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耍猴
一只黑底灰斑的蜘蛛趴在院墻上。
劉革匠家的院墻。
后院有五人,多是穿著斗篷的活人。
還有一個死人。
穿戴齊備,剛從土里挖出來。
化出原形的豐七娘盯著他們,當(dāng)看見那個青衫修士自棺材鋪出來時,她立即溜得遠(yuǎn)遠(yuǎn)的。
在這,是因?yàn)槟俏蛔苑Q目盲掌柜的計劃。
青衫修士浮空而近。
雨水避之不及,自他身邊錯落開,顯出一塊無水的空當(dāng)。
“有何發(fā)現(xiàn)?”
詢問著,他已向下看去,眼眸有靈光外溢。
“回大人……”
“嗯?魂魄已散,精氣盡失!這是被吸干了。脖子有刀口,難道是那東西……”
修士皺眉自言道,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底下人的報告。
“幾時死的?”
“回大人,尸體浸水不好判斷,但全身完好尚未腐爛,死了最多不過兩日?!?p> “前天!莫非不是昨夜進(jìn)城?”
青衫修士眉頭微微舒展,“那口棺材在哪?”
他所長不在神識,范圍內(nèi)并未感應(yīng)到具體位置。
“回大人,就在最對角的偏房。這尸體……”
修士已凌空遁去,只留下一聲:“帶回去細(xì)查。”
轉(zhuǎn)瞬行至偏房門前。
有守衛(wèi)的衙役向他行禮。
青衫修士絲毫不理,飛至棺前。
一瘦衙役正檢查棺材內(nèi)外,見他行來立即停手。
“這是丟的那口?”
“是!”瘦衙役從胸前取出木屑刨花,恭敬呈上,“與之前所取證物吻合。”
此人正是之前那個匆忙趕回府衙報信的那個,瘦子。
“不錯,你倒是心細(xì)。”
修士眼中靈光再顯,已確定了這些木頭廢料確實(shí)是從這口棺材上刨下來的。
木料沾水。
一塊長板已經(jīng)斷開,形成一道豁口,而另一側(cè)竟有扣戳的痕跡,形如五指抓合。
棺中空無一物,但內(nèi)壁卻有明顯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堅硬的東西在里面撞出來的。
比如鎧甲。
而最底下的板子有一點(diǎn)紅跡。
“那是什么?”
修士并非仙人,不能通曉百物,尤其是他們不常用的東西。
瘦衙役立即回道:
“回大人,是火漆?!?p> “用在信箋上的火漆?!”
“正是?!?p> 青衫修士突然放聲大笑,雙腳踩回地面。
瘦衙役不知所以,立刻低下頭去,作弓身狀。
這位仙家脾氣可不好,他決計不敢得罪。
“今日,你有大功!”
修士指著他高興道。
瘦衙役哪敢怠慢,立即應(yīng)答:
“屬下不敢,全仰仗仙長指教有方?!?p> 偏房外邊。
濕濘濘的泥巴里,緩緩探出一小片臟兮兮的皮。
一段晶瑩剔透,若非掛水不能直見的絲線,將它慢慢從土里扯出。
法力流轉(zhuǎn)。
絲線瞬間化為無物,彌散在空氣中。
“誰!”
一聲厲喝。
隨后偏房墻壁瞬間炸開,爆射出一道青色遁光。
青衫修士神識掃過地上的皮片,臉色一沉,循著法力流轉(zhuǎn)的方向追去。
隱約間,他聽見院子另一邊傳來呼喊。
但他已顧不得這么多了,那小賊就在眼前!
“竟還敢回來!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青色遁光不斷追遠(yuǎn)。
但一路上,他再也無法感知到哪怕一丁點(diǎn)法力運(yùn)轉(zhuǎn)泄露的氣機(jī)。
心念不安,正要返回。
那道法力又出現(xiàn)了!就在不遠(yuǎn)!
他立即追趕過去。
落腳是一處荒屋,破門敞開,一道水漬從門口漸入屋內(nèi)。
法力徹底消散了。
青光遁入。
修士站在破屋之中,雙拳捏緊。
地上堆著些破爛物件,明顯已在此許久。
屋漏如無頂,只門口是高處,干燥些。
一張打濕的,光滑的皮被隨意棄在地上,上面還有一道破口,像是因?yàn)閽斓绞裁幢凰撼断聛硪稽c(diǎn)。
“鼠精!”
他已自殘留靈氣中認(rèn)出皮主。
而在無毛鼠皮的一角,還沾著丁點(diǎn)血塊。
他虛起眼睛,那血與棺材鋪的血跡分明就是同源!
“肉奴?!”
兩相疊加,修士終是認(rèn)出血跡的主人,自己追的究竟是什么。
竟被一只沒有神智的蠢東西給耍了!
他怒不可遏,就要發(fā)作,突然回想起來之前院子里的呼喊聲。
既有肉奴,那必有正主。
青光破開本就不結(jié)實(shí)的荒屋墻壁的結(jié)合處。
受力猛增,不堪重負(fù)的梁即刻斷了。
磚瓦簌簌掉下,立墻內(nèi)傾。
徹底塌了。
青衫修士全力飛遁,很快便回到劉家院子。
神識掃去,棺材還在,但梁上好像少了點(diǎn)東西。
顧不得此,他直奔哄鬧的另一側(cè)而去。
兩名衙役一名仵作,此刻正縮在角落哆嗦。
沒在角落的那個躺在地上,尚有呼吸,只昏了過去。
但那具死尸不見了。
“怎么回事?!”
修士暴怒地喝道,隨手一抓,無形之力便抓住一人脖子,飄至空中。
“回……回大人……詐詐……詐尸了!”
那人驚恐道,話都說不利索。
“放屁!”
修士猛地一擲,那人被狠狠摔在地上。
“那死人明明魂魄都散了,身上連半分陰氣都沒有,怎可能詐尸?!”
剩下二人立即跪倒,其中一個喊道:
“大人,絕非小的們虛言!那死人剛剛便是突然站立起來,抬手便打暈了我們一個弟兄,我們?nèi)苏デ芩?,但是他……但是他……?p> “但是什么?!”
修士踩在地上,自己用手將講話衙役一把拽起,表情猙獰,狂怒難平。
“他他他……他突然就脫下自己的人皮!里面……里面竟是另一個人的臉!啊——!”
講話那人發(fā)出慘嚎,他的肩膀被一把捏碎。
“皮、偷、子!”
修士再難以自持,怒目圓睜,一字一頓吼道。
“它去哪了?!”
“朝……朝著偏房……那邊……去了……”
肩頭劇痛,衙役嗚咽道。
青光乍現(xiàn),立即向偏房飛去。
瘦衙役拿著刀,呆滯地望著門口。
“那鬼東西去哪了!”
瘦衙役像是猛地驚醒,顫了一下,立即跪倒答:
“大人!它……它取了東西,已經(jīng)跑了!”
“東西?!”
瘦衙役哭喪著臉,回:
“是棺材蓋子!它一抬手,就從房梁上招下一張木板,那大小,正是這口棺材沒有找到的蓋子!”
修士也猛然想起,第一眼便沒見到棺蓋,神識掃過頭頂,也只發(fā)現(xiàn)了梁上奇怪的結(jié)構(gòu),但只是普通木頭,便沒放到心上。
“它走多久,往哪方去了?”
青衫猛地?fù)u晃他平時根本不屑接觸的凡人。
“已有一會,出了房門,我便不知道了……”
聞言,修士一時恍惚。
他只覺得道心滯礙,識海翻涌,心中惱怒大半已化作被如猴般戲耍的羞辱感。
當(dāng)即破口大罵。
不斷問候皮偷子自身和它并不存在的直系親屬。
再無半分仙人姿態(tài)。
棺材鋪。
前堂,蘇歸還趴著不能動彈。
“你可還活著?!”
內(nèi)室那邊傳來輕聲呼喊,嬌聲微顫。
“呵……老子命硬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