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一起過年（2）

　　初一中午，大伯一家照例要回來拜年，早飯過后，梁菁郁就在廚房幫劉碧君備菜。

　　老人家對這種傳統(tǒng)節(jié)日格外講究，每年初一中午都要準備八葷八素再加兩個湯，至少十八道菜。

　　尚武巷是老城老街，年味濃，街坊鄰居走親訪友地拜年，汽笛聲、說笑聲不斷，梁菁郁一直忙到大伯一家到來，才偷閑跑去后院，習慣性地敲了敲江延澤的窗戶，發(fā)現(xiàn)人早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

　　一直到中午吃飯江延澤也沒回來，梁菁郁給他打了電話，他只是說，“你們吃，不用管我?！?p>　　到下午，梁菁郁忍不住給他發(fā)了條微信：【你去哪了？】

　　隔了好久，江延澤才回復：【在南市。】

　　【不是說不回去嗎？】她快速打完這句話，遲疑了下，又刪掉了。

　　猶豫再三，回了句：【哦?！?p>　　與此同時，南市。

　　江延澤抱著花束，踩著青石板路，拾級而上，在一處墓碑前停下。

　　那個墓碑位置極好，墓碑看上去很新，正上方貼了張年輕男人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劍眉星目，笑容溫潤和煦。

　　是最朝氣的模樣，最好的年紀。

　　江延澤神情肅穆，低垂著眼，把鮮花擺在地上。

　　他在墓碑前蹲下，從兜里掏出一小瓶白酒。斟滿一瓶蓋，抬手緩緩澆到地上。

　　手指微不可查地顫抖著，他再斟滿，再澆。

　　如此反復三次，他慢慢抬眼，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抿成一線的薄唇輕動，好半晌，扯出一個酸澀的苦笑。

　　“兄弟，新年快樂?！?p>　　“今年，我替你陪奶奶和郁郁過年?！?p>　　“放心，你的那份紅包，我?guī)湍憬o她了?！?p>　　……

　　—

　　江延澤當天晚上就回到了京城，梁菁郁正端著果汁坐在電視機前找節(jié)目，聽見動靜不經(jīng)意間回頭，眼睛都瞪圓了。

　　隨即笑意就漫了出來：“江延澤，你回來啦？”

　　“嗯。”江延澤在門外小地毯上蹭干凈鞋底，低聲問：“在做什么？”

　　在想你。梁菁郁在心里快速回答。

　　梁菁郁放下玻璃杯，三兩步蹦跶到他面前，“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吃飯了嗎？奶奶被李奶奶叫去打牌了，廚房里還有餃子，我去幫你煮？或者你想吃點別的什么菜？要不我用烤箱幫你做個奧爾良烤翅吧？我還沒試過那個烤箱呢，或者幫你煮個面？外面好像很冷……”

　　“梁菁郁。”江延澤忽然出聲，打斷她的喋喋不休。

　　他眸色如墨，嗓音不知怎的有點啞，身上似乎有淡淡的酒精味道，離得特別近才能嗅到：“我不冷，也不餓，不用幫我弄吃的?！?p>　　他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唇角扯了扯，驀然拽過她的手腕，向前一拉，將她的左手塞進他外套衣兜里。

　　梁菁郁訝然看他，手指動了動，摸到幾個小小的盒子，“這是什么？”

　　她把手從他兜里拿出來，借著燈光，看到躺在手心里的幾盒小砸炮。

　　江延澤垂眸看著她的掌心，嗓音淡而沉：“之前不是吵著要玩？”

　　紙質(zhì)的包裝盒上還沾染著寒夜里的淡淡涼氣，梁菁郁在手心里握著，心口一陣陣發(fā)燙。

　　那是被人放在心上的甜蜜暖意，被她努力壓抑克制著，變成璀璨的笑意從眼角眉梢絲絲縷縷地流瀉出來。

　　她打開盒子，從里面抽出一根小砸炮，手臂一揚，扔到了江延澤身后。炸裂聲瞬間響起，在安靜的院子里存在感極強，她揚唇笑著，滿臉惡作劇后的狡黠自得。

　　江延澤閑閑立在門框邊，云淡風輕地看著她的動作，似乎對那聲響動置若罔聞。

　　看他毫無反應，梁菁郁有些泄氣，又揪出一根擱到他手心里，“你玩一下試試？”

　　江延澤搖頭，似乎是覺得無趣，拍了下她的腦門轉(zhuǎn)身往后院走。

　　梁菁郁只猶豫了一秒，便忙不迭跟上。

　　江延澤走在前面，微低著頭，在看手機，背影清冷，顯出一分與新年喜氣格格不入的孤絕。

　　梁菁郁盯著他的背影看得入了神，沒留神，腳底猛然踩上某個滑滑的異物，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東西是什么，只聽“砰”的一聲，炸裂聲猝然在她腳底響起。

　　江延澤神色散漫地回頭瞥她一眼，眸底漫開一縷促狹笑意，低低地笑了聲。

　　是他故意丟在她腳下的砸炮？

　　剛剛是誰一臉冷淡不屑一顧的？

　　結果卻是存了捉弄人的心在這等她呢！

　　梁菁郁只怔楞了0.1秒，就迅速反應過來，將計就計地大叫了一聲，整個人往前一跳，手臂從背后扒住了江延澤的脖子，動作敏捷地跳到了他的背上。

　　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道微醺，脖子和耳朵都很涼。

　　“這么膽??？”江延澤下意識回手托住了她，手肘卡在她的腿彎間，防止她摔下去，“就那么怕？”

　　夜色掩映，藏著她得寸進尺的小心思，梁菁郁下巴頜幾乎蹭上他耳后那塊皮膚，說話時淺淺的氣息擦著他的耳廓而過。

　　“不怕?！?p>　　許是她聲音壓得低，江延澤耳后莫名有點癢，他不動聲色地拉開與她的距離：“不怕還跳那么高？”

　　“我裝的?！绷狠加艟o緊箍住他的脖子，笑得理直氣壯：“誰讓你故意嚇我來著?！?p>　　江延澤一怔，隨即眼尾輕斂，笑出了聲。

　　“站好?！彼墒?，把她放到地上，看她在地上站穩(wěn)，才半是無奈半是責備道：“沒大沒小?！?p>　　梁菁郁知道他是在說她跳他背上的舉動，那個姿勢有些過于親昵了，她的心跳還在暗暗失序著。但她還是仰起臉，振振有詞地辯解：“你不總說我是小孩嗎？背一下小孩怎么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承認自己是個小孩，可這個承認卻是在明晃晃地和他叫板，江延澤垂睨著她，側臉掩在昏暗中看不清神色，片刻后才開口：“沒怎么。”

　　雖說是小孩，可再怎么說再過兩個月她就滿十八歲了。江延澤從小到大都不與女孩子親近，雖說拿她當妹妹，可確切說來也是最近幾個月才和她熟絡了些，那樣猝不及防的親昵動作以及隨著她說話時拂過他耳垂的淺淺氣流，都讓他有一種難以自處的別扭。

　　又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割裂感。

　　“哦?！绷狠加裘嗣亲?，又伸出食指指尖，輕輕戳了下他冰涼的手指。

　　“江延澤，我餓了，陪我吃點宵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