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當然都是男客，簾外，已陸續(xù)有客人入座，所來之人有年輕的，亦有年長的，甚至有頭發(fā)花白的，但無不穿著富貴，顯然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或三兩成群，或獨自一人，大多人手上都拿著一把折扇，或風流倜儻，或溫文爾雅。
照說，逛青樓的人應該不是什么好貨色，透過簾縫看著外面那些男人，可曹璐并沒看見什么難登大雅之人，比如一副色相，賊眉鼠眼，卻盡都彬彬有禮的模樣。
容華本就個子矮，擠在曹璐臂彎下也往外看，看那些人有錢的樣子心里就樂開了花，誠然芙蓉媽媽沒騙自己，只要聽她的話，以后保管吃香的喝辣的，可看著那些男人這么冷的天還拿著折扇，就有些詫異了?！澳阏f大冬天的，他們還拿著扇子，是嫌不夠冷嗎？”
曹璐出生富貴，倒還懂一些富貴人家的習慣，垂首看了她一眼說道：“冬天執(zhí)扇自然不是為了扇風，是想要顯示風流和文雅?！?p> “就是裝唄?！比萑A了然。
曹璐淺笑?！澳阏f的也是，手執(zhí)折扇就好比代表了一種身份，表示他們高貴且文采斐然?！?p> “沒想到男人也有這一面?！比萑A想起了陳安。“以前陳安哥哥就不這樣，就連夏天我都沒見過他拿過扇子。”
想到她跟自己說過她有過一個娃娃親，后來被悔婚了，而她又是孤身一人，曹璐猜測?！瓣惏簿褪悄隳莻€娃娃親吧？”
“嗯?！比萑A如實說道：“是啊，我就奇怪了，他以前對我挺好的，也不知怎么他就忽然悔婚了?！?p> 若她沒被悔婚，估計已經(jīng)和那個陳安成婚了，也就不會來京城，更不會被騙入青樓，曹璐想安慰她。“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了，你就不要多想了，以免自己難過?！?p> “我為什么要難過？”容華說道：“若他不悔婚，我現(xiàn)在只能跟著他留在同安縣那種小地方了，哪能見識到京城的繁華？我想，他的悔婚對我是福不是禍，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富貴人家看上我，豈不比嫁給他更好？畢竟他家沒什么富余，我跟著他也過不上什么好日子?！?p> “你還真是想得開啊?！睂τ谒乃季S，曹璐從剛認識她的時候就見識過了，總覺得她跟別的女子不一樣，或是說跟尋常女子比起來有些離經(jīng)叛道，還有就是，她似乎對金錢有很高的向往?！耙驗樗覜]什么錢，你還嫌棄了？”
“我也不想啊?！比萑A抬頭看向她。“那是因為你沒有過過苦日子，你不知道貧苦的生活有多難維續(xù)，我做夢都想著有一天能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可這樣的生活肯定得是富貴人家才行?！闭f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捌鋵崳惏哺绺缫遣换诨?，我也不敢往這方面想啊，還不得乖乖嫁到他家里去?！?p> 曹璐聽了竟無言以對，每個人的追求都不一樣，她也算不上是一個太離經(jīng)叛道的人，畢竟先是經(jīng)過了悔婚，她才繼而奢求富貴生活的，本想著轉移話題，就又聽她說道：“你看媽媽招呼的那位公子，看上去是不是很有錢？長得也很不錯，要是他能看上我就好了?！?p> 曹璐當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雖然自己也很想早日離開這里，但她表露得太直白了，完全沒有女子該有的矜持。
探簾望去，只見芙蓉媽媽八面玲瓏的招呼著客人，此時正跟一個二十四五歲模樣的青年公子談笑，那公子衣著貴氣，長身而立，長相出眾，說實話，這樣的男子會來青樓令人十分詫異，他年輕富貴又風流俊逸，作何來青樓這種地方？他要找想找姑娘，怕是什么樣的姑娘都找得到，遂玩笑道：“那公子風流倜儻又年輕，正合適婚配呢，你還真有眼光。”
那公子一看就非常招姑娘喜歡，長得又那么好看，回眼看了眼正梳妝的姑娘們，哪個不比自己漂亮，容華霎時泄了氣。“我倒是有眼光，但人家也得看得上我才行，算了吧，這公子這么好模樣，我自認是配不上了?！碧а劭聪虿荑??！暗故墙憬隳?，跟他看上去像是一對呢。”
“說什么呢，怎還拿我打趣。”曹璐面薄，臉馬上就紅了，轉過身去不再跟她議論，就容華一個人還在那里嘀咕瞎說?！拔艺f真的，要你們倆走在街上，肯定登對?！?p> 外面，芙蓉媽媽滿面笑容?！邦櫣樱墒窍】脱?，您要不來我清花樓，我這里總感覺冷清得很?！?p> “媽媽這是什么話?！鳖櫱葑旖禽p牽，現(xiàn)出一個好看的笑容?！拔揖退悴粊?，你清花樓不照樣每天客滿。”
“顧公子就是會說話?！避饺匮谧燧p笑?！俺心裕疫@里生意好哇，才能養(yǎng)得起我那些不聽話的女兒?！?p> “媽媽又在哄我，清花樓的姑娘個個貌美乖巧，隨便放一個出去，京城里的男人不都垂涎三尺？趨之若鶩？”顧千溯說道：“反是樓里的姑娘眼界太高，看不上凡夫俗子?！?p> “哎喲，您這話說得可冤枉死我那些女兒了?！避饺毓首麟y為?！八齻兊故嵌枷矚g您，可您身份這般貴重，又哪里看得上她們，也是我的女兒們福薄，沒得機會伺候您?！?p> “媽媽又笑話我了，誰說樓里的姑娘都喜歡我了？”顧千溯搖頭說道道：“那牡丹姑娘還不是正眼都不瞧我一個？只喜歡我二哥?！?p> 芙蓉若無其事的笑了笑?！疤}卜青菜各有所愛不是，顧公子，我也是沒辦法，不然我綁也把她綁到你府上去，可您也知道，牡丹這丫頭我是管不了的，今日她要不要見你，還得看她自己，您可不要怪我喲。”
顧千溯笑了笑。“媽媽說笑，我向來是尊重牡丹意愿的?！?p> “那就好?！避饺卣f道：“二樓溫語閣已經(jīng)幫您準備好了，您先去歇歇，今日可是丁香那丫頭開場呢?！?p> “丁香姑娘歌舞乃是一絕，我定要好好觀賞了?！鳖櫱菡f完，也不讓人引路，帶著小廝自顧上了二樓雅間。
大堂中已客滿，燈光漸漸暗了下來，惟有大堂中間的舞臺明亮異常，后臺，丁香戴上面巾準備登臺，經(jīng)過容華和曹璐身邊，說道：“兩位妹妹，可要看好了?！?p> 只見丁香緩緩步上舞臺，蓮步生花，整個清花樓就開始熱鬧起來，還沒開始跳舞，就已經(jīng)有人在打賞了。
“張公子贈丁香姑娘花籃一個?！蔽枧_旁邊有專門報打賞的幕官。
奏樂響起，從樓頂墜下了紅綢，丁香抓住紅綢，就見她雙手絞動紅綢，再足尖一點，人就慢慢升空，然后在半空中飛舞，還做出各種柔美動作，時而一條腿纏在紅綢上，雙手放開，身體倒立，看著都怕她下一刻會掉下來，時而又隨著紅綢的旋轉而旋轉，身上淡紫色的長裙飄飛，在燈影下如夢如幻，少頃，她停在空中，伴隨音樂節(jié)奏，她空靈的聲音穿過大堂，使人如癡如醉。
這樣的歌聲舞姿，簡直可以用驚嘆來形容，原本喧鬧的大堂鴉雀無聲，臺下的看客無人敢發(fā)出聲音，生怕如仙女下凡的丁香會被他們的喧鬧驚走。
幕臺后面，容華張著的嘴閉不上了?！斑@這這，這要怎么學？怎么可能學得會？”
一旁的曹璐也吃驚不已，看來，她能做紅牌姑娘確然有她的本事，而她都還留在這里，若自己想要離開這里，得更努力才行。
一曲舞畢，丁香緩身落地，當真如那入塵的仙女一般飄然，微微欠了欠身，霎時，大堂上喧囂起來，幕官大聲報著那些公子的打賞。
“李公子贈丁香姑娘花籃三個?！?p> “王公子增丁香姑娘繡囊兩個?！?p> “陳公子贈丁香姑娘花籃五個?！?p> “顧公子贈丁香姑娘花籃十個......”
丁香表演完，就該水仙上臺了，容華聽著那些打賞，就拉住水仙。“水仙姑娘，那些花籃，繡囊的什么意思？”
“那些花籃一百兩銀子一個?！闭f到繡囊滿臉不屑?！澳抢C囊呢只值十兩銀子一個，客人在我們清花樓買，買了再送給我們的姑娘，其實就是拿錢打賞，懂了嗎？”水仙說完，撩開簾子就走。
“一百兩銀子一個？”容華吃驚的道，實在想不到什么花籃能賣這么多錢。“自產(chǎn)自銷呀，簡直就是無本買賣?！?p> 水仙還沒走上臺，丁香就下臺了，自始至終，她連話都沒有說一句，而臺下的看客還在叫著她的名字。
剛到后臺，看到容華和曹璐，丁香就揭開面紗，說道：“你們看了有什么想說的嗎？”
她那嗓音仿佛有穿透力一般，好聽又悠遠，容華氣餒道：“丁香姐，你唱得太好聽了，說實話，我就算天天練個十年，也決計唱不出你的歌聲。”
丁香不置可否，看向曹璐?！澳隳兀俊?p> 曹璐咬著唇，也十分為難?！岸∠憬?，你那舞姿實在太難了，我恐怕學不會?！?p> “這是理所當然的?！倍∠阏f道：“我只是要你們看看，想要在清花樓混出名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以后，你們可得勤加學習了。”
兩人面面相覷，然后點了點頭。“我們知道了丁香姐，以后會努力的?！?p> 丁香溫柔笑道：“好了，再多看看她們的表演吧，盡可能多學些經(jīng)驗?！?p> “那個丁香姐?！笨此?，容華叫住了她?！拔蚁雴柲?，你這般美艷，為何要戴面紗遮住自己呀？”
“這就你們要學的了?！倍∠闾址髁朔黝~前的碎發(fā)?！澳阍绞巧衩啬?，就越有人想探清你的虛實，可這兒是什么地方，是青樓，想看你的長相，不得花錢么？”
還有這種說法？兩人聽了都若有所思，只聽丁香又說：“你們別以為自己成了青樓女子就低人一等，在清花樓的姑娘，可不是想見就能見得到的，你們看外面那些客人，身邊有幾個姑娘相陪的？”
兩人搖頭，丁香繼續(xù)說道：“那是因為他們錢花少了唄，一般來說，姑娘在臺上表演，看客們就會打賞，姑娘下了場會選擇一些花錢多的客人答謝，就是去敬敬酒，說說話，說得開心了，還能一起吃個飯什么的，要是點姑娘作陪的話，那就得花高價錢了，少說得一百兩銀子才行，一般的客人給不起，有錢的客人又惦記紅牌姑娘，可紅牌姑娘又傲得很，還看不起那一百兩銀子呢?！?p> “就像你一樣？”容華聽后還是不太明白?！翱墒嵌∠憬?，你說姑娘下場后會選些花錢多的客人去致謝，而你剛才跳那一支舞少說也有兩千多兩銀子，這可是好些人一輩子都不敢想的錢呀，你卻直接回了后臺，也沒去謝謝人家，況且，你不是說一百兩銀子就可以點姑娘作陪嗎，我聽剛才有個姓顧的公子可是打賞了十個花籃，光這里就有一千兩銀子了，難道你還不高興，不值得你去謝謝人家？”
“那顧公子又不是為了我來的，我去謝他做什么，反正像他這樣的人錢多得也花不完，一千兩銀子算什么?！倍∠悴恍嫉牡溃骸爸劣谀切┧鸵粌蓚€花籃的，我才懶得理呢。”
一千兩銀子不算什么，一兩百兩銀子都不想理，讓容華對京城里有錢人的概念又提升了一個檔次?！岸∠憬?，我一定好好努力，爭取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樣?！?p> 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丁香說道：“好了好了，多多努力就行了，其實也沒你想得那么難，我乏了，你們再多看看。”
丁香先去歇了，容華和曹璐繼續(xù)看著臺上的表演，水仙彈琴，杜鵑吹笛，玉蘭和茉莉雙雙舞劍，各有所長，可謂爭奇斗艷，令人目不暇接。
就如丁香說的一樣，姑娘們表演完之后，下了臺去致謝看客，多是敬敬酒，或是一起閑談幾句，反正就算坐在一張桌子，那些客人也沒有什么不規(guī)矩的舉動，甚至連手都沒有觸碰一下。
因此，曹璐相信了清花樓說是青樓，但樓里的姑娘都是潔身自好的女子，從那些男人的表現(xiàn)來看盡都比較尊重，那么，清花樓里的姑娘或許真能有好的出路也未可知，雖然這里的女子并沒有被人看不起，可到底擔上了青樓女子的名聲，想到這里，曹璐只盼自己也能如丁香一樣出色，也好盡早離開。
自然，容華也想如丁香一樣，那么就可以賺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