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安心睡吧
“大人,有救嗎?”
沒救了,秦明搖頭。
“發(fā)熱,耳部發(fā)炎,皮膚、牙齦出血,觸手可及的淋巴結(jié)腫大,十三年前,德國著名病理學家魯?shù)婪?,將之命名為白血病?!?p> “白色血液的疾???”
“有什么救治辦法?”
秦明不想跟這些落后的笨比解釋什么化療、骨髓移植,總之都是這個時代沒有的技術(shù)。
真沒救了。
就是以津真天在,秦明也掙扎不了,這不叫見死不救,實屬能力不行。
“還有這個,最好趕緊停止?!?p> 秦明指了指風箱,吹鼓風箱的老仆愣了愣,瞥眼看見安藤家主的怒容,不敢停手。
“風箱技術(shù)雖然是西洋醫(yī)學第一種,但過于粗糙加上臨床經(jīng)驗不足,導致許多使用人工通氣后的患者出現(xiàn)氣胸、甚至死亡,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jīng)廢止,現(xiàn)在看起來能讓孩子繼續(xù)呼吸,卻也不過是茍延殘息,甚至只是在加重負擔,讓他死的更痛苦?!?p> 還在為風箱呼吸機而得意的福澤諭吉,臉色變得有些尷尬。
“不可能!助若丸是安藤家的未來,承載著整個安藤家的輝煌,他不能死!”
安藤家主大聲叫喊,可任由他怎么喊,床褥上的小男孩,也沒有過多反應,額上的汗水,痛苦的表情,都在說明他有多難受。
秦明背后的靈魂,也是昏昏欲睡,隨時眼睛都會閉上。
“劍道...茶道...花道...”
依稀能聽到這般的字眼。
安藤家主好像也知道無能狂怒于事無補,走到了助若丸身邊,伏下身子。
助若丸的眼睛半睜半閉,時不時睫毛一陣抖動,彷佛要閉上。
“助若丸,醒過來!”
“你是赫赫有名的三河武士、佩刀大將、紀州藩付家老、德川三十六神將之一安藤直次的后裔!你承載著數(shù)代人的希望,安藤家的榮耀怎么可以在這種地方終止!”
秦明一陣腹誹,幾個人???這么多人,可不興讓一個小孩子背負的。
也不怪安藤家主如此失態(tài),當代將軍出身于紀州藩,因而對紀州派委以重任,一度壓制了一橋派,可想而知,等到幾年后將軍完全掌握權(quán)力,必然會對同為紀州派的安藤家委以重任,助若丸不僅是安藤家的獨苗,更是安藤家博取大權(quán)更上一層的希望。
說著,安藤家主拍了拍助若丸的臉。
“父親大人別打我了,我會好好學習....”
秦明聽見背后滿載困意的微弱聲音,床褥上的小男孩,又是一陣睫毛抖動,極其困難地,將原本閉上的眼睛,勉強睜開一道縫。
“醒了!助若丸醒了,什么陰陽師,滿口胡言!”安藤家主又溫和的對著福澤諭吉道:“福澤大夫,快快救治犬子!”
他又對著老仆命令道:“加大力度!風箱不能停,保持助若丸的呼吸,他要睜眼,睜眼眼看看,看看他所繼承的安藤家的一切!”
“陰..陰陽師大人....我想睡覺....”
“能不能和父親大人....”
“說...”
“我....”
“好困....”
秦明雙手環(huán)在振袖里,沉默不語,背后又傳來微不可聞的哈吹聲。
福澤諭吉見秦明沒動靜,在安藤家主的催促下,上前檢查著助若丸的身體。
稍稍把脈,他也做出了和秦明差不多的決斷。
雖然依舊不能斷定是什么病癥,但可以確定,身體已經(jīng)虛弱到極點,風箱呼吸也不過是茍延殘喘,可以說,處于彌留之際。
不過他還是盡力做著最后的治療。
秦明就這么站著,聽著身后不斷的哈吹聲,看著床上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想要閉上眼睛,卻總在安藤家主的呼喝與拍打中醒過來。
“讓他睡吧?!?p> 秦明突然開口。
“安藤大人...”福澤諭吉有心想勸,他也不忍讓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在痛苦的折磨中去世。
一直伏著身子的安藤家主,驀然抬頭望著秦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秦明靜悄悄的走了幾步。
“唰!”
眾人只看見有什么劃過眼前,孩童用的小竹刀,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秦明手中。
而后,風箱的橡膠管斷成兩截,軟趴趴的落在地上。
緊接著,助若丸的睫毛停止顫動,痛苦的五官漸漸平和,隨之,手也無力垂下。
“不用硬撐著了,安心睡吧?!?p> 秦明依舊背對著,只是嘴唇輕動,一聲無人聽見的呢喃。
安藤家主反應過來,臉色煞白的撲到助若丸身旁,探了探呼吸。
“助若丸!”
他嘶聲喊道:“來人,來人,把這個殺人兇手,給我捉了!”
一些安藤家的武士踏入房間,團團圍住了房間。
一直老老實實畢恭畢敬不敢多動的近藤勇,按住腰間的武士刀,護在秦明面前。
秦明平靜道:“區(qū)區(qū)一檢非違使,官職不高,卻也不能隨意捉拿,更何況有奉行所同心在前,是要殺了我嗎?”
所有人都意識到,秦明不僅僅是陰陽師,更有官職在身,而且還有奉行所的同心相隨。
即便是將軍心腹,如日中天的紀州派中堅,也得按規(guī)章制度辦事。
更何況奉行所的松平容保和一橋慶喜頗為親密,落了口舌讓一橋派捏住把柄倒戈一擊,就不妙了。
安藤家中傳來痛哭聲,所有人都知道助若丸走了,安藤家的未來,安藤家的榮耀,走了。
即使能夠從旁系過繼,也不會有主家那么純粹的血脈了。
“讓開?!?p> 安藤家的武士不敢攔,身無甲胄的秦明走一步,手持刀刃的武士們就退一步。
秦明和近藤兩人,就這么離開了宅邸。
“這么會得罪安藤家,說不定會得罪紀州藩,進而牽動紀州派,甚至上呈到將軍面前?!?p> 近藤勇一臉凝重,他第一時間站在了秦明身邊,但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孩子的父母不愿意,雖然有些逾越,但我也只能代勞了,”秦明淡笑道:“一個想睡覺的孩子,總是需要人唱搖籃曲的.....”
這個民族有點奇怪,有時候,竟會把家族榮耀和血脈傳承,看得比親情還重。
“哦....”近藤勇回頭看了眼安藤宅,仿佛懂了什么。
秦明也回頭看了看,打哈欠的男孩不見了,只能看見安藤家的庭院,和庭院里大大小小的鬼怪。
嗯?
忽然他留意到庭院中的衣服,小小的衣服上,有一兩個紅點,好像血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