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勻志騎馬在官道趕路,行了十幾里,尋得官道旁一家茶店,便停了下來,讓伙計喂馬一些草料,自己也歇息一下。
大約一刻,他遠遠望見官道上一人騎馬飛奔,離近了看得清楚了,嚇了一跳:騎在馬上的不是別人,正是王樂雙。她依舊扮成少年,騎馬飛馳,與那日從青州出來如出一轍。
“這個大小姐,不會是偏愛偷跑吧?”山勻志心里想。
王樂雙認出了馬匹,又在茶店尋得了山勻志。便下馬,也走進茶店,在山勻志那桌坐了下來。
“哥哥,你為何不辭而別?。俊蓖鯓冯p粗著嗓子說。
“我哪有不辭而別,我是奉命出來的?!鄙絼蛑拘÷曊f道,“你怎么這幅打扮出來,顯念將軍知道嗎?”
“知道知道,他讓我隨你一起去呢?!?p> “不要信口開河,大將軍怎么會讓你跟我同去。八成你又是偷跑出來的吧?”山勻志環(huán)視四周,并沒沒人注意到他倆對話。
“反正我是跟著你去了。怎么?不能帶我?”
“不能,我這次有任務?!?p> “什么任務?”
“不能跟你說?!?p> “我也不用知道,跟著你就是了?!?p> 山勻志心里清楚,他是勸不動王樂雙的,連王曾邈都怵他這個妹妹,萬一有事情,他先護王樂雙周全,同樣的事他之前做過幾次了。
“罷了罷了,你可以跟著我,但是要依我兩件事?!?p> “你說。”
“路上遇事不許強出頭,不能像兗州那次似的?!?p> “這件依你。還有嗎?”
“你路上要聽我的,不能暴露身份?!?p> “好的好的,我就是你兄弟,也聽你的”
“那你說話算話?”
“我說話當然算話!”王樂雙用手拉住山勻志的手,“咱們拉鉤?!?p> 山勻志臉一紅,把手縮了回去,“你聽話就是,不必拉鉤?!?p> 王樂雙私自出府的事情其實早就被王顯念知道了。王曾邈想要追回她,卻被王顯念阻止了。
這幾個月來,朝中總有一些士族向王顯念表達出聯(lián)姻的意愿,甚至柳袁兩族也有提及。
但是,在邊境多年的王顯念很心疼這個女兒,他知道王樂雙不喜歡士族子弟,所以他不會勉強她,便一直找理由搪塞過去。
在王顯念看來,王樂雙此時不在建康城是好事,以她的性子,在城中太引人注目,難免會有麻煩。
王樂雙已經不是第一次私自跑出去了,而且是還隨著山勻志,王顯念其實是放心的。
山勻志與王樂雙二人二馬,幾日行走,一路坦途,到了南豫州。
南豫州本是謝氏一族的勢力范圍,因謝氏族人謝子明在朱景叛亂中被沈德先所殺、謝氏一族在建康失陷中多數(shù)被屠戮,謝氏一族以救駕不力被問罪,謝氏一門就此沒落。
沈德先為了避開王顯念與柳袁二人的爭鋒局面,主動卸去建康城護衛(wèi)的重任,代升任的周德清統(tǒng)管南豫州駐軍,率軍回到南豫州,如今已經近一年了。
自沈德先率軍返回南豫州的這一年,沈德先以嚴厲手段治軍,一改謝子明統(tǒng)軍時怠惰的軍隊風氣。
沈德先率領的百十人的“突襲建康”小隊,隨著沈德先一同駐扎南豫州,多數(shù)人已從普通士兵升任駐軍中的將領,這些人都是只聽命沈德先的“死士”,沈德先的嚴酷手段被執(zhí)行得極為徹底。
王道通、楊遇禮升任為參將,他二人本是成國公手下,對軍務很是熟悉,對沈德先治軍多有協(xié)助。
南豫州本有太守統(tǒng)管政務,但在袁定正的操作之下,沈德先以駐軍將軍身份兼任南豫州太守,軍政大權歸于他一人。
如今的南豫州,可以說已是沈德先的地盤了。
山勻志與王樂雙到了南豫州,并沒有驚動沈德先。
山勻志牢記王顯念的吩咐,一路上隱藏身份。他二人喬裝打扮一番,在南豫州也不多做停留,只一日便出城去了。
出了南豫州城池,山勻志與王樂雙二人騎馬行在道上,大約走了十幾里,路旁有山,林子漸密。突然一聲嚎叫,十數(shù)個人從山上、從草中殺了出來,將山勻志和王樂雙圍住。
“劫道的?!鄙絼蛑緝刃囊稽c不驚慌,只是有點疑惑。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劫道的了,但是這次這個劫道的卻打扮的有些奇怪:為首的人穿得不倫不類,還戴著士兵的護甲,只是沒有胸甲,只有左手有護臂,其他人穿得衣服,臟兮兮的,還有些破爛,有一人的褲子一腿的長度只有另一腿長度的一半;拿著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樣的都有,為首拿著短刀,有幾個拿著槍,有幾個拿著耙,有幾個拿著鋤頭,還有幾個拿著木棍。
“馬上的人聽著,交出錢財,饒你們不死?!睘槭椎恼f道。
“為什么要交?”王樂雙回了一句。
為首的人被這么一問愣住了,等下反應過來,“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p> “你是要買路財?shù)??”王樂雙笑著說道。
為首的人急了,一揮手,“把這兩人給我打下來!”其余十幾個人圍了上來。
山勻志見勢不對,右手拔劍,從馬上飛躍下來。他飛身的一躍,已到為首之人的面前,長劍揮舞,那人用刀格擋,刀立時斷為兩截。
拿槍的幾人沖了上來,山勻志右手放了過去,左手甩起——山勻志一直戴著護臂,“咔”的一聲,幾桿槍立時斷了。
其余那些拿耙拿鋤頭拿木棍的人,看到以后嚇得丟了手里的家伙四散跑了,山上下來的爬上山,草里出來的回到草。
為首的人也想跑,卻被山勻志一把抓住,一腳踢到,跪在地上開始求饒。
“我不殺你,問你幾個問題,你要是老實回答,便自會放你離開?!鄙絼蛑菊f道。
“大人,您問,小人一定實心回答。”
“你落草前是做何等營生的?哪些跑的人又是做什么營生的?”
“小人原來是南豫州的士兵,忍耐不住長官的苛責,故來到此地落草。其余那些人,有的跟小人一樣從軍隊里逃出來的,有的是本地的農戶、商戶。”
“你就是逃兵嘍?”王樂雙問道。
“這位大人明鑒。小人也是迫不得已,自從去年來了個管軍的沈將軍,帶著百十號統(tǒng)領,我們便是日日操練,片刻不容歇息?!?p> “訓練也是好事,想你是懶惰慣了?!?p> “大人,只是操練,小人能忍受。只是沈大人克扣小人們糧餉,還讓小人們到處收軍頭稅?!?p> “什么軍頭稅?我大梁的賦稅哪有這一項?”王樂雙問道。
“就是每家要有男子從軍。家中有兒子的,兒子要從軍;家中沒有兒子的,老子要從軍;家里沒男人的,就要交這稅??蓮牧塑?,田地沒人耕種,從軍的人自己都吃不飽,只得是家中婦孺去,又要交齊朝廷的賦稅,我們是真忍耐不住了?!?p> “那商戶呢?”山勻志問道。
“做買賣的就更慘了。要財產交上來登記,不交的就殺頭,做買賣的成了替軍隊做買賣了,每月也是跟軍人一般發(fā)糧餉?!?p> “那你們太守就不管嗎?”王樂雙問道。
“原來的太守也管,說是給朝廷上了本,結果這個沈將軍沒事,太守被罷了官,沈將軍還成了太守。就更沒人管我們的死活了。兩位大人啊,小人們落草是迫不得已,一直也是只圖財,未曾傷過人性命,就繞過小人吧。”那人不住磕頭。
“看你老實答話的份上,你便去吧。”山勻志說道。
那人聽了,磕了個頭,起身跑到了山上。
王樂雙想要說話,山勻志以手指豎在嘴前,王樂雙明白,二人便縱馬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