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旦一下沒有認出她,反而是她先說話了,“是小魯,你怎么來了?!?p> “祝表姐,你見老了。”一種復雜的感覺涌了上來,魯旦嘆了一口氣。
“進來吧,進來說話?!弊1斫愦蜷_門,看著魯旦走了進去,“你倒是不見老?!?p> “也老了?!边@間房子是祝表姐家里好過的時候買的,一百八十平,雖然裝修風格有些老,但是能看出來花了大價錢,祝表姐本來就愛干凈,屋中收拾得井井有條,但一進入其中,魯旦就感覺到了一股暮氣,他的家中沒有的暮氣,這是一種能夠吞噬人所有活力的暮氣。
“表姐還是這么講究?!濒數┍M量笑著說,好像不表現的開心些,這里的氣氛就會吞噬掉他,拉著他墜落一樣,“這些年過得還好吧。”
“不好,”祝表姐拿起了暖壺,給魯旦倒了一杯水,“你也還是一個人?”
“恩,不過樹兒現在又和我說話了?!闭f到這個話題,魯旦心中猛地一松,壓著他的陰影也散開了許多。
“那很好,那很好啊?!弊1斫阈α艘幌拢拿婵咨虾孟衲嗵吨械羧肓艘涣J右粯?,短暫地蕩開了一下,立刻又恢復了正常,一種更深的抑郁重新籠罩住了她。
“表姐夫還是沒有消息?”魯旦小心地問。
“別提他。”
魯旦挪動了一下屁股,有些不自然地調整了一下呼吸,“表姐,我這次來,其實有點事兒,和表姐夫也有點關系?!?p> 祝表姐沒有反應,但是魯旦看到她的手微微顫抖著,那是段她永遠不愿意回顧的歷史,時隔這么久,魯旦就這么走了過來,重新觸及它,這令他有些愧疚,但他決定還是要問問。
“我住的房子可能要拆了?!濒數┛戳艘幌伦1斫?,她似乎在聽他說話,“這房子是你們蓋的,不是村里的,如果沒有房產證的話,恐怕到時候什么都落不下。表姐,你還記得當年你們辦房產證了嗎?”
祝表姐皺起了眉,就在魯旦認為他這趟不會有任何收獲的時候,她說話了,“沒有辦。”
魯旦失望地哦了一聲。
“不過有土地證,有土地證的話,辦房產證并不難,”祝表姐平淡地說著,“不過土地證不在我手上,你要是能找到的話,一切就好辦了?!?p> “你是說,在他手上?”魯旦松了一口氣,“他現在在哪兒?”
“你以為他會給我說嗎?”祝表姐笑得很諷刺,“你不是警察嗎,自己去查吧?!?p> “好?!?p> 魯旦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魯旦不是愛說話的人,祝表姐變成了一個不愛說話的人,沉默時間一久,尷尬的氣氛開始讓魯旦坐立不安,他本不想問完就走的,境況逼迫他站了起來,“那我就走了?!?p> 祝表姐看起來也松了一口氣,“不再坐坐了?”
“不了,”魯旦走到了門口,“我要是找到他了,用給你說說嗎?”
“找到誰?”
“找到……哦,好,我知道了?!?p> 剛一出門,魯旦就撥通了鄧隊長的電話。
“老鄧,怎么樣,幾個伙計都沒事兒吧?!?p> “傷倒是都不重,就是有些窩囊,還有些嚇著了。這么大膽的家伙,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p> “宋錯本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家伙,只不過他現在更瘋狂了?!?p> “宋錯……你說那個家伙是宋錯?就是被你關過的那個宋錯?廢品大王?”
“看來他現在要加個外號了,炸彈大王。這個家伙我也很感興趣,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你感興趣?他根本就是來找你的。行了,這事兒你先不用管,需要幫忙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p> “好。那你現在先幫我一個忙?!?p> “你這家伙,從不做虧本生意。說吧。”
“幫我查一個人,錢多多?!?p> “真名?”
“廢話。”
“好,我查到了告訴你?!?p> “現在就查,挪動你的屁股到電腦前面,我馬上就要。”
“真牛氣啊,等等?!?p> 電話中響起了走路聲,拉椅子聲,然后一陣噼里啪啦聲,“錢多多,還真好找,沒重名的,不過他自己倒是改名了,現在叫錢萬多?!?p> “他現在在哪兒?”
“之前是咱們這兒的,現在戶口遷到省城了,名下有一個藥品倉庫,叫人民藥房,地址在中山路與慶豐路交叉口東三百米?!?p> “多謝了,消息很有用?!?p> “這家伙跟現在的案子有關嗎?”
“沒有,我自己的事兒。”
和案子有關的宋錯心情比鄧隊長還糟,不就是要弄死一個人,有這么難嗎?他看向黑妞,黑妞恍恍惚惚的,不知在發(fā)什么呆,從他到這里后,黑妞似乎一直在發(fā)呆,這可有點罕見,難道他成長的這座城市真的有些邪門?
“你是說,你進去的時候,魯旦就知道了?準備好了應對你?”
“是,他簡直是個老狐貍,老老虎,即狡猾,又勇猛,還特別鎮(zhèn)定,我還沒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你對他評價很高?!?p> “剛開始,我對他評價不高,結果吃了虧。”黑妞托著頭,看著門外堆成山的廢舊自行車,電動車,“我們要一直待在這個垃圾堆嗎?”
“我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垃圾堆中的,在垃圾中間,我感到很安全?!彼五e的語氣聽起來不像開玩笑,“不過你們表現得更像垃圾,我現在簡直是置身于垃圾人中間?!?p> 孫老板一直在后面聽著,他知道魯旦,宋錯被魯旦抓后,還是他最后想辦法把宋錯撈出來的。孫老板并不贊同除掉魯旦的計劃,對他來說,這沒什么意義,只會惹一身麻煩,不過他需要時刻支持宋錯,至少看起來要這樣。
“宋總,我倒是覺得,你用的方法都太霸道了,也許,我們可以化繁為簡,收買一個魯旦認識的混混,趁他不注意,一刀就能解決問題?!?p> “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魯旦住的那片兒有個小偷頭子,叫二蛋,那家伙膽小貪財,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用他就行?!?p> “膽小的家伙能用嗎?”
“有錢就行,有錢雖然不會讓膽小的變成膽大的,但會讓膽小的變得魯莽起來,一個魯莽的人會做很多他平時不敢做的事。”
宋錯看了孫老板一眼,“你去吧?!?p> “好,”孫老板站了起來,“宋總還是這么干脆,這就是領導力,您老一直不在這兒,我都有點不習慣了?!?p> “只要有可能就要試試,有什么可猶豫的?!彼五e瞇起眼笑著,“你會習慣的?!?p> “中,我現在就去?!睂O老板朝外走去,邊走邊接電話,他突然轉身,疾步走了回來,“宋總,警察來了。”
“那班廢物這次來得倒快。”宋錯冷笑起來。
“宋總,你還是去下面躲躲吧,聽前面地說,那些警察來勢洶洶,看來警局被炸讓他們全都氣急敗壞了,我去應付一下他們?!?p> “黑妞,走吧,別讓孫老板為難?!彼五e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朝暗門走去。
孫老板看到暗門關好了,這才走到前門,院子里的人明顯攔不住吃了槍藥的警察,他們正大步地朝他走來,孫老板把笑容裝到臉上,迎了上去。
“喲,是鄧隊長啊,你怎么親自來了,有什么事兒吩咐一句,我去拜訪你?!?p> “少廢話,宋錯是不是在你這兒?”鄧隊長沒有停,繼續(xù)朝里走去,他手下的警察分散開,嗷嗷叫著朝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搜去。
“宋錯?他出獄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睂O老板臉上滿是詫異,“他來這里了?”
“小諸葛,你就給我唱空城計吧,”鄧隊長冷笑著進入紅磚大房子中,“作為一家廢品收購廠,你這房子夠豪華的,比那些房地產售樓處還豪華?!?p> “賣廢品了,再住到廢品堆中,那樣的人生也太灰暗了,是吧?鄧隊長,要不咱們去我飯店里聊吧,這里太不適合您這樣的體面人了?!?p> 鄧隊長四處看了一圈,這房子雖大,但確實沒有可供藏身的地方,“宋錯是你的前老板吧,買賣不成仁義在,他回來了,能不知會你一聲?”
“還真沒有,可能宋哥心里有些怨我吧,”孫老板臉色黯了下來,“他可能怨我沒有努力營救他,最后還接了他的生意吧?!?p> 鄧隊長幾乎要相信他了,幸虧他還算了解眼前這個家伙,“你不當演員真是可惜了。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宋錯不但來這里了,還朝我們所里扔了兩顆手雷,炸死了幾個槍手,精彩吧?”
“這不像宋哥會做的事情,他沒那么張揚?!?p> “你自己也說了,他離開已經很久了,變成什么樣子都有可能?!?p> 進來一個警察,“頭兒,沒什么發(fā)現。”
鄧隊長站了起來,“我不管你是不是裝糊涂,總之,這個事情現在鬧得很大,我勸你,為了自己考慮,有消息就告訴我。你知道我的電話?!?p> 警察們走了,孫老板打開暗門,來到下面,宋錯看起來剛吸了一點,正倚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黑妞躺在沙發(fā)上,玉腿橫陳,這樣的女人在這樣的城市是很少見的,孫老板偷偷移動眼球多看了兩眼。
“他們走了?”宋錯還是沒有睜眼。
“恩,我估計他們還會再來,宋總,以后咱們不要在這里碰面了吧,我還有幾處房產,宋總可以選處地方發(fā)指示?!?p> “我來決定在哪里見面?!彼五e睜開了眼,他的眼睛在燈光中閃動了一下,盡管他的話不重,但是孫老板還是顫抖了一下,之前那種對宋錯懼怕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獨自經營這里這么久,孫老板總是覺得自己已經擺脫了那種懼怕,能夠獨擋一面了,但是每次見到宋錯,這種感覺總會重新回來,這就是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吧。
“是,宋總?!?p> “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