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路如往常一樣，一早在白韻蓮和小愛的吃飯和談話聲中醒來，無力改變的現(xiàn)狀，只能盡可能的適應(yīng)并將其忽略。意識清醒的一瞬間，趕忙在腦海里搜索自己的衣柜，今天穿哪條裙子會使心情變美麗。
單位門口碰見了邢主任，趕忙問候：“主任，早上好！”
“昨天下班沒按時回家呀！”說罷，邢主任笑笑，彭路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邢主任已經(jīng)進了單位大門。
彭路一頭霧水，昨天下班相個親，今天一早怎么就成新聞了。彭路走進辦公室，心神不寧地坐下來開始工作，她在反復(fù)思索邢主任是怎么知道的。
對面桌的張頓看出了彭路心不在焉：“今天這是怎么了呀？”
兩秒過后，彭路才從思考的沼澤中回過神來：“頓子，你剛問我什么來著？”
“我問你是哪位帥哥讓你神魂顛倒都聽不見哥說話了，要不要哥幫你把把關(guān)啊?！币唤z壞笑掛在張頓的嘴角，邪氣掩蓋不了他的純粹，像所有善良的人一樣。
“頓哥，有個問題我百思不解，你說我昨晚上相個親，邢主任今天早上見我就說我昨晚沒有按時回家，他也忒神了吧，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呵呵呵……”頓子的肩膀上下不停的抖。
“怎么個意思，你笑什么，難不成你也知道?。俊迸砺芳绷?。
“我這不剛知道么?！?p> 彭路白了張頓一眼，抿起嘴生悶氣。
頓子開心的笑了，笑的很天真：“哥跟你說吧，你下次進邢主任辦公室的時候，往那落地窗外望一望，看看附近大街上哪塊兒是死角，然后你記住，下次就不至于見個小朋友還現(xiàn)場直播了。還有，主任經(jīng)常加班，所以下班時間最好也離遠一點?！?p> “是哦，昨天晚上忘記考慮這一點了，以后確實得注意?！?p> “哥幫你解了一大惑，再給你個機會去主任辦公室往外看看。這幾份表，拿去主任那邊蓋好章，然后送去政府?！?p> 彭路瞪大了眼睛望著張頓。張頓搶先一句：“咱們關(guān)系這么好，謝字就不必說了?！?p> “頓哥，章我可以去主任那里蓋好，政府還是你去吧，我不會騎車，走個來回我的活肯定干不完了?！?p> “行行行，那你先去蓋章吧，哥得復(fù)印幾份文件。”
主任蓋章時，彭路從落地窗往超市望去，超市雖在單位斜對面，但門前行人車輛確實很清晰。她將蓋好章的資料交給張頓，抓緊干起了自己的工作。
一天的時光，不過彈指揮間，彭路和同事們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下班。
手機響起，田娟來電。
接起電話，田娟聲音低沉：“彭路，我倆又冷戰(zhàn)了，找個地方，陪陪我，我不想回家?！?p> “行，你想去哪兒?”彭路和田娟是多年的閨蜜，彼此從來都隨叫隨到。
“你就在單位等我，我騎車過去接你。然后我們一起去找個安靜點的地方?！?p> 彭路站在單位門口，老遠看見漂亮的田娟騎著摩托風(fēng)塵仆仆駛來，風(fēng)將短發(fā)呼啦啦吹向腦后，卻未能吹散她的一臉愁容。
一聲刺耳的剎車，田娟停在了彭路面前?！芭砺?，上車！”
彭路注視了兩秒田娟的臉，白皙的皮膚和大大的眼睛遮不住滿臉的憔悴。
彭路穩(wěn)穩(wěn)地坐在了摩托車后：“娟，我們可以走了?！?p> “路，吃麻辣香鍋怎么樣？”
“行，我都行?！?p> 來到一家麻辣香鍋店，田娟直接要了兩瓶冰鎮(zhèn)果啤，麻利地啟開瓶蓋，握住舉起，仰頭對接，一瓶果啤頃刻間順流直下，空瓶子啪的一聲返回到桌子上。
“路，真想喝口白的，可惜你不會騎車，你要是能把我送回家，我就可以借酒消愁了。”
“送你回家不是問題，我不會騎車會打車呀，但是你一口氣喝這么多冰鎮(zhèn)果啤，再接著喝白酒，胃肯定受不了，你就別自虐了，心里不舒服跟我傾訴傾訴，我不一定能幫上什么忙，但至少我可以傾聽，可以陪著你?！?p> “對哦，你還可以打車，我摩托放這兒明天再來騎也行。服務(wù)員，拿瓶白酒！”
田娟說這話的樣子，像個失落的男人，十足的女漢子。
“娟，這究竟是為什么啊，別光想著喝酒了，你要真醉了，上出租下出租也得有個人扶著吧，我一米五幾，你一米六幾，就算我拖得動你，咱倆女孩子大晚上打出租，還有一個醉著，想想也挺害怕的。你把自己交給我你放心嗎？”
說著，彭路的電話響起來。
“哪位帥哥啊，告訴他我今晚是預(yù)定好的，不許和我搶?！碧锞杲K于露出一絲壞壞的笑，像極了霸道又失落的老公主。
“可惜是我媽，要真是個帥哥叫過來一起，你心情興許會好點?！?p> “行了，快接吧，別讓阿姨等著急了?！碧锞甏叽僦?。
“喂，媽，我和田娟在外面吃飯呢，順便聊聊天，晚點回去，忘記和你說了?！?p> “哦，媽以為你又加班呢，那你不吃晚飯的話媽就放冰箱里了，記住不要太晚啊?！?p> “放心吧，阿姨，彭路和我在一起呢，回的時候我送她，您別擔(dān)心。”田娟把脖子伸的老長，湊到彭路這頭對著手機大聲講，生怕電話那頭質(zhì)疑她的存在。
“放心，放心，你們玩兒，我不打擾了啊?！闭f完粉蒲掛掉了電話。
“酒怎么還沒上，忘了剛才聊哪兒了。”說這話的時候，田娟顯的很可愛。完全不像女漢子。
“我說你比我高大那么多，把自己交給我你放心嗎？”
田娟無奈的望著彭路：“你要長我這么壯我就放心了，今天要換你買醉，我一定能當(dāng)個合格的保鏢?！碧锞觑@然動搖了喝白酒的打算。
“美女，你要的白酒?！狈?wù)員禮貌且溫柔地將白酒放在了桌子中央。
麻辣香鍋也端上來了，香辣味兒直沖鼻尖，很是誘人。彭路遞給田娟筷子：“吃點吧，白酒就別喝了。”
“彭路，我想離婚了?！?p> 一語驚人，彭路將遞出去的筷子輕輕擱在了田娟的小碗上。
“他同意嗎？”彭路小心地問，她不知道該對此刻的田娟說些什么。
“他不會同意，對他來說，婚姻能夠給他提供一個必要的生活保障。婚姻在，房子車子就在，孩子吃穿玩用一切開銷他從來不管，他每天下班后的生活就是和他的狐朋狗友吃吃喝喝，我睡著之前能見著他都純屬偶然，大清早我還得早早起床給他做早飯?！?p> 田娟不禁對自己的婚姻現(xiàn)狀搖起頭來，短發(fā)隨之?dāng)[動，遮住了眉眼，她用手直接擼起，面色顯的更加蒼白，眼神中滿滿的無奈。
“娟，你還是想想他的好吧，回想一下當(dāng)初你為什么可以不顧家人的阻攔執(zhí)意嫁給他，你當(dāng)初做這樣的決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不會只是看上了他長的帥?！?p> “對，當(dāng)初看上他很會來事兒，上到領(lǐng)導(dǎo)以及領(lǐng)導(dǎo)的領(lǐng)導(dǎo)，下到他的同齡人甚至比他小很多的社會青年，他都能應(yīng)對自如，博得認(rèn)可，建立友好的社交。他朋友多，大是大非面前有擔(dān)當(dāng)，夠爺們。他大我七歲，出身農(nóng)村，而且生活和工作能力都很強，但那會兒我太小，沒有過任何感情經(jīng)歷，從認(rèn)識他開始就一直很仰視他，他稍為我做點什么，我就以為那是愛情，越陷越深不可自拔，誰的勸都聽不進去。”
說完，田娟啟開白酒，用一個小酒盅，咕嘟一口喝下去，面容扭曲，咔咔咳嗽，不停地用手拍打喉嚨和胸口，眼淚順著泛紅的面頰往下流，低頭的瞬間短發(fā)遇見了淚水，貼在臉上，遮住了半邊臉。
“彭路，真巧，你也在這兒吃飯?。俊毙δ槅栐挼氖桥砺穯挝坏囊晃荒型?。話音未落，田娟已趴在了桌子上，將臉埋在胳膊肘下。
“對，晚上和朋友出來吃個飯?！迸砺坊貞?yīng)同事。
男同事看出了田娟的尷尬，簡單的問候之后走開了。
田娟抬頭：“彭路，你幫我看看剛和你說話的那位一起吃飯的都有誰？”
“對哦，我們單位一群年輕人經(jīng)常和你老公在一起。等下，我去看看?！?p> 彭路裝作上衛(wèi)生間，仔細掃描了男同事桌上的每一個人。
“放心吧，沒有你老公，我一個都不認(rèn)識。”
田娟慢慢抬起頭，擼起短發(fā)，倒?jié)M酒盅，又一口下去，飲黃連一般痛苦。
“娟，談婚姻我沒有經(jīng)驗，但論相親我的經(jīng)歷比你多。兩三年了，我依然沒有碰到讓我心甘情愿與之走進婚姻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可選擇的范圍越來越小。照城就這么大，隨便打聽一個熟人，‘你們單位還有沒有未婚男士？’得到的回答大體一致：‘這幾年單位沒進新人’；‘去年有一個剛結(jié)婚了’；‘我們單位有好幾個條件不錯的女孩子還沒找下婆家?！粋€人這樣說，兩個人這樣說，聽多了我都不抱什么希望了。我覺得一個人逍遙自在沒什么不好，可身邊人的追問和父母親人的壓力不好承受。”
“呵呵，是啊，聽起來你也挺難的。要說你這工作雖然沒有編制，但收入也還穩(wěn)定，你父母也都有工作，經(jīng)濟上只會幫到你，不會連累你。你姐你哥就更不用說了，人家倆能力強，條件好，對你方方面面都那么照顧。你就找個跟你家情況相似的，并且懂你心疼你的，以后小日子必定甜甜美美，不用為錢生氣。”
“娟，孤單久了，我還真羨慕你！”
“羨慕我？我和你一樣，孤家寡人，還拖著個孩子，想瀟灑，就得把孩子送我媽那兒，錢不夠花了，還得找我爸，老公僅僅是在外人面前用來充面子的，你羨慕我什么呀？”
“羨慕你婚前認(rèn)準(zhǔn)你老公的堅定和走進婚姻的勇氣。羨慕你嫁給他時的心甘情愿。你可知道，心甘情愿四個字，對于感情來說，值千金。”
“你說的有道理，我父母那會兒也鄭重其事地對我講，‘爸媽該說的話都說了，爸媽拗不過你，只好依著你，將來遇到坎兒，你也沒得埋怨了?！@確實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活該！假設(shè)當(dāng)初我能多聽勸，多見幾個，多等幾年，我就有機會去比較，并且在年齡增長的過程中逐漸清晰和明確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什么是真正適合自己的?！?p> “娟，生活，就是一場沒有彩排的戲，所有的感悟都是在經(jīng)歷之后得出和領(lǐng)會的。命運，就是一雙無形的手掌，將你推向你無法左右的人生之路。其實，這輩子，你會遇到什么樣的人，過什么樣的生活，經(jīng)歷怎樣的幸福和痛楚，冥冥之中，已有定數(shù)。他既已成你老公，又不存在出軌這些不可原諒的錯，你何不把心態(tài)放輕松些，把兩個人相處的模式調(diào)整一下，比如，要做到經(jīng)濟共同體，家庭支出要共同分擔(dān)，遇到問題要一起想辦法，而不是你一味的單方面付出，有了問題直接只找自己父母。你這樣做對他不也是種縱容嗎？”
“好像有點道理，那除了經(jīng)濟，還有哪些方面……等等，我有點暈，我得跟服務(wù)員要張紙和筆，記下來，等回去清醒了好好縷一縷?！?p> 田娟從服務(wù)員那里拿來了紙和筆。
“彭路，你剛才說經(jīng)濟方面的時候怎么說來著，要實現(xiàn)什么？”田娟似醉似醒，兩眼迷離。
“要做到經(jīng)濟共同體，家庭和孩子的各項支出要共同承擔(dān)?！?p> 田娟果真拿起筆一字一句記了下來。
“好了，你接著說?！碧锞晏痤^，微微泛紅的面頰上，無助的雙眼里，只有求救，沒有期待。
“好吧，你真要記下來我就給你總結(jié)幾點，第二，家務(wù)活要一起分擔(dān)，最好分工，讓他了解你的辛苦，也讓他對家庭有所付出，只有他親自付出了才能懂得珍惜。比如你做飯，他接送孩子，你掃地，他拖地。這樣的安排合情合理，他沒有任何理由不執(zhí)行?！?p> 田娟記的很努力，卻又感覺力不從心。
“第三點，你也有駕照，你也要上下班，還要買菜接送孩子，偶爾也要和朋友出來聚聚，最重要的是，哦，不光你，我們都是年輕愛美的女人，夏天怕曬，冬天怕冷，關(guān)鍵你單位比他單位離家遠多了，憑什么你開回車就這么難吶，都是為這個家在奔波，兩個人誰需要誰開對不對?！?p> “車他開我也沒意見，他一個男的，身邊有領(lǐng)導(dǎo)，有朋友，辦個事兒還是開車方便。這點我覺得沒必要專門講出來吧……”田娟輕易的就將彭路這條建議忽略掉了。
很顯然，但凡田娟老公能有一點點似乎合理的理由，田娟就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娟，你們之間的感情以及你們倆的相處模式只有你們倆懂。我提到的僅僅是我個人的看法。我覺得你們結(jié)婚之前那么多的障礙和阻力都堅持下來了，現(xiàn)在有房有車有穩(wěn)定工作，還有可愛的孩子，已經(jīng)是很多同齡人可望不可及的美好了，應(yīng)該珍惜才對。放棄婚姻很簡單，將他經(jīng)營好才夠智慧，你說呢？”
“我知道你會勸和不勸離，我們都是太過傳統(tǒng)的女人，咱們這小地方，離個婚太丟人，我多少次想，我要是離了婚，就把工作辭掉，一個人帶著孩子，換個城市生活，過簡單的日子，一心一意照顧好孩子。遇到追求和愛慕者，我依舊會開啟戀愛模式，但年老之前不會再選擇婚姻，更不會再給任何一個男人生孩子，一定要讓自己來去自由，無牽無絆，像年少時一樣瀟灑快活?！?p> “你說得真好，我這沒結(jié)過婚的都很向往，可現(xiàn)實生活哪有你說的那么輕巧，你感覺瀟灑了，你父母必定會滿臉愁容緊逼在后讓你找個歸宿，好讓他們安心。你看著那兩張日漸衰老的容顏，你忍心任性嗎，你瀟灑的起來嗎，你只會陷入一個沉重的思考‘是對得起父母重要，還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過好后半生重要?！阋贿呍诓槐焕斫獾墓陋氈腥淌苄撵`的寂寞，一邊在沉重的抉擇中徘徊掙扎，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在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和閑言碎語中不堪重負，終究會向父母那邊投降，切實地體會什么叫身不由己?！?p> “是啊，身不由己！”田娟端起酒盅：“彭路，待會兒我就交給你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明天會發(fā)生什么，誰也不知道?！?p> “娟，今天確實有點晚了，待會兒送你回家，你老公會不會已經(jīng)回去了？”彭路突然想起曾聽田娟說過，幾年前田娟第一次喝酒，被老公當(dāng)著所有朋友的面掀掉了飯桌。那次之后，田娟就再也沒碰過白酒，而今天，若是被田娟老公看到自己送喝的醉醺醺的田娟回家，又會怎么樣。彭路著實不想在閨蜜感情脆弱的時候以對峙的方式出現(xiàn)在人家老公面前。
“一般情況下他都是一兩點才回去的，不用太擔(dān)心，待會兒出租車到我家樓下的時候，要是樓上有燈，我就自己下車，你直接走?！碧锞晏私庾约旱睦瞎?，她知道彭路在擔(dān)心什么。說完咕嘟一聲，又一大口酒咽下去，夾雜著千頭萬緒。
“娟，別喝了，我送你回家吧?！?p> “行，忘了你還沒結(jié)婚，這么晚回去阿姨該等著急了。”
兩人一起起身，田娟毫無征兆啪的一聲又坐了回去，彭路嚇了一跳，情況似乎并沒有聊天時看起來那么好。
“娟，你能走嗎，我扶你?！迸砺酚行┚o張。
“彭路，我想吐，我很難受?！蹦且活^短發(fā)凌亂的掛在垂向地面的頭上。
“我這就扶你去衛(wèi)生間，你支撐著啊?！?p> 一陣肝腸寸斷的嘔吐之后，田娟漲紅的面頰上鋪滿了縱橫扭曲的淚，眼淚汪汪甚是絕望。彭路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曾經(jīng)多么陽光灑脫的女孩，怎么就被婚姻給折騰成這般模樣。
彭路將田娟扶在衛(wèi)生間旁的一個座位上坐下，結(jié)了賬，又扶起田娟，兩人踉踉蹌蹌走出飯店大門。
昏暗的路燈下，無盡的夜色里，彭路用小小的身軀支撐著閨蜜田娟，擔(dān)負起了作為朋友，應(yīng)盡的責(zé)任。
彭路很費力地用兩手抱著田娟的腰，田娟的頭垂在彭路的肩膀上，偶爾出租駛過，彭路都沒辦法看清是不是空車，只管抬起一只手招呼。不知過去了多少輛，也不知出租車?yán)锸遣皇嵌驾d有乘客，亦或是人家見勢不妙，不愿意載她們。等了好久好久，終于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她們旁邊。
“娟，車來了，你清醒一下，我們先上車?！迸砺氛J(rèn)認(rèn)真真在田娟耳邊講。
“好！”說完田娟猛地抬頭，轉(zhuǎn)過身，腳步不穩(wěn)卻很是堅定的走向出租車。彭路趕忙小跑，打開車門，田娟緊緊抓住彭路的一條胳膊，用一絲若隱若現(xiàn)的理性意識支撐著自己，準(zhǔn)確無誤地對準(zhǔn)車廂，進入后排座位。
乘車路程并不長，大概十分鐘的時間。田娟側(cè)靠在后座的角落里，一聲不吭，她要面子，怕自己出洋相，喝酒之后也一樣。
車停在了田娟樓下。彭路仰頭一看，田娟家的窗戶亮著燈。彭路心頭一緊，“娟，你老公在呢。”
田娟一聽，像睡夢中被驚醒的孩子，“彭路，你別下去了，我自己能行?！?p> 說完，田娟穩(wěn)穩(wěn)地下了車，并告訴出租“掉頭走吧，把彭路送回去”。然后頭也不回地向自家大門走去，走得緩慢而沉重，幾乎看不出喝過酒。
進去以后會怎么樣，彭路很是揪心，卻不得而知。出租車司機已掉頭駛向彭路家的方向。
田娟究竟為何事而產(chǎn)生離婚的想法，她沒有說，也說不明白。甚至她有沒有足夠的勇氣離婚，能不能做的了這個決定，離婚后該怎么辦，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多少年的朋友，彭路對田娟的婚姻最是了解，基本上可以簡單概括為“累了”、“疲憊了”、“不幸?！被蛘摺案杏X不到幸?！薄?p> 忙忙碌碌，看似精彩的生活，背后承載著多少無以言說的酸楚和無奈。
彭路下車，從樓下望向五樓的窗戶，粉蒲臥室亮著忽隱忽現(xiàn)微弱的燈光。彭路知道，粉蒲又將所有的燈關(guān)掉，把音量調(diào)到最小，看著電視畫面打發(fā)時間，靜靜地等她回家。
彭路輕輕打開門，衛(wèi)生間里簡單洗漱，然后光著腳踩在咯吱作響的實木地板上，比貓走得還小心翼翼。終于走到了臥室門邊，她輕輕開門，輕輕關(guān)上，松了口氣。
躺著看電視的粉蒲見到女兒回來，也大松一口氣，“彭路啊，以后早點回來，太晚了媽擔(dān)心你，睡不著?！?p> “媽，你什么時候能不擔(dān)心啊。”
“等你結(jié)了婚，媽就放心了，就不管你了?！?p> “我上高中那會兒你還說上了大學(xué)就不管我了呢，結(jié)果上了大學(xué)還是每天一個電話。我都不知道這輩子做你倆的女兒，什么時候能有自由?！?p> 地板又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國慶起來了，彭路和粉蒲清晰地聽見，國慶走到大門旁，打開燈，又關(guān)掉，然后返回臥室。
“你沒回來你爸也睡不著，不好進咱們臥室，跑去門口看是不是你的鞋子，他確定你回來了，才能睡的安心。也行，心里有沒有我無所謂，有你就行。”
“媽，你光說我爸心里有我就行了，何必啰嗦那么長，本來我爸這一舉動挺感動我，我心情挺好。”
粉蒲很納悶地白了女兒彭路一眼：“我說什么都不對，你們都對?！?p> “行了，你們都放心了，關(guān)掉電視睡吧。”
窗外大雨磅礴，辦公室里異常安靜，立秋時節(jié)，大雨肆意傾瀉，阻擋了很多事務(wù)的有效進行，也在提醒忙碌的人們，停下來歇一歇，聆聽雨聲，沖洗一下疲憊不堪的靈魂。
“彭路，哥要去趟政府，這幾份文件放你這兒，待會兒局長下鄉(xiāng)回來，記得拿給他簽字?！鳖D子只要和彭路開口講話，總喜歡稱自己是哥，事實上他只比彭路大一歲，又是同事，之所以總感覺彭路是個小妹妹，主要還是因為彭路長得小。
“你怎么去呢，雨下這么大，要不我去幫忙問問誰有傘，你稍等?！?p> 彭路正準(zhǔn)備起身，頓子已經(jīng)跑出樓道：“哥謝謝你啊，不用借，哥摩托車?yán)镉杏暌??！?p> 都沒去問呢，就收到感謝了，彭路看著跑遠的頓子，不由地微微一笑，心想跟這個“哥”在一起工作，心情還不錯。
張頓回來后，原本帥氣的發(fā)型完全貼在了額頭上。
“你不是有雨衣嗎？”彭路望著落湯雞似的頓子實在不知該說什么好。
“騎的太快，帽子吹后腦勺去了?！睆堫D撥弄著頭發(fā)，露出了幾分尷尬。
下班的時候，彭路佇立在單位大門里犯起了愁，門外嘩啦啦不知疲倦的雨水擋住了她回家的路。個別同事打傘步行，路遠的一些主動拼起車來。摩托車站姿一致，隊列整齊排放在風(fēng)雨里。
“沒傘的話打這個回家吧?！币话押谒{色的傘雪中送炭般出在眼前，遞傘的人不是別人，是邢主任，邢主任不光是領(lǐng)導(dǎo)，更是一位有溫度的長輩。
“不行的，主任，我用了您的傘，您怎么辦呢？”彭路內(nèi)心超溫暖，卻堅決不接主任的傘。
“我中午加班，不回家，在對面隨便吃點，不要緊，出去湊在他們傘下幾步路程就有飯店。拿著，路上小心。”
彭路接過傘，望著和其他同事共用一把傘的邢主任，踮著腳，樂呵呵的走在濕滑的馬路上，老當(dāng)益壯的他依舊童心未泯。
用感恩的心撐起傘，傘下自有一片溫暖。
?
進了家門，客廳里空無一人。白韻蓮臥室的門緊閉著，輕推開一拳頭，彭路看到她和小愛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
國慶的臥室門敞開著，里面沒人。
彭路直接打開粉蒲的臥室，眼前的一幕卻很是詫異：國慶和粉蒲一前一后坐在電腦旁。無比專注又極度傷心的看著電腦，粉蒲不停地抹著眼淚，國慶不時地托起老花鏡，揉揉眼睛。
壞了，一定又吵架了，彭路一看到這樣的狀況就條件反射般的有一種黑云壓城城欲摧的無助感。
彭路頭暈?zāi)X脹。輕輕叫了聲：“媽……”
“啊，回來啦！”粉蒲轉(zhuǎn)過那張鼻子眼睛通紅的臉，顯的有些尷尬。
粉蒲邊朝廚房走邊說：“外面下雨了，你一直沒回來，媽本想出去給你送把傘，又想萬一你打的回來，就碰不著面了?！?p> 粉蒲的話在彭路耳邊嗡嗡響，彭路不自覺的朝電腦旁的國慶湊上去。
“爸，你這看什么呢？”
國慶帶著無盡的哀傷鄭重其事的告訴彭路：“***追悼會?！?p> 彭路恍然大悟，蹭地跑到餐廳：“媽，你們都吃過飯了嗎？”
“媽還沒吃，等你呢?！?p> 吃飯的時候，彭路望著餐桌對面的粉蒲，揪緊的心暫時放松下來，似乎好多年了，彭路從來沒有見到過父母這樣近距離的坐在一起，互不相斥的對待同一件事情，她很少看到，父母的內(nèi)心，也有共鳴。
彭路的飯吃的差不多了，國慶從粉蒲的臥室出來：“我先睡了，你們吃完也趕緊睡會兒。”
“你先睡吧，我們馬上就完?！狈燮逊e極回應(yīng)。
國慶與粉蒲和諧的兩句對話，彭路很是欣慰，仿佛身處沙漠，突然看到泉水般幸福，不知有多久，父母連這樣最基本的溝通都很少有了。
午休時分，粉蒲沒像往常一樣對彭路啰嗦，而是帶著一絲久違的舒心，很快睡著了。
彭路望著天花板，心想：媽媽是多簡單一個人，她需要的很少很少。卻又永遠和父親之間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父親為何像不食人間煙火的圣人，在外鐵骨錚錚著實讓人敬畏，在家又何必高高在上，與每一個人都保持著距離呢，難道他始終無法習(xí)慣，人間最平凡的親情嗎？
?
雨后的下午，國慶坐在公園的小木屋里向窗外望去，不由得喜形于色。綠樹紅花，青草枝芽，經(jīng)過雨水均勻的灌溉，顯得分外精神活潑。數(shù)十載的綠化工作，使得國慶對這些綠樹花草有一種獨特的情感。
憶往昔，自己在工作中敢講話，講實話，有擔(dān)當(dāng)，有作為，挺直了脊梁不懼小人和罵名，確實得罪了不少人。五十出頭那年，正是經(jīng)驗豐富，能量無窮的時候，卻仕途受挫，不被重用。
當(dāng)年，新上任的領(lǐng)導(dǎo)語重心長的對國慶說：“你都五十啦，該退居二線歇歇啦……”這一下子，五十歲以上的股長們就一刀切的退了下去。有些退回到不重要的崗位，有些則直接退回了家。
當(dāng)初對綠化事業(yè)一往情深的國慶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接受領(lǐng)導(dǎo)的這一突然決定。
經(jīng)歷了大約半年之久的自我調(diào)節(jié)，不斷地有年輕同事向國慶提出專業(yè)知識和技術(shù)方面的請教。再后來，機構(gòu)重組，領(lǐng)導(dǎo)換屆，賞識和認(rèn)可又頻頻而來，終于在一次縣重點綠化項目中，領(lǐng)導(dǎo)親自找到國慶，希望他能像當(dāng)年一樣高標(biāo)準(zhǔn)、高效率的將此項目完成。
國慶很好面子，他打內(nèi)心里感激這位年輕領(lǐng)導(dǎo)的知遇之恩，更佩服此領(lǐng)導(dǎo)為了工作，放下身段的高姿態(tài)。
斟酌良久，國慶沒日沒夜忙碌了十余天，將項目策劃書做好，送到了領(lǐng)導(dǎo)面前，承諾領(lǐng)導(dǎo)會以高度負責(zé)的態(tài)度參與并完成此項目，唯獨不要項目負責(zé)人的名號。
領(lǐng)導(dǎo)不解，國慶解釋：“我已習(xí)慣了目前的生活狀態(tài)，把機會和舞臺留給年輕人吧?！?p> 此項重點綠化項目最終受到了人民群眾和縣委縣政府的高度贊揚，國慶內(nèi)心甚是欣慰，他覺得不愧對領(lǐng)導(dǎo)親自找他的那份信任，足矣。
一只喜鵲從窗外飛過，嘰嘰喳喳甚是動聽。國慶走出小木屋，駐足遠眺，一草一木，都是他當(dāng)年最珍貴的作品。一對幸福的新人洋溢著彩虹般的笑容，正在攝影師的指導(dǎo)下拍攝婚紗照。
但愿我的小女兒彭路，也能盡快找到她中意的另一半，幸福甜蜜。國慶在內(nèi)心默默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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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分，彭路拿著傘等在邢主任辦公室門口，門敞開著，最后一個辦事人員離開后，彭路恭恭敬敬地將傘還給了邢主任，道謝回家。
一路上邊走邊想，自己想要的另一半，應(yīng)該與自己有大體一致的生活節(jié)奏，有同樣規(guī)律的作息時間，上班可以送自己一程，下班可以接自己回家，晚上可以依偎在一起聊聊工作和生活。相愛相惜，一起享受平靜而又簡單的幸福。
一如既往的，粉蒲在家等著彭路。
粉蒲說：“今晚村委有唱戲的，小愛帶著你奶奶早早出去看戲了。你這爸爸回不回家吃不吃飯從來不打個電話交代，總得我打過去問?！闭f著，手機又拿起來準(zhǔn)備打。
彭路奪過粉蒲手中的手機：“別打，不怨我爸，你慣的。他什么時候回家什么時候吃，涼了自己熱，你該干嘛干嘛去。別把所有人都當(dāng)你兒子閨女養(yǎng)?！?p> 粉蒲聽到彭路這樣的語氣難以接受，卻終究沒再多說什么，坐在沙發(fā)上看起了電視。
夜幕降臨，彭路躺在床上翻看手機。
一條未讀微信消息：“干嘛呢？”消息來自李昊，時間，下午四點半。
呵呵，彭路有些小意外，朋友圈從來不更新的人居然有空想起自己，還發(fā)一條微信過來?？上М?dāng)時自己正忙，沒有及時回復(fù)。
“下午忙，剛看到，正無聊，躺在床上看手機，你呢？”
發(fā)送出去，彭路繼續(xù)瀏覽網(wǎng)頁，李昊隨即來電。
接起電話的瞬間，彭路頓覺腦中空蕩蕩，啞口無言，不知該聊些什么。
“干嘛呢”？
“躺在床上看手機呢！”
“沒出去玩兒啊”？
“沒有，在家陪陪我媽?！?p> “今天上午雨下的超大，你猜我這一天都在干嘛?！?p> “冒著大雨抓小偷啊。”兩人的對話瞬間被引進一個話題。
“我盯梢來著。”
“就是秘密行動抓小偷嗎？”
“你這概念里，一提警察，就破折號，抓小偷對不對？”
“我還知道重大刑事案件會出動刑警和特警。別賣關(guān)子了，說說你的秘密行動吧?！?p> “簡單的說就是我們在一個嫌疑犯必經(jīng)的出口等待他出現(xiàn)?！?p> “什么嫌疑犯啊，抓到了嗎？”彭路突然起了好奇心。
“這個目前不方便透露，我們是配合刑警辦案。最終結(jié)果以官方發(fā)布為準(zhǔn)?！?p> “好吧，那我也不問了，你辛苦了?！?p> “我想去洗把臉，我們微信聊會兒天，好嗎？”
“行行行，我等著你，快去洗臉吧?！?p> 李昊放下手機，拿起臉盆哼著小曲朝洗手間走去，這下終于可以放松一下緊張的神經(jīng)了。
“李昊，剛接到報案，南街燒烤攤上有人打架。”
李昊嗖的一下返回辦公室，放下臉盆，拿起警服和手機，和兩位同事一起，飛奔上警車，朝南街駛?cè)ァ?p> 彭路掛掉電話，打開微信，依舊不知該換個什么樣的話題，不知從何說起。
十分鐘過去了，這李昊用洗面奶洗三遍臉也該洗完了吧，還沒說話，是等我先說嗎？
來個表情“微笑”吧，免得尷尬。彭路打開表情包選擇了左上角第一個笑臉。笑不漏齒，端莊可愛，簡單得體。
又一個十分鐘過去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彭路心想：這不對呀，即便有事情耽擱了，也應(yīng)該發(fā)過來一句話說明情況，顧不上打字也還有語音呢。他要是真心想和我處朋友，怎會有如此低級的失誤。哎，看來完全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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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路放下手機，來到客廳，陪粉蒲看起了電視。
一串鑰匙碰撞開門的聲音，國慶回來了。與往常一樣，國慶夾著公文包，一臉莊重。換好鞋直接往他自己臥室走，邊走邊說：“和你媽回臥室看電視吧，你奶奶馬上回來，她要早早休息。”
彭路關(guān)掉電視，立刻起身朝衛(wèi)生間走去，她受不了父親唯奶奶獨尊的說話方式，卻又無法反抗。
“晚上湯面，我去給你熱一下?！狈燮哑鹕韱柕健?p> 媽媽怎么就這么沒出息呢，不問他還怕他還餓一頓不成？彭路聽到粉蒲對國慶無底線的關(guān)心很是窩火，她強壓著對父母失衡關(guān)系的極度不滿，卻又無處發(fā)泄。
“吃過了，吃過了?！眹鴳c不耐煩的敷衍回應(yīng)，走進自己的臥室開燈關(guān)門。
粉蒲習(xí)慣性的朝國慶臥室扔去一個白眼，然后回自己的臥室繼續(xù)看電視。
彭路很清楚，對待父母之間的關(guān)系，只能用一種平靜就好，維持現(xiàn)狀就罷的態(tài)度來面對。多少次矛盾之后的全家動員，苦心化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對這倆人而言，從紙婚到銀婚，從而立之年到知命之年，從未真正有過效果，也從未見他倆彼此為婚姻做過任何改變。
洗漱完畢，無奈的看看鏡子，去睡吧，沒辦法。
蒙上頭，哪怕只有被子里那么一小塊兒自由空間也彌足珍貴。
“你不看電視啊，陪媽看會兒吧?！狈燮芽粗稍诒蛔永锏呐砺氛f。
“你看吧，我睡了?！迸砺泛薏坏孟乱幻刖退?，遠離紛擾。
“你不看我也不看了，可現(xiàn)在睡覺有點早，要不陪媽說會兒話吧?！?p> “說了也白說，還是別說了。”彭路語氣平緩，她深知粉蒲很不容易，她也深愛著粉蒲，她不忍心用過激的言語來傷害她。曾經(jīng)任著性子說過，但每次都后悔，終究不再說了。
“什么事情會說了也白說，白說也可以講給媽聽聽?！狈燮逊吹购闷媾畠菏遣皇怯行┦裁葱∶孛堋?p> “我剛回來就跟你說了呀，別打電話，別慣我爸毛病，他自己餓了自己有手。你聽了嗎，我說的有用嗎？”彭路語氣稍有些急，立刻又冷靜了下來，接著對粉蒲說：“我先睡了?！?p> 粉蒲沒再吭氣，關(guān)掉電視，背對彭路，陷入了無盡的委屈中。酸楚的淚涌上心頭，卻沒有出口。拿被角拭去淚水，深呼吸，提醒自己，睡吧，彭路雖不能理解，卻也是為我著想。
被子里黑洞洞，憋不了很長時間就缺氧。彭路輕輕將被子打開一個小口，空氣還不是很流暢，但她清晰的聽見粉蒲呼吸均勻，她想媽媽應(yīng)該睡著了。
用被子擋著光線悄悄打開手機，笑臉之后，再無任何消息。既然這樣，又何必浪費一絲一毫的時間和感情，將手機放置于床頭柜上，蓋好被子，睡覺。
夜已深，彭路睡的很沉。微信語音突然很短暫的響了一聲，立刻又恢復(fù)了平靜。
彭路迷迷糊糊翻了個身，這個點被吵醒，把騷擾電話的人拖出去斬了的心都有。
冷靜幾秒后，想到可能是李昊，還是拿過手機來確認(rèn)一下。
“剛出警回來，出了點小意外，這個點兒不知你睡著沒有，睡了就不打擾了?！卑l(fā)信息的人正是李昊。
彭路有意識地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四十。就算是出警，也該告知一聲，也不至于讓人傻等半天。要談的是感情，感受不到在乎和默契，說多少都是廢話，還浪費時間。
想到這里，彭路果斷將手機關(guān)機，放回原處。
接著睡吧，閉上眼睛，輾轉(zhuǎn)反側(cè)。
一個自己問另一個自己：“究竟是什么意外？會不會是我太任性了呢。”
另一個自己回答：“你本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甚至你都沒有希望過這段感情有結(jié)果，為什么要求別人的言行完全忠誠于你呢？”
一個自己又說：“女人不就是想找一個最最在乎你的男人嗎，切身的感受才是最真實的，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內(nèi)心吧，你需要的是一個能讓你感覺到舒服和心安的人，而不是讓你內(nèi)心糾結(jié)不休的人?！?p> 這些紛亂如麻的想法為何一股腦的涌現(xiàn)出來，頭大，睡不著睡不著。
索性坐起來，睜大眼睛感受夜的黑。
彭路又一次拿起手機，開機后將亮度調(diào)到了最暗。回復(fù)過去吧，溝通之后興許能踏實的睡個好覺。
“大晚上出警，發(fā)生什么事兒了？”一條消息發(fā)出去，彭路輕閉雙眼，緩沖困倦。
“我以為你睡了，真不好意思，讓你等到現(xiàn)在?！崩铌凰查g被深深感動了。
“今天我值班，晚上接到一個報警就立刻趕去現(xiàn)場，沒來得及告訴你。”
“你剛才說發(fā)生了點小意外，什么情況呀？”彭路再一次問。
“啤酒攤上幾個醉漢打架，我在制止他們的過程中，不小心脖子被抓傷，留下了幾道血淋淋的痕跡，警服也在拉扯中被撕開了一道口子?！?p> “天吶，這是襲警啊，傷口嚴(yán)重嗎？有沒有作處理。這幾個人現(xiàn)在在哪？”
“還好，同事幫忙擦了點消毒水，過幾天應(yīng)該就沒事了，這幾個人喝的爛醉，先帶回來了?！?p> 彭路輕手輕腳從床上下來，小心翼翼走出臥室，穿過餐廳，來到廚房。然后給李昊撥過去電話。
“Hello，一看你給我打電話過來，我好開心，說明你關(guān)心我?！崩铌患拥谋钠饋?。
“當(dāng)時是你一個人上去制止他們打架的嗎？”
“兩個，還有一個同事，后來又打電話叫來了協(xié)警。”
“哦……，彭路有些驚嚇，不自覺的緊張起來，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什么好。”
“你，你以后……”彭路吞吞吐吐，話到嘴邊，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呵呵，別不好意思，我這豎著耳朵聽呢，我以后怎么樣？”
“你以后要多加小心，要懂得保護自己?！迸砺方K于說出來。事實上第一次見面之后談不上任何感覺，微信上也沒聊過幾句，這一句關(guān)心，不說顯的太過生硬冷血，說出來也有些奇怪，并不那么合適。
既然說了，就不仔細琢磨了，普通朋友之間關(guān)心問候也是合情合理的。彭路這樣為自己的不安自圓其說。
“嗯！嗯！我記住了，我會的?！崩铌坏膬?nèi)心瞬間注入一股暖流，發(fā)乎于心對彭路深深的感激。工作太忙了，解決個人問題的時間都很難擠出來，更不用說有個人能在電話那頭給到一句關(guān)心和問候。
“那趕緊睡吧，這么晚了，你也累了?！迸砺妨什輰⒋舜瓮ㄔ捊Y(jié)束。
“好，你也趕緊睡，你先掛，我再掛?！崩铌坏扰砺废葤斓袅穗娫挕?p> 彭路又小心翼翼地返回到臥室，輕輕地在熟睡的粉蒲身旁躺下。
準(zhǔn)備關(guān)機的時候，微信消息提示，李昊消息：“晚安！再加一個藍色的月亮。”
彭路回復(fù)了晚安，指尖放在了關(guān)機鍵上又停了下來。她再次打開微信，查看了李昊朋友圈的所有照片。更新最近的一句“三天沒洗臉了”，時間已是半年前。再往下翻是一些公安部門對市民公告類的連接，寥寥幾條。繼續(xù)往下，終于看到照片了，警校宿舍里，舍友集體照，還有各種訓(xùn)練時候的照片。其中一張，幾個同學(xué)身穿警服，雙手持槍，擺出了一個很威武的陣勢。彭路雙擊，放大，很是欣賞，也有幾分畏懼。心想，這平時訓(xùn)練拿的槍應(yīng)該不是真的吧，要是真的那該多危險啊。
哈欠連連，自己這是怎么了，這么會兒了還翻著人家朋友圈不睡，不看了，不看了，關(guān)機睡覺。
夜更深了……
一間昏暗的屋子里，一個壞蛋一手拿槍頂在李昊頭上，一條胳膊肘套在李昊脖子上，彭路在一旁心急如焚，李昊在掙脫中用眼神暗示彭路趕快報警。彭路全身發(fā)抖尋找出口，只要出去就可以有報警的機會了……
找到門了，門居然可以打開，千鈞一發(fā)的時刻，彭路回頭看著壞蛋嗷的一聲大叫，噌的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床上。
天哪，這竟然是一場夢。
還好，還好這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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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拿過手機，開機看時間。離鬧鐘響起還有十分鐘。
平時鬧鐘響了彭路會關(guān)掉接著再睡會兒，今早彭路毫不猶豫的起床了，她擔(dān)心一躺下閉上眼那些可怕的畫面再次出現(xiàn)。如此恐怖的夢應(yīng)該是第一次做吧，彭路一邊拉開窗簾，一邊思索著。
“今天不用媽叫就起床啦？飯好了，蔬菜拌湯，媽這就去給你盛好?！狈燮岩姷脚畠和蝗辉缙痼@訝又開心。
早起十多分鐘，感覺時間寬裕很多，彭路一改平日里緊張的節(jié)奏，慢悠悠走到衛(wèi)生間門口。門半掩，未關(guān)，彭路順手推開，白韻蓮蹲在馬桶上正扯著衛(wèi)生紙，一股刺鼻的氨氣肆意襲來。
彭路瞬間本能的關(guān)上門，剛剛難聞的氣味以及那肥碩的大屁股毀掉了整個早晨的清爽和美好。
“奶奶，請你以后上廁所務(wù)必把門關(guān)上，把廁所窗戶打開?！迸砺窙_著衛(wèi)生間的門大聲說。
粉蒲剛盛好飯，聽到彭路對白韻蓮這樣說話心突然一揪，果然還沒換好衣服的國慶從臥室出來，對女兒彭路說：“你先去干別的事兒，別站在這兒催你奶奶！”話平穩(wěn)卻嚴(yán)厲，目光投來狠狠的壓制。
幾乎和國慶同時，保姆小愛也從白韻蓮的臥室跑了出來：“彭路啊，作為小輩，你不能這樣嫌棄你奶奶，她年紀(jì)大了，家里也沒有外人，關(guān)不關(guān)門不要緊，但是窗戶不能開，萬一著涼了怎么辦，平常你奶奶起的要比今天早些，每次都是她出來以后我進去開窗戶。一般情況下和你們的時間是錯開的。今天例外，哪知你會這么介意，以后你可不能這樣。”
“彭路，過來，你先吃飯?！狈燮呀械健７燮焉屡砺凡欢俗?，點燃了這一個屋檐下，另一個部落的人。
“我還沒有刷牙洗臉，沒法吃飯?！迸砺氛Z氣堅定，態(tài)度從容地坐到了沙發(fā)上。
方便完畢的白韻蓮豎著耳朵聽的一清二楚，繼續(xù)坐在馬桶上一動不動。
國慶很了解彭路的脾氣，剛剛對彭路說的話顯然理虧，但依然對彭路的不懂退讓一腔怒火。他終于換好了衣服。拿起他的公文包，從彭路身邊經(jīng)過：“今天如果你遲到了，怨不得任何人?！比缓髶Q鞋離開。
“你媽叫你吃飯呢，你該不會沒聽見吧，趕緊去呀。”小愛倆小眼珠子滾來滾去，像極了一只湊熱鬧的地鼠。
“分內(nèi)的事情你裝懶蟲，不該你管的事情你像一只跳蚤。你懂什么叫自重嗎？”彭路表面平靜，內(nèi)心卻極其忐忑地對小愛扔出這句憋在她心頭很久的話。
小愛楞了一秒，“老人的話你不聽，那你隨便”。然后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回臥室疊被子。
白韻蓮終于出來了，彭路做好了將她對付到底的準(zhǔn)備，哪只白韻蓮一臉沉寂直接回到她和小愛的臥室并關(guān)上了門。
白韻蓮一邊幫著小愛整平床單，一邊說：“國慶把這小閨女慣的，想說什么說什么，你別往心里去，她是說給我聽的。一會兒你該干嘛干嘛，等國慶回來，我心里都有數(shù)?！?p> “看你說的，姑，要說彭路也不小了，可畢竟沒結(jié)婚，我不跟她計較。”
彭路捏著鼻子進到衛(wèi)生間，按下?lián)Q氣扇，打開窗戶，關(guān)上門在門外默數(shù)十下。然后再次進去，為了節(jié)省時間，還是忍受著難聞的氣味開始刷牙洗臉。
一邊洗漱，一邊心想：小愛，你年紀(jì)也不小了，要說你也算是長輩，我是真不想給你難堪的，可你著實太過分，非逼我把話說出來。
洗完臉望著鏡子里的自己說：“你沒錯，值得你尊重的是一個人的人品，而不是她的年齡。不為這些不值得的人壞了大清早的好心情。”
從衛(wèi)生間出來，一看表，七點四十五了，起床到現(xiàn)在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洗了個臉?biāo)⒘藗€牙。
小愛扶著白韻蓮從臥室出來慢悠悠往餐廳走。
彭路端起粉蒲盛好的那一碗，狼吞虎咽喝了幾口：“媽，我沒時間了，不吃了，先走了?！?p> “好好好，手機，鑰匙都放包里了嗎？路上注意安全?！?p> “知道了，媽，放心?！迸砺窙_出家門，一路快跑。
還好家近，沒有遲到。滿頭大汗，喘著粗氣，渾身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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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小愛陪著白韻蓮在小區(qū)附近的一條小路上散步。
白韻蓮兩手不停地在肚子上按壓轉(zhuǎn)圈，口中輕念：“飯后悠悠走，能活九十九?！泵磕钜槐?，雙手在肚子上劃兩個圈，正好一個響嗝打上來。
小愛跟在其后一手拿著水杯，一手模仿，很是疑惑：“姑，你這還挺有節(jié)奏感，我照你這樣做，十下八下也打不出嗝來。”
白韻蓮依舊享受在自己的節(jié)奏里，絲毫不理會小愛。
終于，白韻蓮?fù)Ａ讼聛恚骸靶?，找個地方歇會兒”。
“姑，那邊獨家院門口背光處正好有兩個凳子，我們就坐那兒吧，那兒涼快?！?p> “行”。
白韻蓮走過去之后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叫小愛把其中一個凳子放到陽光下來，背朝太陽，沐浴在陽光中。
“姑，我看你微微出了些汗，你不熱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正因為有汗，身子熱，才不宜直接到背光處涼快。等會兒汗干了，再換陰涼的地方才合理。出汗的時候毛孔張開，中醫(yī)上講容易被風(fēng)寒之邪氣侵襲?！?p> “姑，你有文化，是個講究人，我在農(nóng)村呆久了，習(xí)慣了隨意隨性的生活。”小愛擰開水杯，遞給了白韻蓮。
白韻蓮接過水杯，“誒，這可不對，人世間走一遭，好好活也不過數(shù)十載，隨便活，愧對爹娘，也愧對自己呀?！卑醉嵣弻χ谧笥覔u頭，輕輕一吹，很自如的喝起了保溫杯里剛帶出來的開水。
“姑，你會說話，理兒也是這么個理兒，不過人吶，都是跟著奈何走呢，你有我國慶哥這樣的好兒子，有能力，又孝順，你說得起這話。多少家庭，老的顧不住老的，小的顧不住小的，兄弟姐妹多了，生不完的閑氣。國慶哥一人養(yǎng)著你，一人孝敬你，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國忠哥，不過從來也沒聽人家提起過。”小愛自顧自話，卻也話里有話。
白韻蓮的臉上一貫自帶的傲氣瞬間變的僵硬且兇煞。她用鄙夷的目光打量了小愛的嘴臉身手：“歇的也可以了，扶我起來，回家。”
小愛這才意識到白韻蓮眼珠子里冒著火。肚子里還有一大堆推心置腹的話，想了想還是閉口。小心翼翼地扶起身邊的這位老佛爺：“姑，你慢點兒。”
白韻蓮打開家門的時候，盡管已接近十點整，但她看到兒媳粉蒲依然在使足力氣馬不停蹄的忙家務(wù)，突然意識到自己回早了。
家里人全都吃完飯的時候還不到八點，粉蒲洗碗、清理廚房、清理衛(wèi)生間、整理臥室、抹灰、掃地、拖地，沒有休息一分鐘，現(xiàn)在地剛拖第二遍，突然看到老太太這么早回來，還一臉冰霜，心想這下壞了，早上的事情，老家伙又要沒完沒了了。
粉蒲心跳加快，她已料到會有這么一劫，只是沒想到如此之快。她決定無論老家伙如何將音量跋涉在底氣雄渾的氣場里，也無論老家伙如何蠻橫不檢點，都一定要忍，為了最終的平靜，為了不耽誤彭路找對象成家。
粉蒲繼續(xù)拿著拖把拖著，盡管毒蛇就在門口。
白韻蓮換好了鞋，徑自往自己的臥室走去，小愛將換下來的鞋放進鞋柜，也趕忙跟了進去。白韻蓮側(cè)身躺下，小愛坐在床邊問：“姑，要是累了你就休息會兒?！?p> “捏會兒腿”，白韻蓮?fù)鲁鏊膫€字，語氣和那張臉一樣冰冷沉重。
小愛盡心盡力地揉起白韻蓮那兩條粗短的腿，心想：“好歹是說了句話，我也沒說錯什么呀。哎，搞不懂，莫非姑姑她不愿意提起大兒子國忠吧?！?p> “腳也得捏，剛走完酸脹”。白韻蓮又加上一句。
“哦，行，姑，哪兒不舒服你只管說。”
粉蒲停下了手中的拖把，靜靜聽白韻蓮和小愛在臥室說些什么，這樣的安靜很是異常，讓人莫名的發(fā)慌。
來不及細思量，分針已指向二十。粉蒲涮干凈拖布，并習(xí)慣性地將涮完拖布的水倒在一個大臉盆里，沖廁所備用。緊接著趕忙刷牙洗臉梳頭換衣服，快馬加鞭跑下樓去買菜。她要趕在十一點前，準(zhǔn)備好午餐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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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了一個早上的工作，國慶帶好公文包，幾個同事相互道別。國慶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彭路從幼兒園開始，他就傾盡全力去教育，中華孝道、尊老愛幼、嚴(yán)于律己、寬以待人，這些從小就扎根于心底的道理，為什么彭路在自己奶奶這里卻做不好。彭路和粉蒲走的近，粉蒲在其中一定沒有起到好的作用。這個念頭總在遇到任何家庭矛盾的時候都輕易閃現(xiàn)在國慶的潛意識中，以至于他對自己老婆粉蒲的怨恨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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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路下班后，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想到大清早極度邋遢自私，故意拖延時間看她笑話的白韻蓮。
伴隨著內(nèi)心的灼痛，不禁又想起十多年前初二那年暑假，奶奶和她約好一起到一個環(huán)境不錯的私人洗浴中心洗澡。這家洗浴中心要比普通的澡堂貴三塊錢，媽媽從來沒帶她去過，她欣然同意。當(dāng)天一路好心情攙著奶奶的胳膊到了洗浴中心，奶奶拿出一沓零錢卻只買了一個人的票，并囑咐售票員：“這小閨女不進去洗，她就坐在換衣間等我，我搓背的時候叫她”。說完，奶奶麻利的將脫下來的衣服鎖進柜子里，丟下她，一個人進去了澡堂。那一刻，一直抱有一絲期待的親情和她開了個玩笑，澡堂里的人各個都向她投來異樣的目光，她的自尊散落一地，很想走掉，又有諸多擔(dān)心。父親從小教育她尊老愛幼要把尊老放在首位，即便老人不對，也要有胸懷去包容。她不知道這一走，售票員以及那些用異樣目光看她的人會怎么評論她，不知道奶奶會如何惡語相加，把所有的不道德推向她這里。更重要的是，一但走掉，奶奶必定會和父親惡人先告狀，而父親，永遠都只會站在奶奶那一邊，要不是一番不分是非嚴(yán)厲的批評教育，要不就是板著臉冷落她和媽媽，對她們母女倆施加冷暴力，只要她讓父親不順心，媽媽永遠都是被抱怨和記恨的對象。
內(nèi)心掙扎很久之后，彭路還是走掉了。
白韻蓮對彭紋彭路以及粉蒲的惡意行為，這件事情不過只是鳳毛麟角，不必一提。但彭路從此知道了，壞人永遠改不掉壞的本性，不值得她報以任何希望。
回家后，白韻蓮和小愛剛吃完飯準(zhǔn)備午休。粉蒲又煮了一碗面，彭路著急拿個碗等在鍋邊，早上沒吃幾口的她早已饑腸轆轆。
粉蒲告訴彭路：“你爸應(yīng)該快到家了，這一碗他先吃，你等下一碗吧?！?p> 彭路乖乖放下碗，回臥室等著。早上的事情還懸著，現(xiàn)在還是聽話點兒，不多事兒了。傳統(tǒng)的觀念、習(xí)慣早已在父母這一輩根深蒂固。彭路不認(rèn)可，卻不得不接受。她不想坐在餐廳然后面對父親國慶進門后那張潛藏怒火的臉，她也不想再讓媽媽粉蒲為難了。
果不其然，粉蒲剛把一碗面撈好，放在餐桌上，國慶正好板著臉進門，那張臉的凝重，足以使家里的整個空氣凝固，國慶走進臥室放好了包，坐到餐桌旁來開始吃飯。眉頭突然緊鎖：“拿空碗，挑出去，每次都弄這么滿，看著就噎得慌。”
粉蒲趕忙拿來一個空碗，挑出些面條，國慶才開始吃。粉蒲很不合時宜的叫了聲：“彭路，你過來先吃著這半碗，下一鍋煮好了再加?！?p> 我的親娘呀，剛才非要讓我等，然后又在這個時候叫我吃，吃個飯有這么重要嗎，為什么不能等我爸吃完再叫我呢，搞的我頂著如此大的壓力去吃飯，難不成你一到關(guān)鍵時刻腦袋里就裝滿了漿糊？
攤上個這爸，又?jǐn)偵蟼€這媽，真沒折了。彭路勉為其難地來到餐桌旁，看到噴香的面條，瞬間輕松了很多。何不開開心心享受美餐呢，誰板著臉，我就不看誰，我完全能夠為自己的心情作主。
國慶很快扒拉完一碗面，粉蒲趕忙拿過碗給他撈上第二碗，國慶起身，朝臥室走去。粉蒲端著碗，輕聲說：“那一點不夠，吃飽再去睡?！?p> 國慶不理睬，砰的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
“媽，行了，你自己吃飽去睡覺?！迸砺泛軣o奈地勸粉蒲。
“知道了，你再來點，媽吃不了?！闭f罷，粉蒲又給彭路加了滿滿一碗。
午休時刻，彭路又強壓著內(nèi)心的不平，語氣平緩地勸粉蒲：“媽，你有工作，現(xiàn)在退了也有退休金，長得又天生麗質(zhì)。你好好梳妝打扮自己，買幾件差不多點的衣服，培養(yǎng)點興趣愛好，豐富下自己的內(nèi)心和生活。別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連襪子都要縫縫補補好幾遍，日復(fù)一日把自己糾纏在永無止境的家務(wù)里，我爸要能理解你，也算你值，關(guān)鍵是你不但不被理解，還常常被欺負和埋怨，你何苦要把自己搞的比竇娥還冤呢?！?p> “媽想好了，等你結(jié)了婚，我就沒事兒了，到時候我就怎么開心怎么活，穿漂亮的衣服，戴漂亮的首飾，常常旅游散散心，你爸要是再惹我生氣，我就不管他了，讓他一個人灰不溜秋過?！?p> “我爸你不管我也會管的，人家壓根就不會因為你不給做飯就活不下去。也別老拿我結(jié)婚說事兒，似乎我在家多呆一天，你就多一天負擔(dān)似的。我睡了，跟你聊天除了對牛彈琴，就只剩被逼迫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