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滿天星宿。
寧缺眼中的神色變換著,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熟悉的星辰,熟悉的月。
已經(jīng)是八月十七的夜。冷風呼嘯著闖過荒山枯林,來到寧缺的耳邊。
“幾點了……”
寧缺沒有動,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然后才意識到根本沒有人能回答上來,只好改了口:
“什么時辰了……”
“子時。”
凌雪看了看天色跟月亮的位置,然后又把目光落到寧缺那里。
寧缺還是沒有起身,反而用手臂將自己的雙眼遮了起來:
“原本以為是武俠,哪里想到居然是仙俠……”
心魔。在寧缺的認知里面,可能就是武俠小說里面所說的執(zhí)念,解不開執(zhí)念的人,念頭就不通達,就沒有辦法讓自己的武功更厲害。
可是,等到自己真正面對的時候,寧缺才發(fā)現(xiàn)自己多么愚蠢。分不清是真是假的人影,扭曲可怕的臉,還有自己被完全放大的內(nèi)心。
那些不是假的,但也絕對不是真的。
寧缺在腦海里面再三回想著自己暈倒前所發(fā)生的一切,可能真正記起來的,不過只有幾個零星的片段。
這就像是一場大夢。
在夢中時,如癡如醉。夢醒時分,卻回想不起來了。
這難不成是那些修仙小說里面,渡心魔的感覺嗎?
這個世界還能多荒唐啊。
寧缺終于是平復了自己的心,這才緩緩坐了起來。
先向凌雪拱手施禮:
“多謝師姐?!?p> 凌雪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現(xiàn)在卻帶著一絲還沒有褪下的桃紅。聽到寧缺的感謝,她目光反而黯淡了,只是點點頭,以示回應。
她不想聽到“師姐”,而是想聽到跟剛才一樣的“雪兒姐”。
那是寧缺還小,才剛剛入門的時候,老跟在自己身邊,總是一口一個雪兒姐。但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寧缺對她的稱呼就變成了不近不遠的“師姐”。
本來差別倒也不大,但是在剛才他沒有意識的呼喚下,凌雪的心就好像是被什么帶刺的東西給纏繞上了。
一下子有些疼的發(fā)緊,一下子又有種說不出來的觸動。
她坐回到火堆旁,往里面加了些許柴火。
寧缺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還待在荒山上面。
墨染直刀,就放在自己手邊的地方。
他伸過去手,想去拿刀,卻在剛剛觸碰到刀柄的時候,觸電似的縮了回來。
寧缺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慢慢握緊拳頭,眼神中原本沉寂下去的東西再一次翻涌上來。
“下次……”
“下次一定……”
他猛的出手,將刀攬入懷中。
噌!
長刀出鞘。
刀鞘漆黑如墨,刀身亮白勝雪。
他就那樣盯著刀身,刀身映照著他的雙眼。
他,下定了決心。
半晌后,才好像是要放松似得發(fā)出幾聲輕笑。
“餓了,有什么吃的沒有?”
凌雪把買好的干糧和一壺酒,都丟給了寧缺。
寧缺倒也是不挑食,就直接開始大嚼特嚼。
干糧,一般就是一些耐儲存的干餅和風干好了的肉干。
說實話,一點都不好吃。面餅又干又硬,肉干也是又咸又腥。也就是這壺酒還不錯,好像是城東有名的吳家烈酒。
不過,這酒壺好像不是滿的。
其實差不多,但是寧缺還是察覺了出來。
不會是……
火堆旁的凌雪背對他坐著,看不見她的臉。
凌雪現(xiàn)在也是不敢回頭,她剛才一個下意識,就把自己喝的酒壺丟了過去。
那是她喝過的呀。
雖然寧缺也偶爾會喝她酒葫蘆里面的酒,不過他都是注意過的,從不會直接對口的。
寧缺沒說話,凌雪也沒有說話。
只有木柴燒裂開來后的噼里啪啦的聲音,和寧缺咀嚼食物的聲音。
有種無言的默契,充斥在二人之間。
……
休整了一下,寧缺跟凌雪就直接回來城里。
臨進城前,凌雪好像有些遲疑的放慢了步伐。
她,好像忘了什么。
算了,既然想不起來,應該也不是什么大的事情吧。
此時,還被困在荒山上的文邪內(nèi)牛滿面。
入了城,寧缺直接的回了自己的家。但是臨分開的時候,他還是讓凌雪帶話給自己的師父,他白天的時候會去拜會。
凌雪不疑有他,看著寧缺離去的背影徹底消失之后,才慢慢回了自己家。
寧缺穿過房屋,用直線的行走方法最快的速度回家。
楊柳坊,拐子街,甲字七號。
看著熟悉的木門,寧缺不覺得有些感慨。果然不管去哪里,心里一直惦記著的只有這個地方。
這是自己的家。
寧缺沒有敲門,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家里的那些人估計都睡深了。
他直接飛身上房,然后一個擰步就落到了院子里面。
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就在這時,從院子死角的陰影里面,暴起一道黑影。
涂有黑漆,根本就不反光的匕首,就像是毒蛇吐出來的毒牙。
寧缺沒有想到會有人在自己家里伏擊自己。
馬上繃緊了身體的每一根神經(jīng),但是此時抽刀就已經(jīng)來不及了,干脆直接握拳對抗。
砰砰砰。
連打帶退,兩個人已經(jīng)交手數(shù)次。對方不如寧缺內(nèi)息雄厚,不過勝在身份詭異跟招式靈活。
再加上有心換無心。
一時間,寧缺也沒有辦法拿下她。
可是,好像也沒有必要擒住她的。
寧缺干脆收了招式,雙手張開,直接將自己的下陰,小腹,心口,脖頸幾大命門直接暴露開來。
斬首。
殺一個人,可以選斬首跟刺心。不過雖然是很小的幾率,但是人的心臟是有可能長在右邊,所以刺左胸并不會死。
但是人的頭只有一個,只要是匕首切開脖頸,那么這個人必死。
黑影一個沖刺,已經(jīng)到了寧缺的懷里,伸手一滑,匕首就要切到脖子。
但是她沒有,而是在千鈞一發(fā)的時候把匕首換了方向,只從寧缺的脖子旁滑了過去,沒有傷到一點肌膚。
即是如此,寧缺還是感到一陣寒意。
寧缺伸手撫著她鬢角的發(fā):
“回去睡吧。”
月三娘看著眼前的男人,像是重新獲得了主心骨。只是退后一步,微微欠身施禮。
她一身黑色緊身衣靠,頭發(fā)盤成一股長長的發(fā)辮,纏在自己脖頸間。
像是一只黑色小野貓。
藏著爪牙,游走在黑夜寒風之中;搖著尾巴,跳躍在高院矮墻之間。
月三娘回去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
寧缺本來想直接回自己的書房休息,不過想了想,還是去了陸凝華的閨房。
輕輕撥開門閂,像只貓一樣走了進去,然后馬上關上房門。
木床上,錦被里。
陸凝華發(fā)出來輕微的呼吸聲。
她這些天一直睡不好,只有過了子時之后,才能淺淺的入眠一會兒。
這個時候,她差不多才剛剛睡熟。
寧缺走過去,看著她側身縮在繡花錦被之中,旁邊剛好空出來一個能躺下一個人的大小地方。
寧缺解下外衣,直接躺了下去。
伸手,將陸凝華跟錦被一起抱在了懷里。
“嗚……”
“娘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