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無規(guī)無距
一路風清夜靜,星子點點,無人言語。
扶萱抿著唇,死死勾著謝湛的脖子,人貼在他身上,緊緊閉著眸子。直到感覺到有通明的光,她才敢將眼皮掀開一條縫隙。
睜眼一見,已經到了她和扶謙居住的小院,扶萱大松一口氣。
“到了,到了,放我下來!”扶萱在謝湛懷中掙扎著,蹬著雙腿,語氣急切。
甫一落地,她就提著裙擺往前跑,還不忘朝身后的人道:“謝公子多謝,你回去罷!”
謝湛站在原地,看她頭也不回地急匆匆奔到扶謙屋里,大聲說“謙哥哥,可太嚇人了,我差點被蛇咬了……”,啞聲失笑。
當真是,膽小如鼠。
他立在原地,身上依稀還有女郎的余香,回憶起她摟住自個脖子的依賴模樣,心中像有什么東西在破土而出……
扶謙的屋內并未關窗,兄妹二人的話語一句不落地飄了出來。
扶萱說:“謙哥哥,今夜我不敢一個人睡,過會我要睡在這里?!?p> 扶謙問:“有這么怕么?都多大的人了?!?p> 扶萱提高了聲量:“怕怕怕,這地方也太多毒物了啊。我得聽到你的聲音才睡得著。我要是叫你,你就得應我!”
扶謙的聲音也不小:“好。”
“好”字一落,謝湛眸色一驚。
堂兄妹……共居一室?
他自是不知道,扶謙的屋和隔壁的屋子中間有一扇隔門,扶萱說“睡在這處”,指的是隔門另一側的小榻。
她關上隔門,提高音量的時候,還能與扶謙對上話,并非與扶謙真的居于一室。
可這些,謝湛看不到。
他定在原地,腦中閃過扶萱邀請他去丹亭、施救謝原、攀上扶昀的背、熟練邁進百花樓、拍謝原肩上落花、扯自個袖子、撲他身上……種種場景。
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崩塌。
他心中將將破土的欣悅,像突地遭受了沉重打擊,怯懦地往來處,極速躲了回去,瞬間就消失地無蹤無影。
他恍然大悟,扶萱對他的幾番依賴,并非獨有。
在恐懼橫生的環(huán)境中,她若是害怕,對每個認識的人,她似乎都會如此。對他、對她的兄長、她的堂兄,甚至,或許,還可以對毫無關系的謝原。
喜愛飲酒、出入花樓、與旁的男郎舉止親密……
那些關于她行事放浪的傳言,這時飄進來謝湛的腦中,與他的記憶糾纏在一起。
他不禁再次疑惑,她這般,行事無規(guī)無矩,往后掌管這規(guī)矩無雙的謝家宗族,當真可以么?
夜涼如水,涼不過謝湛眼底的冷意。
謝湛黑沉著臉回了自己的院子,在經過那個蛇罐時,他搖頭自嘲一笑。
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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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明月山莊正門。
管事領著眾人,神色恭敬地垂首站著,送別謝湛與他的準夫人。
謝湛用折扇掀起馬車窗簾一角,在縫隙中看了一眼,扶萱攙著扶謙的胳膊十分緩慢地朝扶家馬車走,眉眼帶笑,一副親昵。
根本沒往他這處看上一眼。
他一時竟然想不明白,自個來這明月山莊一趟,究竟是來作甚來了。
他輕嗤一聲,收回折扇,冷聲開口:“石清,你還杵著做甚?”
這樣的語氣,不難聽出滿滿責備的意味。
車轅處的石清脊背一涼,待反應過來,公子這是不等扶家了,只好揚起馬鞭,駕車往前。
扶萱見謝家馬車突然離去,吃了一驚。
本想開口喊一聲“謝公子”,可一想到還有山莊如此多人在場,只好作罷,抬手朝著謝湛的馬車背影揮了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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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風吹拂間,落盡梨花春已了,倏爾,又是半月過去。
“白籍”改“黃籍”之事,并未因云裕山莊的打人事件這一小小的意外便擱置。
余家背靠皇后,因有太醫(yī)診斷而免了打人的罪,旁的人,卻沒有這般手段和幸運。
“殺雞儆猴”的目的不僅沒達到,反而讓此政策的執(zhí)行力度愈加增大。
太尉扶以問手段強硬。
他不僅要求左民,在清查白籍戶口之時,記錄地比此前更加詳細。還派兵士護送每一個前去登記戶口的官員,且責令士兵不可離官員的身一步,若是遇有違抗者、不配合者,士兵們可即刻行武動手。
自然,這些派去的士兵只為做做樣子。
世家即使自有部曲,在朝廷這般大張旗鼓的行事作風之下,明面上,絕對不會與代表穆安帝的軍士大動干戈。
戶籍轉換的政策從京畿起,擴展落實到大梁十州。
在扶以問親自帶隊下訪十州,掌管官員考核的吏部尚書隨隊而行的情況下,隱匿戶口的莊園之主,但凡被查出,即刻便受到了懲罰。
大梁的大部分土地上,戶籍之事終于貫徹落實,扶以問和扶以言這才終于能返回京都。
驕陽滿天,麗風和暖。
扶家主院的書房門口。
時隔一個月余,再次見到自己的伯父和父親,扶萱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如離弦之箭,直朝他們沖了過去。
“伯父,阿父……”
“慢些,慢些!”扶以言一手負背,一手指著紅衣女郎跑來的方向,佯裝訓斥自己的女兒,“這般模樣,成何體統(tǒng)?”
他身側,扶以問朗聲大笑,張開雙臂迎接撲上來的小侄女。
扶家兩房,一共七個男郎,獨獨就只這么一個俏皮可愛的小女郎,誰能不愛呢?
扶以問姿貌甚偉,聲音豪氣宏亮:“哈哈哈!在我們扶家,萱萱還需要哪門子束縛人的體統(tǒng)規(guī)矩?”
“兄長,你啊,老慣著她?!狈鲆匝詻]甚威力地埋怨,臉上卻是掛著無比溫和的笑容。
扶萱見扶以問張臂,如終于跳脫籠中的一只貓,力撲向前,直將她放松下來的伯父撲地往后退了兩步。
“哎喲!伯父老了,老了,你再竄起來,我都抗不住了?!狈鲆詥栠呁诉呎f道。
扶萱從扶以問身上落下,故意去拔他的八字胡,說道:“伯父,那我煉了返老還童丹,要吃嗎?”
“就你那點手藝,還不得毒死我。”扶以問捂住自己的胡子,委屈埋怨。
扶以問話畢,跟來的嘉陽長公主和幾個堂兄心照不宣地咳笑了起來。原因無它,皆因扶萱口中的仙丹,乃是黑的、糊的、苦的、甚至有次誤加了巴豆的糕點。
扶萱被眾人笑地羞紅臉,不滿地哼了聲,抬著下巴,毫不退怯,對笑她的家人做鬼臉。
“無論你們怎么說,我也不會放棄的,往后我還會做,你們就等著‘享受’罷!”
扶以問露出嫌棄又好奇的神色,問道:“這次又做了什么毒玩意兒?”
扶萱道:“這次是真毒,我做了‘五毒餅’?!?p> “你不怕了?”扶以問瞪大了圓亮的眸子。
榎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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