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金玉滿紅樓,江爺,方書。
“我手底下人前天接了一單,對方有錦衣衛(wèi)護著,點子特別硬,折了幾個弟兄,還沒成。買家非得殺這人,急,出了三倍的價,六千兩,請我出手,我看了畫像,前幾天你帶一人上這樓來,跟我打了個照面,就那小子,熟嗎?”
“我徒弟?!?p> “那你徒弟...要不死吧??爝^年了,我那幾個弟兄,下葬安家的錢我都墊了,找你也就是問問清楚,人呢我還是要殺的,大家恩怨要分明嘛,你也知道一下,就是我動的手?!?p> “江秋,六千兩,跟我結(jié)仇,想好了。”方書神色不變,舉杯喝茶,腕輕輕一轉(zhuǎn),飛針前探到袖口。
“那你有幾成把握把我留在這兒?”
“不到三成。”
“賭一把?”
“打壞了東西,紅媽會生氣。”方書取茶壺倒茶,手指扶住杯沿斟滿,遞給江秋,“請?!?p> 那茶色黑紅,白沫上浮,江秋盯住,輕笑了聲,“就這?”一飲而盡,砸吧砸吧嘴,“斷腸紅,烏頭兒加幾粒砒霜,過時的玩意兒,沒點新意?!?p> “但很有用,這三種毒對你確實好解?!狈綍πΓ瓤诓?,腕轉(zhuǎn)針回,“解這三種毒,毒排出體外,必定腹瀉,虛弱無力,耽誤你幾天行程,讓他多活幾天命。”
江秋臉色一沉,嘆口氣,起身抱拳沖方書鞠一躬,“賜教?!鞭D(zhuǎn)身走了。
“下次再來這樓,死這兒?!狈綍π?。
江秋不回頭,擺擺手。方書收了笑臉也嘆口氣,三指撐起茶杯,不飲,“彭”茶杯竟被捏碎,伸指扶額。
門外候著的小丫鬟探頭出來,“方叔!”
“聽到了?別害怕,這些事也別跟紅媽講,我會處理的。”
“我知道誰是買家!就昨晚,他在樓里吃飯,江秋偷偷從窗外翻進來的?!?p> “白安,白老板!”
......
葉家西廂,兩人對坐。
王娟兒細(xì)細(xì)替何春夏上藥,目光瞥見腕間空空,“我送你的鈴鐺呢?”
“丟了。”
微微用力。
“疼。”
王娟兒探手,捏了捏何春夏的鼻子,“讓你惹葉先生生氣,活該?!痹俳o她認(rèn)認(rèn)真真包好,“怎么啦?”
“十四先生非要我?guī)煾甘战沧鐾降埽規(guī)煾负臀叶疾煌?,我一急就說了錯話?!焙未合泥阶?,“姜凡一點武功都不會,報仇,還是找一個王爺,平日里肯定武俠小說看多了?!?p> “姜凡?姜凡他...”王娟兒臉紅了些,拍拍臉蛋,眼神忽然瞟一眼院里,還沒看見什么,又急急忙忙轉(zhuǎn)回來,“姜凡挺好的,前幾日十四先生曬太陽時查我背書,他偷偷教我?guī)拙?,還挨了先生幾戒尺?!蓖蹙陜和蝗幌氲绞裁?,起身去把虛掩著的門窗都偷偷合嚴(yán)實了,去內(nèi)房自己的枕頭內(nèi)翻出一本小書,再小步回來給何春夏看看,封面無字,翻開,有些年頭的手抄本,顏體,字跡清晰剛正,中規(guī)中矩。
“《西廂記》。”
“這不是禁書嗎?”何春夏來了興致,一把搶過攤開來看,“十四先生的字!”看過兩三頁,倆人肩搭著肩一起偷偷笑,何春夏摟過王娟兒,湊到她耳邊說悄悄話,“我還記得我小時候老去十四先生書房里想偷武功秘籍,都是你給盯得哨,怎么,你也偷偷..?”
“偷什么偷,是借!”王娟兒偏頭輕輕撞何春夏,“這書寫的可好了,看得我又哭又笑,哎,你說,再過幾個月,咱倆也十七歲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紀(jì),聽我媽的意思,巴不得我早點嫁出去的好?!?p> “那可不行,你要是嫁人,我就去搶婚?!焙未合奈?,“我?guī)闳ヌ煅暮=强葱切恰!?p> “誰要和你去?!蓖蹙陜悍瓊€白眼,“我嫁個如意郎君,和他去?!?p> 倆人嬉笑打罵一陣,叩門聲起。
“在下姜凡,先生讓何姑娘過去,王姑娘,勞煩你帶我去耳房取劍?!?p> 何春夏起身就要開門,王娟兒抬手?jǐn)r了,去鏡前收拾一陣,才開了門。
十四月中,葉殊,王姑娘,松白四人圍坐,長恨劍擺在桌上。
“小討嫌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其實沒有細(xì)看過二十四長生圖,不知其理,除了不太好以外,很難講定?,F(xiàn)在的情況是,快過年了,要么我們等小云呢,把事情處理好,讓張舟粥把圖帶回來,我們再研究。要么我們明天就得出發(fā)去京城,走的快些,能趕上在京城過年?!笔南壬_口,“我先講講我的想法,京城是我的傷心地,我呢,不想去?!?p> “我答應(yīng)過小云,也對張舟粥有師責(zé)。年后不久,春暖花開時,莫劍主約江湖名士,諸位劍主論劍求道,莫老爺子年事已高,請我主事,本來也是要去的。我就想這次大家一起能去京城過個年,高高興興地玩上幾個月?!比~殊微微頷首,語氣較平日說話也低了些。
“小云年紀(jì)也不小了吧,怎么還沒有成婚?”王媽側(cè)身對了松白講,松白嘆口氣,也不怕何春夏聽見?!澳阆胂牒渭沂裁辞闆r,老二何壯壯,每個月的藥錢還有在國子監(jiān)讀書,開銷很大,何家先輩的立場又搞得小云再怎么立功都只能是個千戶。小云這個人你也知道,非要傻正經(jīng),每個月拿那么點奉錢,積蓄都攢不下來,嗐,就那樣唄?!?p> 何春夏低頭候肩去站到葉殊身邊,取茶壺給葉殊添茶,葉殊不理,開口沖王媽,“王姑娘一起去吧,娟兒也是大姑娘了,出去走走漲漲見識也好?!?p> 王媽點頭應(yīng)了,何春夏把右手搭到葉殊肩上捏了捏,葉殊肩一抖抬手作勢要打走,何春夏不挪,葉殊只輕輕拍兩下,微微攥著她的手拿開了。何春夏知道師父不生氣了,沖桌上另外三人吐吐舌頭,咧個笑臉。
“討嫌?!?p> “略略略?!彼砂装琢撕未合囊谎?,瞪眼張嘴吐吐舌頭做個鬼臉逗她,看何春夏咯咯咯地笑,轉(zhuǎn)頭對王媽說,“唉,這傻姑娘,我這備好的嫁妝錢怕是給不出去咯?!蓖鯆屝彼砂滓谎?,“還不是跟你瞎學(xué)。”
葉殊探手叩兩下桌面,“夫人怎么想?”
松白嘆口氣,摸摸長恨,“雖然他很少在我的生命里出現(xiàn),但我能明白,他不像媽媽認(rèn)為的,是一個那么壞那么卑劣的小人。長恨劍,是他送給我的第一個禮物,那年我才四歲,我不明白這把劍有什么特殊,甚至覺得丑死了,但我把它藏的很好,我知道我有爸爸了?!?p> “之后每一年生日他都帶禮物偷偷來看我,直到他死。他死的那年第一次走正門見我,帶走了這把劍,我藏好的禮物里,就少了它。我知道他要去做偉大的事,他再沒來看我,一定是死了?!彼砂卓粗~殊,眼里如水般的溫柔,斬釘截鐵,“葉殊,劍和圖,他都想留給我,可我一直是個普通人。我不去京城,這些江湖事,不要和我有關(guān)?!?p> “師兄他,唉,勸你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那幾句,我都說煩了。”十四月中少見地垂了眼,“現(xiàn)在二對二,討嫌鬼,你想不想去啊?”
“去京城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