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死心
“回去？”
七娘重復(fù)一遍，又說道：
“再走一程，說不定我們就可出去了。
蘇歸立即搖頭，回道：
“不對！我問你，里層幻境和迷霧中哪更安全？”
“自然是霧里，在里面他們還逼著你吃蟲呢，片刻便忘了？”
他聞言用手指向地上的尸體，說道：
“可他們都死在霧中?！?p> 七娘一時愣了，隨后表情微變，神色恍然。
“我們是正午的時候進(jìn)來這里，那是一天里最不容易受到陰邪侵害的時候，但那個時間總會過去?！?p> 七娘順著他說的，忍不住道：
“那若是等到午時過去了……”
“就極可能是地上這些人的下場?！?p> ……
“既然你能分清方向，我們該直接出去的?！?p> “……我只能找到通向深處的方向?！?p> 蘇歸捏著鼻子說道。
他們又回到了腐爛尸體的區(qū)域，而且與之前經(jīng)過的，不是同一片區(qū)域，地上的尸體并不相同。
換句話說，這些死人，沒被扒。
前方霧氣再次變得稀薄，映出幾棟屋宅的陰影。
桃木枝還是給了七娘，他只捏緊了腰間的銼刀把子。
一步踏出。
霧氣頓消，依舊是那片景色正常的天地，但不是之前的位置。
太陽已經(jīng)被云層遮住。
“兩位客人！你們回來了！”
之前邀請?zhí)K歸的漢子，赤裸上身，倚著樹干看向他倆，表情驚訝中又帶著些戲謔。
七娘已經(jīng)警戒，全身繃緊，竟像是要搶先出手。
他拉住她，打量起周圍。
各家已沒了炊煙，不少人閑散站在村子陰涼各處，向這邊看來，表情平靜。
而之前那幾位乘涼的老人，依舊坐在原處，齊齊望著他倆，目光冷漠。
“原來如此，我倒也沒全猜錯?！?p> 蘇歸自言道，又沖著那漢子微笑說道：
“這位叔，我們打個賭怎么樣？”
七娘揪了他手肘一下，低聲道：
“你這是干嘛？”
他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寬心。
那漢子笑了，回道：
“你們留下也行，但打賭卻不必了?！?p> “哦？是嗎？你看，這個當(dāng)作賭注怎么樣？”
蘇歸從白布中取出一粒晶瑩珠子，高高舉起，同時掃視周圍的一圈人。
那漢子當(dāng)即變了臉色。
“老人的神情也變了，剩下那些圍觀的人……呵，都把頭背過去，這不就是在明示我嗎?！?p> 他已將周遭變化收入眼底。
“你想賭什么？”
“簡單，賭你會告訴我真相。我賭你不會說。你要是贏了，這東西就歸你?！?p> 那漢子嘴唇蠕動，望向珠子的眼神滿是渴求，但最后只扭頭，咬牙丟下一句：
“你贏了?！?p> 蘇歸點點頭，隨后將剩余五顆一起拿出，沖他喊道：
“我還有六顆，要不要再來幾把？”
“你到底在……”
七娘困惑極了，只覺得這與她預(yù)想中的返回遭遇，相去甚遠(yuǎn)。
“噓，我在弄清真相。”
蘇歸朝她擠眉，隨后又喊道：
“不敢賭嗎？！之前逼我吃飯的時候不是很勇嗎？這就慫了？”
那漢子低頭，拍了拍褲子，終是轉(zhuǎn)過身來：
“這次賭什么？”
沒有否認(rèn)自己說的話，猜想又被印證。
“簡單，一個你一定應(yīng)該知道的問題。聽好了，這把還是一顆珠子，我賭你——”
他拉長了聲音，觀察男人的表情。
“我賭你不知道，自己媳婦屁股上長了幾顆痣?！?p> “喂！你怎能！難道我救你之前，你……”
七娘卻是先開口，一把提住了蘇歸的上衣領(lǐng)子，羞怒交加，他怎能問出這等下流的問題。
“你先淡定！淡定！不是你想的那樣，等下我再給你解釋，先放手！”
她看見他的神色并無淫邪之意，半信半疑地松了手。
那漢子卻并不像是受了冒犯，猶豫了一下，回道：
“下一局。”
七娘更加震驚了，他竟然直接認(rèn)輸。
“我賭我之前要是吃了那勺蟲子，不會死?！?p> “你輸了?！?p> 蘇歸點點頭，丟了一顆珠子給他，漢子穩(wěn)穩(wěn)接住，拿在手中摩挲不已。
“我賭你不知道出去的路。”
“……你贏了，下一局?！?p> 蘇歸捏了捏眉心，一把托起剩余的所有珠子，喊道：
“最后一個賭，值五顆珠子，敢玩嗎？”
漢子盯著手里的珠子，笑道：
“有何不敢？”
“哈，那就好。最后一個賭，咱們來賭個有意思的事?！?p> 他停頓一下，將五顆珠子放回白布，然后小心放到地上，說道：
“我賭，死人也會做夢?！?p> 那漢子，連同樹下老人，甚至是周圍的所有人，臉色瞬間改變，整齊而劃一地顯露出驚愕表情。
“呵，看來我賭輸了，但猜對了?！?p> 他說完，笑容收起，便是一腳猛地踩向地上的珠子。
原本明朗的天地瞬間變色，濃霧從四面八方涌出，眨眼吞沒了周圍一切。
蘇歸的腳底已經(jīng)貼在了珠子上，但他早已收了力。
獄瞳瞬間寒光大放，一只魂魄從迷霧中跌出身形，跪倒在他面前。
七娘突遇此番變化，驚異惶恐間，一時抓緊他的手掌。
“怎又突然變成這樣？！”
蘇歸開口，卻已不是人言，沒有管她的問題，而是向著魂魄念道：
“為虎作倀。”
那只魂魄長發(fā)披散，身形瘦小，與那戶人家的女兒的輪廓相似極了。
她只跪著，不答話，也或許是說不出。
“居然還是不死心?！?p> 他淡淡說道，手心卻被七娘抓疼了。
周遭圍上了一圈人影。
迷霧被陰氣攪動，稀薄了幾分，就像被湯勺暫時打散了表面浮油的濃湯，顯出底下的樣子。
那是數(shù)十個被開膛破肚的人。
一條條手指長短的黑蟲在他們的身上蠕動著，爬進(jìn)爬出；枯敗的面容扭曲猙獰，如僵尸般站立，將他倆圍在中間。
“蘇歸?！?p> 七娘與他靠背，握緊了桃木枝，呼吸急促，但情況越是緊急，她的聲音卻越是清冷，仿佛毫無懼意。
她言道：
“太多了，我恐怕護(hù)不住你?！?p> 獄瞳放出的寒光消散。
被其驅(qū)使來攪弄迷霧的陰氣散去，這些怪物又被掩蓋在霧氣之下，藏在視野之外。
但那些輕細(xì)的窸窣爬行聲，依舊環(huán)繞在耳邊。
蘇歸笑了，說道：
“七娘，在難以克服的危險面前，第一反應(yīng)不應(yīng)該是考慮硬剛?！?p> “那該是什么？！”
她聽到他輕笑，似乎是對眼前局面頗有把握，是了，想來這也在他的預(yù)料之中。
如此一來，她又生了幾分膽氣，也不那么緊張。
蘇歸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珠子，牽了她的手便跑，大喊道：
“都什么時候了！當(dāng)然是跑路啦，我滴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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