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愛嫁不嫁】
當先而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身著華貴紫緞錦繡長袍。
唇上胡須濃密，雙目深陷，眉重如山，壓得他面容僵硬嚴峻，渾無絲毫表情。
不用說，定是靖遠侯賀蘭文鈞無疑了！
緊隨其后的一個貌美婦人，正是沈氏。
云鬢高挽，粉黛不施，下顎瘦削而略尖，腮上有顆綠豆大小的美人痣。
今兒個，她穿了件家常櫻子紅對襟碎梨花綃紗新衣，束了高腰紫綃水紋襦裙，更顯身姿欣長。
堆云髻上嵌了些許紫瑛珠子，斜插一支掐絲菊花銀簪，耳上鑲著一副銀托東珠耳墜，裝扮得清爽而又不失嬌艷。
衛(wèi)姝露出一個十分標準的笑容，由綺墨扶著，給賀蘭文鈞見禮：“璇兒給爹爹請安?！?p> 賀蘭文鈞怔了怔，顯然是沒想到一向囂張跋扈、悍名遠揚的女兒居然會向自己行禮。
十八年前，他高中探花，入贅靖遠侯府，老靖遠侯賀蘭哲一直嫌棄他是個極迂腐的讀書人，不曾高看幾眼。
因此，賀蘭璇打從出生以來，都是由老靖遠侯賀蘭哲一手帶大。
賀蘭璇的性情和禮數(shù)在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像極了武將出身的老靖遠侯。
說的好聽點叫不拘小節(jié)，說的難聽點就是粗俗鄙陋。
賀蘭文鈞輕咳一聲，陰著一張臉，道：“昨日聽說你懂事了許多，如今一看，果然不錯，竟也曉得守禮了?！?p> 沈氏走過來扶住衛(wèi)姝，言語間滿是疼惜的意味：“璇兒背上的傷還沒好，老爺怎么能讓她站著說話呢。
來，快坐著，有什么想吃的，告訴為娘，為娘叫人做給你吃?！?p> “有勞母親關(guān)心?！毙l(wèi)姝淺淺一笑，從善如流地坐下。
一提及賀蘭璇背上的傷，賀蘭文鈞驀然想起薇兒被她下合歡散，險些失了清白之事，滿腔火氣頓時蹭蹭蹭地就冒了起來，對著衛(wèi)姝厲聲道：
“薇兒當日被你害得差點懸梁自盡，你倒好，竟然還心安理得的躺在房里！將軍府昨晚已派人過來傳話，說是小將軍愿意對薇兒的清白負責(zé)。
你原本與裴小將軍定下的婚約，就由薇兒頂替過去?！?p> 賀蘭文鈞袍袖一拂，又道：“至于你，就繼續(xù)養(yǎng)你的傷吧！”
衛(wèi)姝眼簾低垂，很有技巧性地掩飾了眸中的冷銳之意。
沈氏隨便的一句話，就立即挑起了賀蘭文鈞的怒火。
這惡婦的本事，還真是了得！
衛(wèi)姝仰起小臉，眼眶已噙滿淚花，語氣卻十分倔強地道：“爹，女兒的確給四妹下了藥，但那只不過是吃了會跑肚拉稀的瀉藥而已。至于四妹最后怎么會中了合歡散的，女兒也并不知情?！?p> 她說到激動之處，一把甩開沈氏虛扶的雙手，在賀蘭文鈞跟前跪下，字字鏗鏘道：“爹爹若不信女兒的話，還請爹爹讓女兒親自把這件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以洗刷女兒的冤屈！”
賀蘭文鈞皺著眉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見她眼神中透著一股子堅毅，一時竟有些呆怔住了。
他心中暗暗斟酌了半晌，最后才嘆了口氣：“璇兒，爹怎么會不信你呢？但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除了讓薇兒嫁給裴小將軍，還能有什么兩全其美的好法子？”
衛(wèi)姝低了低眉，不置可否，嘴里卻是碎碎地念了幾句：“愛嫁不嫁，反正我對那裴云燦并無甚好感.....”
賀蘭文鈞似乎聽到了她的嘟囔，展顏一笑，彎下腰將衛(wèi)姝扶了起來，言語間貌似充滿著慈愛之情：“璇兒，這幾日你先把傷養(yǎng)好，過些日子，爹再給你另尋一門好親事。”
衛(wèi)姝聞言，兩抹緋紅迅速染上了雙頰，垂著腦袋，語聲細若蚊蠅：“爹，其實，有件事璇兒一直還瞞著你。
璇兒和裴小將軍的定情信物，就是那枚盤龍玉玨，還在太后她老人家那里呢?！?p> 賀蘭文鈞聽得一怔，忙問道：“什么時候的事？”
衛(wèi)姝老老實實答了：“半個月前，璇兒進宮陪太后解悶，三皇子玩惡作劇戲弄我，璇兒一氣之下沖動了，就拿玉玨一丟，不小心砸傷了三皇子的腦子。結(jié)果，玉玨就被太后強行沒收了！”
沈氏和賀蘭文鈞聽后面面相覷，尤其賀蘭文鈞嘴角劇烈地抽了抽。
衛(wèi)姝偷眼瞧了他們二人的表情，竊喜不已！
沈氏滴溜溜地轉(zhuǎn)動了眼珠子，瞥了一眼眉峰緊鎖的賀蘭文鈞，以一種溫柔到酥麻的語調(diào)輕聲道：
“老爺，裴小將軍既然答應(yīng)了會娶薇兒，薇兒當不成夫人，就是做妾也不算虧待她?！?p> 賀蘭文鈞聽了她這番話，心被揪得一陣疼。
自己在這侯府只是個倒插門的，老侯爺和賀蘭宓都在世的時候，他根本無權(quán)將她抬為平妻。
好容易熬到了現(xiàn)在，難道讓薇兒也要步她的后塵，去給別人家當妾，伏低做小嗎？
但若不如此的話，太后那一關(guān)卻該怎么過呢？
賀蘭文鈞滿腹心思糾結(jié)成一團亂麻，沒個兩全的好主意。
沈氏這時又道：“衛(wèi)姝和薇兒姐妹兩個共侍一夫未嘗不可，好歹彼此之間有個照應(yīng)。咱們做爹娘的，也都可以放寬心?！?p> 賀蘭文鈞聞言，眼前一亮，趕緊笑著對衛(wèi)姝問道：“璇兒意下如何？”
衛(wèi)姝不得不佩服沈氏老謀深算，心計玩得果然溜，來到她這里，統(tǒng)共只說了三句話，但每句話卻都恰到好處地把矛頭指向自己，分明是拿準了自己不想嫁給裴云燦。
她嘟了嘟嘴，怫然不悅道：“女兒不想嫁給裴云燦.......”
這話正中賀蘭文鈞的下懷，他登即順著她的話頭道：“既然你不想嫁，等太后哪天擺駕回宮，你去求她下旨解除婚約......”
賀蘭文鈞輕咳一聲，又減緩了語速道：“這樣的話，璇兒就恢復(fù)自由之身啦，看上哪個就只管捉回家來，爹給你說媒。”
衛(wèi)姝拍了拍手，喜形于色：“真的？哈哈，爹爹可要說話算數(shù)！”
賀蘭文鈞連連道：“算數(shù)算數(shù)?！蹦┝?。又與沈氏遞了一個‘奸計得逞’的眼色。
............
五天之后，衛(wèi)姝背上的傷差不多已經(jīng)康復(fù)如初。
她從綺墨嘴里已經(jīng)了解，現(xiàn)在，正是北梁圣淳十三年。
為了打聽到更多有利于將來在侯府生存的情報，衛(wèi)姝思前想后，最終挑了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良辰吉日，決定教綺墨陪自己去久負盛名的萬福茶館聽話本。
走到街上，卻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巡查來往人員的官兵。
衛(wèi)姝覺得奇怪，問了綺墨才明白，原來前陣子的一場戰(zhàn)事中，北梁大勝南周。南周的細作卻不知怎的潛伏到了北梁京都，官府正派人四處捉拿。
衛(wèi)姝點點頭，一邊往前走，目光一邊從官兵身上掠過。心中暗嘆，從井然有序，捉拿細作卻不擾民的行動上來看，北梁的兵力果然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