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吾騶《征黔見聞錄》:“昔監(jiān)囯與可望戰(zhàn)札佐。西軍驕狂,攻勢如潮。監(jiān)囯居車臺而戰(zhàn),面不改色。銃炮若雷,君臣相對。血流漂櫓,衣冠聚談。忽狂風(fēng)大作,暴雨淋漓??赏笙?,以吾軍失銃炮之利也,全軍來攻。銃炮如故,尸橫遍野。蓋天降圣人,明祚復(fù)興,故能有此神跡也!監(jiān)囯奮勇而戰(zhàn),王旗前移,諸軍感奮,敗可望于札佐”。
兩軍戰(zhàn)得正酣,“天無三日晴”的貴州,忽然下起小雨來,淅淅瀝瀝,本來干爽的陸地,竟成澤國。
“天助我也!”
孫可望大喜!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一下雨,明軍的火繩槍就打不著火了。
明軍的銃炮太犀利了!自己的火炮已經(jīng)打完了炮彈,成了廢鐵。而明軍的炮彈卻像打不完似的,一波接著一波。沒有了己方火炮牽制,明軍的火炮轉(zhuǎn)而對付己方的步兵,炮彈和銃彈形成了一張死亡之網(wǎng),一個又一個勇武的士兵倒下。
打到現(xiàn)在,己方損失了近兩萬人。
孫可望本來已經(jīng)有了退兵之意,忽然下起了小雨。就像一個已經(jīng)輸紅了眼的賭徒,忽然有了扳本的機會。一定要抓住!
他認為,在雙方火器都無法使用的情況下,己方有人數(shù)優(yōu)勢。一定能勝。所以,將最后一支預(yù)備部隊,投入了進攻。
孫可望的判斷對了一半。
明軍左翼的范友賢部和右翼的王祥部,依然用的是火繩槍,風(fēng)雨中作戰(zhàn),確實容易打不著火??芍旌嗉蔚闹熊?,裝備的是自生火銑,不需點火繩,又有蓋帽防潮,基本不受小雨影響。至于火炮,炮臺上有雨蓬。
??
“將士們,隨吾殺敵!”
艾能奇一馬當(dāng)先殺入了明軍左翼。
大明定北侯范友賢,帶著親衛(wèi)迎戰(zhàn)。
艾能奇是大西軍有名的神箭手。他取出一枝穿云箭,“嗖”的一箭射中范友賢左肩。
范友賢居然若無其事,用右手折斷箭桿,繼續(xù)作戰(zhàn)。
將是兵的膽。范友賢拼了老命,部下也奮勇殺敵。
明軍的銃手們,能點著火的繼續(xù)射擊;點不著火的,換上刀盾,結(jié)陣而戰(zhàn)。
左翼,僵持。
??
“小尉遲”李定國動了。
他抓住了明軍沒有弓箭手的弱點,將自己軍中的弓箭手集中起來攢射。
雖然雨中射箭,弓箭的威力大減,而且還傷弓;但是畢竟比點不著火的火繩槍強。
箭矢象雨點般落入明軍陣中。
李定國紅袍黑駒,一馬當(dāng)先,形成了一個鋒矢。
鋒矢陣!
這種陣法,極其依賴武將的個人驍勇,做鋒矢的,必須是萬人敵。
李定囯在大西軍有兩個外號:一個是“小尉遲”;一個是“萬人敵”。
他取出長槍,輕輕一挑,就挑開了一名明軍的胸膛。
槍者,百兵之王。
好一桿丈二長槍!一截二進,三攔四纏,五拿六直。李定囯的六合槍法,使得出神入化。轉(zhuǎn)眼間,連殺十余人。
形勢危急,明軍陣形開始散亂。
右營副將王祥身邊無援兵可派,只得將隨營的一萬兩千民伕組織起來,沖向大西軍。希望能遲滯大西軍的進攻。
這些沒受過正規(guī)訓(xùn)練的民伕,怎么抵擋得住如狼似虎的大西賊。被砍倒幾百人后,崩潰逃散,反而沖亂了自家陣列。
“將軍速引兵后撤結(jié)陣,末將斷后?!?p> 危急時刻,王祥部將黃崇虎率五百士卒,沖向大西軍。
在黃崇虎的掩護下,王祥帶著殘兵退出車陣,準(zhǔn)備重新列陣。
黃崇虎本是太平黃氏降將,善使雙刀,王祥愛其武勇,任為右營游擊。
黃崇虎雙刀閃過,人頭滾滾。李定國只得舍了王祥,來戰(zhàn)黃崇虎。
幾千西軍包圍了黃部,一個又一個部下戰(zhàn)亡。最后,只剩黃崇虎一人被包圍在西軍中。
“吁!”李定國躍馬飛至黃崇虎面前,勒住疆繩。
“將軍何不歸降?”
“哈哈哈!”黃崇虎笑出了眼淚。
李定國不解:“將軍何故發(fā)笑?”
黃崇虎吐了口唾沫:“吾笑汝自命英雄,好無道理!自古只有勸賊從良,豈有勸良家子弟做賊的道理?”
一個“賊”字深深地刺痛了李定國。
吾輩以前亦是良家子,倘有一口飽飯,又豈愿做賊?
李定囯見黃崇虎不肯投降,對他施了一禮:“將軍走好!”
取下背上長弓,一箭射穿黃崇虎咽喉。
真烈士耳!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朱亨嘉見自己的右翼已經(jīng)崩潰,急忙令騎營游擊馮進領(lǐng)三千騎兵,殺往右翼,支援王祥。
雨天影響了騎兵的速度,馮進部傷亡兩百多人后,遲滯了李定國部的攻擊。
王祥趁機收攏了幾千潰兵,依靠騎兵的掩護,重新結(jié)陣。
??
至關(guān)重要的戰(zhàn)斗,在中陣打響。
明軍將火炮集中起來,排成三排,轟擊西軍。
密集的炮火,讓西軍一片又一片的倒下。
“砰砰砰!”
明軍的火銃居然比下雨前還要密集。朱亨嘉從左營和后營,抽調(diào)了一千銃手支援前營。
下雨天,不僅讓西軍的鳥銃點不著火,還讓他們進攻的速度變得緩慢。一個接一個地成了明軍的活靶子,倒在血泊中。
在明軍的營地中央,有八百名大漢一直在進食休息,現(xiàn)在他們開始披甲了。
這是明軍的重甲步兵,個個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人人披雙甲,拿著鐵錘或狼牙棒等重兵器。
這些重甲步兵本來是為對付闖陣的敵方重甲步兵而設(shè)。但是西軍沒有裝備重甲步兵,勇士們只好暫時休息。
現(xiàn)在朱亨嘉命令這八百重甲反擊西軍。
養(yǎng)精蓄銳的八百壯士殺得很猛,用手中的大鐵椎和狼牙棒,將一個又一個闖進來的大西賊,砸成肉泥。
西軍的刀槍砍不透、刺不動八百壯士的重甲,能威脅重甲的鳥銃又點不著火,很快被殺得干干凈凈。
“擊進軍鼓,全軍突擊”。
“咚咚咚”的戰(zhàn)鼓聲短促、激昂,朱亨嘉反擊了,他下令指揮車前移。
八匹駿馬拉著那輛四輪大馬車緩緩向前,夕陽下的盤龍大纛,像染了血般,分外鮮艷。
“萬勝!”
八百重甲,一馬當(dāng)先。
“萬勝!”
各營步兵緊跟其后。
“萬勝!”
炮手們發(fā)了瘋似的射出一發(fā)發(fā)炮彈。
這次沖鋒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可一世的大西軍敗了。
敗得很慘,大將馬元利、張化龍、王尚禮陣亡,艾能奇受傷,陣亡三萬,被俘三萬。
隨孫可望逃回龍場驛的大西軍殘部,僅剩四萬人,還大多帶傷。
孫可望和劉文秀、馮雙禮會合后,全軍撤往息烽所。
二十萬大軍,現(xiàn)在還剩十一萬。被壓迫在貴陽北部的狹小區(qū)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