來望向窗戶,眼神渙散,思想在游玩,它在回想,在跳舞,在懺悔。
“我……卻從未講述過她的來歷,哪怕是她自己也從不知道我是她的父親,她只當自己是被撿來的,我,不敢去認她,我……不配當一個父親?!贝掎缰胁辉儆挟敃r意氣,只剩下濕潤的雙眼明亮地閃爍著,嘴角上的愁,此刻的他不像是讀書人。
焦紀帶著復雜的眼神盯著他,里面有尊重,敬畏,有厭惡,鄙夷,不清清澈澈,不渾濁不堪,只一言難卻,他尊重崔徵中,但他討厭崔徵中的做法,這或許是感性的一面,又或是前世的苦澀。
崔徵中瞧一眼焦紀的眼神,慘然一笑:“你是對的,我不配為人父,我不配讓她叫我父親,但是……我愛她,她是我的女兒,我就要死了,四十歲,也就是明年冬天,也就三百多天了,但我舍不得她,放心不下她,我走后,又有誰來照顧她?”崔徵中似乎又想起二妮的笑容,他跟著笑了。
“崔老先生呢?”
“他……也要死,和我一起,稹瞎子算得?!贝掎缰幸灿行┎豢隙ǖ鼗貜汀?p> “怎么可能?您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崔老先生……他……”焦紀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只在明年冬天大家就都會……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皆是緣來,皆是命,我雖信儒,但也信佛理,道理終究是道理,說著大話,似我這般修為的人天底下不過數(shù)十人,我會死,我難以置信,但感覺卻不會錯,會有比我更強的事物來制裁我,我終究不是天下第一,再說難聽些的,天下第一就是真無敵了嗎?”崔徵中自嘲輕笑道,又拿手指比了比天空,竟是低頭不敢直視。
焦紀看看天空,陽光明媚,有些刺眼,但他瞪大眼睛想瞧那太陽,卻是眼淚淌了出來。
“我明白了,先生?!苯辜o也低下頭,低聲喃喃道。
良久,兩人均抬起頭來,皆對視一眼,笑了出來,真的是太軟弱了呢。
“崔叔,我以后也會這樣嗎?”焦紀冷不丁地詢問一句,他的表情此刻不是天真,而是認真,這個答案對他很重要。
崔徵中盯著他的眼,許久,錯開目光:“或許吧!但是也說不準,你可以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姶蟮教煜聼o敵,天上無敵,那就不會像我這樣了,你就可以保護自己所愛之人了?!?p> 焦紀輕輕點頭,雙手緊握成拳頭,就在教室里大聲喊道:“我焦紀一定一定一定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的!”
崔徵中笑笑,沒有言語,他現(xiàn)在正在欣賞一個旭日的東升,一個初生的生命。
“焦紀,接下來一年你便跟我學蘊正氣,溫六府吧?!贝掎缰忻辜o的頭。
“是!先生!”少年鏗鏘有力地回道。
“但我卻也不是白教你,明年冬天我們身死之日,我們會將你們這年輕一代全送出村去,但你們可能出現(xiàn)在不同的地方,我要你保護照顧好二妮,將她當做親妹妹看待,可以嗎?”崔徵中呼出一口氣,停下手中動作,屏息凝視著焦紀,似乎害怕他會拒絕。
焦紀想起二妮,想起二妮的經(jīng)歷,許是感性多些,又或是上輩子的經(jīng)歷的原因,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回復道:“請先生放心,以后二妮便是我的妹妹,誰想傷她,那就得先殺我。”
少年目光中帶著誠懇,真摯,座座承諾的大山,涓涓守信的細流,莫名的親切感,莫名的信任感。
崔徵中一正色,站起身來,拍打自己衣服上的灰塵,正正衣冠,作揖彎腰一禮,低下頭去,這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的讀書人對著一個孩子行禮:“謝小紀先生,崔徵中在此拜謝了!”
焦紀也站起來,趕忙將崔徵中拉起,也是彎腰作揖鞠躬,呆呆傻傻地說道:“不謝,不謝,不謝的?!?p> “哈哈哈哈~也算是了結(jié)人生一大難事嘍!你先退去吧,明日便來與我學。”崔徵中看著焦紀如此可愛的模樣,忍不住大笑感嘆道。
焦紀又是一行禮,拿著課本書包便是退去,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書本并不厚重,精神的充實不是永恒,身體的強大才是真正的永恒。
……
“嬌兒,孩子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不用擔心了,呵呵~咳咳~”崔徵中想起二妮母親的音容笑貌,輕笑起來,可沒笑幾聲,又重重地咳嗽起來。
“你們啊,養(yǎng)了你們二十多年了,你們跟了我啊,算是虧待你們了。”崔徵中臉色蒼白,不知在與誰言語交談。
“主人……”崔徵中身體內(nèi)的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膽部分,隱隱發(fā)光,若隱若現(xiàn)。
若往透徹了瞧,那竟然是虛體,青色靈魂狀的,各有各的容貌,那是,崔徵中身體里面養(yǎng)著。
“浩然正氣在心中,五臨府斷腸空。我,不得善終?!贝掎缰欣^續(xù)猛烈咳嗽,但還是強忍著疼痛說出這句話來,哈哈大笑,這次他抬頭看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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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崔徵中
性格:溫和、驕傲、些許自私
境界:無垢境
武器:未知
子女:二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