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傍晚。
徐多藝孤身一人來到當日請林娥吃飯的飯店，選了一個較為清凈的座位，點了一杯咖啡，靜待瞿恩大駕光臨。
一天前，林娥就已經(jīng)以她林家小姐的身份去楊家登門拜訪過了，偷偷將瞿恩答應(yīng)赴宴的消息傳遞給了徐多藝。
徐多藝用小勺攪著杯中的咖啡，目光則注視著窗外。
不多時，一輛黃包車在飯店門口停下，瞿恩到了。
“瞿某來遲一步，累楊主任久候，抱歉了?！宾亩骺吹叫於嗨?，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瞿兄言重了，你我相識多年，又何必如此生分。”相比之下，徐多藝的笑容顯得真誠之極，他伸手虛引，“包間里敘話吧?！?p> “好?！宾亩骱敛华q豫地點頭答應(yīng)，楊立青已經(jīng)將此處的環(huán)境摸清，并無任何果黨特務(wù)的存在。
進入包間，兩人落座。
“瞿兄今日孤身赴宴，頗有古時關(guān)云長單刀赴會之蓋世豪情啊。我依稀看到了當年北伐之時，瞿兄組織敢死隊沖鋒時的英姿?！毙於嗨嚹X中閃過楊立仁的這一段回憶，唏噓不已。
“立仁你也不錯啊，居然一個保衛(wèi)都不帶。當年之事，不必追憶，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宾亩骼淅涞?，北伐之時，他們兩黨合力，然而現(xiàn)在卻是刀兵相向。
“立仁，你今日約我來此，可不是為了說這些恭維我的話吧。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查出林娥的身份卻秘而不宣，到底是想做什么？”瞿恩沒有時間陪徐多藝在這回憶往昔崢嶸歲月，于是直奔主題。
“瞿兄不妨猜猜。”徐多藝笑道。
“你既猜到立青到了滬上，恐怕應(yīng)當與立青有關(guān)?！宾亩髟囂降?。
“錯了?！毙於嗨囕p輕搖頭，定定地注視著瞿恩道，“我是想要棄暗投明?！?p> “棄暗投明？”瞿恩猛然瞪大了眼睛，恍遭雷擊。
這兩天他曾無數(shù)次揣測徐多藝的目的，然而他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果黨鐵桿大特務(wù)頭子楊立仁嘴里聽到“棄暗投明”這四個字。
“楊主任莫要拿我們尋開心了，還是有話直說吧?！闭痼@過后，瞿恩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冷了，就如同剛剛過去的嚴冬。
“瞿兄切莫激動，我費了這么大的勁，難道就是為了跟瞿兄你開玩笑不成。”徐多藝壓了壓手掌，示意瞿恩淡定。
“瞿兄，你想想你手上有我看重的籌碼嗎，就憑你把立青調(diào)過來跟我打?qū)ε_，我就要向你服軟？若非我心有惡念，僅憑林娥這一條線，我就能讓貴黨在滬上的組織傷筋動骨，損失慘重。”徐多藝痛陳利害道。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殺害我黨亦農(nóng)同志？”瞿恩當然不可能被徐多藝的三言兩語說動，轉(zhuǎn)而質(zhì)問于他。
“亦農(nóng)同志是被叛徒出賣，關(guān)于他的情報早就已經(jīng)落到了英國巡捕房手中，即便我不出手買下，還是會有其他人做這事。而且這么大的事情，你真以為我一個人就做得了主？那可是四萬美元！”
徐多藝確實難以解釋此事，只能將責任往他上面推。
聞言，瞿恩張了張嘴，卻又把話咽下，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為組織內(nèi)部出了叛徒，而如今叛徒也已被殺，苛責徐多藝亦是無用。
只是在徐多藝口中聽到“亦農(nóng)同志”這個稱呼，瞿恩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我知道瞿兄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也沒打算今天就讓瞿兄相信，但是我的誠意，想必瞿兄能夠感受的到。日后，這種誠意會越來越多的?！毙於嗨囆Φ?。
“什么意思？”瞿恩挑眉道，他不得不承認，他已經(jīng)有點被徐多藝說動了，倘若徐多藝真的能夠棄暗投明，對于我黨來說乃是天大的好事。
“你千方百計將林娥安插進無線電學校，想必下一步應(yīng)該就是進入調(diào)查科竊取情報吧。如今有了我，調(diào)查科的大門就已完全向你們敞開?！毙於嗨嚨?。
“我怎么信你？”瞿恩繼續(xù)試探。
“情報我會傳遞給你，至于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情?！毙於嗨嚨?，“信任這東西都是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路還很長，我們且走且看?！?p> “為表誠意，我?guī)Я藗€小禮物給你?！毙於嗨囆χ统鲆槐拘宰?。
“密碼本？”瞿恩接過小冊子，頓時吃了一驚。
“這是國黨最高級別的密碼本?！毙於嗨圏c點頭，這玩意可是稀少的很，只有他們幾個情報口的大佬手中才有。
徐多藝知道，恐怕要不了多久，徐恩曾手里的那本就會被我黨臥底壯飛同志和克公同志弄走，還不如讓他提前借花獻佛。
“這……”翻著手中的密碼本，瞿恩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驚詫，“若這是真的，那可是一份大禮啊?！?p> “是真是假，日后自見分曉?！毙於嗨嚨坏馈?p> “除了密碼本之外，我還可向你傳遞各類情報，且絕不索要任何回報，所以你不必懷疑我別有用心，恐怕世界上也沒有這么做臥底的了吧?！?p> “不過現(xiàn)在傳遞情報不太方便，我手下的人沒有信得過的，我也不太相信你們安插進來的人，所以只能小規(guī)模地悄悄進行傳遞?！?p> “林娥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她家和我家有故交，即便頻繁接觸，也不會遭人懷疑。等到林娥通過了調(diào)查科的甄別，成為了滬上站的無線報務(wù)員，到時候情報傳遞應(yīng)該就會方便很多。”
“這個甄別過程，少說也要一年左右的時間，我不會插手，否則她一旦暴露，我也會受到牽連。我這個位置太過重要，絕不能有絲毫的閃失，希望你能夠理解?！?p> “另外程真兒是個不錯的苗子，她年紀小，思想上有很強的可塑性。如果你們在發(fā)展她，且她的身份還沒有上報組織，我希望你可以將其培養(yǎng)成為只有我們知曉的暗線，她和林娥就能夠一明一暗，輔助我進行情報傳遞?！?p> 瞿恩點點頭，通過徐多藝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語，再加上密碼本，信任的基石已經(jīng)初步在二人之間建立起來了。
“立仁，我的腦子有點亂，你這動作實在是……實在是太大了。”瞿恩揉著太陽穴，今天的見聞實在是太燒腦了。
“你就當我是迷途知返，幡然悔悟吧?！毙於嗨嚳嘈Φ馈?p> “立仁，我現(xiàn)在還無法完全信任你，但是你提供的東西我會如實上報。關(guān)于對你的后續(xù)決定，還得要周主任來拍板?！宾亩髡J真道。
“在這偌大滬上灘，我能信任的恐怕也只有你瞿恩和周主任了?！毙於嗨圏c點頭，他當然知道瞿恩口中的周主任是何許人也，在黃埔的時候他們也是有過幾次會面的。
“關(guān)于我的身份，暫時我不希望除你二人外的任何人知曉?！毙於嗨嚩诘?。
“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你的情況必然是絕密中的絕密?！宾亩黝M首道。
匆匆一晤之后，兩人便分頭離開了。
當夜，瞿恩便十萬火急地將此事親自上報給周公。
周公沉吟片刻，當即做出批示：絕不能把這等有識之士推出門外去，但是也不能立即接納，還需對其進行考驗，命令瞿恩同志作為他的上線，林娥同志為直接聯(lián)絡(luò)員。
在徐多藝的要求下，他獲得了代號“深?！?，意為隱藏最深之人。
本來徐多藝是想叫峨眉峰的，畢竟還特么獨照，頗具浪漫主義氣質(zhì)。
但是此時老蔣的那首“雪山千古冷，獨照峨眉峰”還沒有創(chuàng)出，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雖不知此時還是小青年的余則成身在何方，但是徐多藝已經(jīng)查到了日后那位金句王吳站長的名號，畢竟老吳也是參加過北伐的老資格了。
徐多藝忽然有些期待日后與那位天津站副站長的會面，搶了他的第二代號，那他又該叫什么呢？
話說，余則成會和楊立青撞小眼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