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齊國,儼然是列國中唯一的超級強國,齊王的自信心也是幾何級地升騰爆炸。
他再也不是那個,在祖父齊威王和父親齊宣王的威名下,謹(jǐn)小慎微,不知道自己位置的新任齊王了。
信心膨脹了,人是會變的。齊王自覺是天下霸主。
雖然,在列國間,孟嘗君的威名要蓋過齊王,可是齊王并不覺得。
因為孟嘗君在他面前,表現(xiàn)的和以前與他探討人生不虛度時候,并無不同。只要孟嘗君在身邊,齊王就覺得十分高興。
孟嘗君說的話、做的事,都令齊王感到愉悅,都可以激起他沖天的斗志,感覺自己絕對是齊國最杰出的君主之一,一定會超越祖父和父親的成就。
孟嘗君在齊王面前是這樣,但他對齊王之外的、不是自己勢力圈的人,保持著非常嚴(yán)酷的打壓制約。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有人就在齊王耳朵邊,說起了孟嘗君壞話。他們對齊王說:“田文秘密經(jīng)營薛城,比臨淄都要堅固;他又大肆收攬門客,居心叵測,遲早會發(fā)動政變,取代大王?!?p> 齊王聽了,哈哈大笑,說薛公忠心為國,不會做這等愚蠢之事。
齊王話雖如此,但回過頭來,細(xì)細(xì)一想,心中也生了嫌隙,難免對孟嘗君多了一份猜疑。
猜疑歸猜疑,在表面上,齊王卻也沒有動搖對孟嘗君的信任。
直到有一天,王宮中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齊王被人劫持了!
這事說起來,簡直太過無厘頭了。因為劫持齊王的人,是田甲。
田甲是齊王的叔伯弟弟,年方二十三歲。嚴(yán)格地說,田甲就是個紈绔子弟,花花公子,每日里除了斗雞玩狗,賭博賽馬,基本就不干正事。
什么國家大事、權(quán)勢斗爭,在田甲的眼里,都是些很無趣的事情,不屑一顧。
田甲只喜歡玩。在玩耍上,田甲推陳出新,各種奇思妙想。沒有多久,好玩的事情就都被玩膩了。
孟嘗君手下數(shù)千門客,會玩的人,也是不少。田甲便與這幫人混在一起。
因為是王室子弟,自然也與孟嘗君交往甚密。逐漸地,外界認(rèn)為,田甲乃是孟嘗君一黨。
然后就是這樣一個人,某一天,在宮中劫持了齊王。
當(dāng)然,田甲這么個醉心于玩鬧的年輕貴族,劫持齊王的手段,簡直和鬧著玩沒有什么兩樣。
據(jù)說他帶了十幾個人,在侍衛(wèi)環(huán)伺之下,徑直走上去,拔劍圍住齊王,就這樣劫持了。
侍衛(wèi)們又驚又怒,還帶有七分羞愧,對田甲等人的行為異常憤怒。沒有一刻鐘,田甲等十幾人就被侍衛(wèi)們砍成肉醬,一個不剩。
齊王暴怒,嚴(yán)令追究這件事,抓了不少人。
有人就對齊王說,田甲一個毛頭小子,怎么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后面一定有人在指使。
齊王道:“在齊國,誰有這樣大的膽子,敢謀劃這樣的事情!”
這人假裝半天,最后扭扭捏捏地說:“田文?!?p> 這兩字一出口,這人的口齒立刻犀利起來,滔滔不絕地道:“只有田文有這么大的膽子,也只有他,才會做這樣的事情?!?p> 齊王假意怒道:“相國斷不會做出這等事!”
孟嘗君聽聞田甲劫持齊王,被當(dāng)場砍死后,慌忙入宮,欲求見齊王。
齊王不肯見。
稍候,孟嘗君已經(jīng)知道有人在齊王面前說自己什么話了,心中萬分別扭。心道:我要搞政變,怎么會做的這么幼稚!
但現(xiàn)在齊王不肯見,孟嘗君就是想辯白,也找不到機會。但其實,即便見了面,齊王能夠相信自己的話嗎?
這個事情太過明顯了,孟嘗君不由地有些惱怒,心道:你說我政變,我不妨政變一個給你看看。
生氣歸生氣,但真要搞政變,推翻齊王,卻也不是片刻之間就能做到的事情。
孟嘗君事先沒有準(zhǔn)備,現(xiàn)在動手,是自投羅網(wǎng)。也許,齊王就在等著孟嘗君發(fā)動呢!
齊王這邊,其實是真在等孟嘗君發(fā)動。他現(xiàn)在并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來指控孟嘗君政變。
但是只要孟嘗君一動,他就好辦了。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精銳齊軍,就可以將之一網(wǎng)打盡,旁人也不好再說什么。但偏偏孟嘗君毫無動靜。
雙方就這樣僵持起來。
三天之后,王宮前,走來一個人。
此人衣服整潔,面白無須,四十余歲。腰懸長劍。
他在宮門前的地面上,鋪下一塊竹席,盤腿坐定。
這人的行動極為怪異,一些看熱鬧的人,遠(yuǎn)遠(yuǎn)圍了一圈,大家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王宮侍衛(wèi)看到了,上前來驅(qū)逐,這人怒目圓睜,大聲道:“我為薛公辯冤,你等休得阻我!”
侍衛(wèi)被他的氣勢所懾,竟不敢再說,退至一邊。
這人氣定神閑,從懷中取出一塊寫滿字的絲絹,疊的整整齊齊,放在身前。
而后,這人對著王宮,大聲道:“我,名叫姜正,不是齊國官吏,也不是田文門客。只是一個撲齊國人。田文相國,忠君愛國,是齊國之福也。絕對不會是欺君罔上之人。我以我的命,為相國擔(dān)保?!?p> 說完,姜正拔出腰間長劍,狠狠地割斷自己的脖頸,鮮血登時沖天而起,噴了有一丈多高,將身前的絲絹染得血紅。
這一幕,驚呆了圍觀的民眾。
旁邊的侍衛(wèi),壓住心頭的惶恐,將絲絹撿了起來,送進(jìn)宮中。
齊王聽侍衛(wèi)描述了事情的經(jīng)過,看著眼前的血書,心中也不禁有些恍惚。
他想起今天清晨,起床的時候,莫名發(fā)現(xiàn)枕邊放著一疊絲絹,與這絲絹幾乎一樣。心中一陣顫栗。
齊王令人打開血書,念了一遍。大概意思就是,相國田文忠于王上,這次政變絕對不是田文所為,我以生命來為之擔(dān)保。
聽完之后,齊王道:“相國一貫忠誠于我,怎么會發(fā)動政變呢?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相國的忠誠?!?p> 說完,齊王看向面前的官員。這官員腦子一轉(zhuǎn),大聲道:“王上說的對,這些天,我經(jīng)過詳盡的調(diào)查,田甲劫持王上,都是他自己搞的,與相國沒有任何關(guān)系。相國的忠誠不容置疑?!?p> 齊王道:“快快召相國來見,這齊國的大事,還要他來決斷?!?p> 孟嘗君在家,這些事情,也在第一時間知道了。聽到姜正的名字,孟嘗君一臉疑惑,問身邊的人:“姜正,是我門客嗎?”
“不是,并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p> 魏子在旁,黯然道:“薛公,前些年,我三次收的租稅,就是送給姜正的!”
孟嘗君聽了,長嘆一聲,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