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國侯楊國威被任命為討伐武岡的主帥,他樂得拈著胡子笑。監(jiān)囯對咱們這些老臣,真是好得沒法說!
劉鐵棍那兩下子,他太清楚了。當年劉鐵棍領(lǐng)兵兩萬,騷擾桂林。自己僅帶了六千人,就打得他抱頭鼠竄。他那幾個手下,除了一個陳友龍善戰(zhàn),其余皆是些草包飯桶。
監(jiān)囯這是送戰(zhàn)功給吾呀!君恩深似海!吾一定打出個樣子給監(jiān)國看看。
楊國威令兒子前營游擊楊輔臣,進攻城步的莫宜寨。
劉軍大將劉湘客率軍五千迎戰(zhàn),他本是個殺豬的出身,拜了劉鐵棍為大哥后才飛黃騰達。
憑著一腔殺豬熱血,沖向靖軍。
楊虎臣按步就班,列陣對攻,一會兒就殺得劉軍大敗。
劉湘客嘗到厲害后,不敢守莫宜寨,逃奔茅坪鋪。
茅坪鋪守將是陳友龍,劉軍第一勇將,綽號“五閻王”。此人慣戰(zhàn),武岡苗瑤各族土司聞其名喪膽,“五閻王”這個外號就是他們起的??上Т巳瞬恍談ⅲ植辉敢獍徒Y(jié)人。劉承胤對其又用又防,讓其鎮(zhèn)守茅坪鋪這不毛之地。
陳友龍問劉湘客:“劉將軍,汝不待在莫宜寨,怎么跑到茅坪鋪來了?”
“不好了,陳兄弟,汝趕快準備守寨,靖軍打過來了”。
陳友龍一楞神:“汝把莫宜寨丟了?”
“沒辦法呀,靖軍人太多,又會列陣。實在是擋不住呀!”
“好吧,劉將軍趕緊收攏潰卒,和吾一起守茅坪鋪”。
劉湘客頭搖得像撥浪鼓:“不行,不行。吾得趕緊將靖軍到來的消息告訴大哥。陳兄弟,汝好好守寨,吾回去讓大哥調(diào)援兵”。
說完,劉湘客拔腿就往武岡逃去。
“呸!什么玩意”,陳友龍的部將、把總蔣虎吐了口唾沫。
“大哥,不如咱們降了靖藩吧”。另外三個把總孫華、聶鳴、張大勝都不愿意為劉鐵棍打仗。
原因很簡單,劉鐵棍任人唯親,有功不賞。
陳友龍立過無數(shù)戰(zhàn)功,到現(xiàn)在才混了個游擊,他們自然也升不了官,到現(xiàn)在只混個把總。
陳友龍想了想:“不戰(zhàn)而降,人必輕我。先打,把靖軍打疼了,再降?!?p> ??
“嗖!嗖!嗖!”一枚枚尖銳的炮彈射向了茅坪鋪劉軍陣地,落地后如焰火般綻放。
明初火炮編制是,每五百人配三門虎蹲炮,一營三千人配十八門虎蹲。朱亨嘉增加了每營火炮數(shù)量,他規(guī)定每營設(shè)一百人的炮兵哨,配三十門虎蹲。
楊輔臣指揮前營和左營的六十門虎蹲,還有兩門佛朗機炮,炮轟茅坪鋪。
陳友龍在茅坪鋪山坡上挖了很多層壕溝,每層都留有通道通向后一層,壕溝中挖有藏兵洞,炮聲一響,陳軍士卒就彎腰蹲入洞中,以厚木板遮住洞口。這種藏兵洞,模仿山民打獵時防風雪所挖的藏身洞而挖,一洞一人,簡單實用。
炮停了,士卒們從洞中鉆出,用弓箭、火銃對攻山的靖軍射擊。
雙方對射,劉軍居高臨下,有俯射優(yōu)勢。
靖軍好不容易攻上第一層壕溝,劉軍卻并不和靖軍肉搏,從容地從欲留的通道,退往第二層壕溝。然后堵死通道,繼續(xù)對射。
第一天,靖軍攻下一層壕溝,傷亡百人。
第二天,又攻下一層,傷亡百人。
第三天,再攻下一層,傷亡百人。
第三天晚上,劉軍趁夜偷襲,奪回一層壕溝。
第四天,靖軍又奪回一層,傷亡百人。
第五天??
劉軍居高臨下,對射占有優(yōu)勢;而且向上沖鋒的時候,靖軍暴露在外,劉軍卻躲在壕溝里。
雙方的傷亡不成比例,兩三條靖軍的性命,才能換一條劉軍的性命。
打了八天,六千靖軍留下了八百具尸體,士氣低落。
楊輔臣不敢再攻山,將軍隊撤出壕溝,跪著向楊國威請罪。
“混帳東西,爾竟敢喪吾軍威。拖出去斬”,楊囯威要斬自己的兒子。
副帥武勇伯嚴遵誥急忙勸阻:“大帥,此仗不能全怪楊將軍。茅坪鋪地勢險要,陳友龍又久經(jīng)戰(zhàn)陣。末將建議留一軍在此監(jiān)視陳友龍,主力繞開茅坪鋪,去打新寨,再由新寨進攻武岡”。
楊國威哼了一聲,對楊輔臣道:“既然嚴將軍為汝求情,先記著汝的腦袋,留汝在此地監(jiān)視陳友龍。若再出差遲,兩罪并罰,定斬不饒”。
楊輔臣不敢多言,領(lǐng)命而退。
楊國威帶著主力殺奔新寨。
??
永歷帝第一重臣、吳國公劉承胤聽說楊國威來討伐他,嚇了一跳。
當年桂林全州之戰(zhàn),他是被楊國威打怕了。
可不應(yīng)戰(zhàn)也不行,人家都打上門了。
劉鐵棍自己率三萬大軍守新寨;讓弟弟劉承遠領(lǐng)兵五千守新寨右邊的新寧縣;新寨左邊的茅坪鋪有陳友龍防守。
楊國威見新寨地勢險要,硬攻傷亡大。
便大張旗鼓地假裝要攻打新寧縣,卻在半路設(shè)下埋伏,等待劉鐵棍救援新寧。
新寧是武岡膏腴之地,劉鐵棍舍不得不救。中了楊國威埋伏,三萬大軍丟了一半,急忙撤往云山。
楊國威緊追不舍,猛攻云山。
劉鐵棍打不過,只得棄了云山退回武岡。
正在沮喪,忽報自己的弟弟劉承遠從新寧逃回來了。
劉承遠聽說哥哥戰(zhàn)敗,不敢守新寧,一口氣逃到石門隘,又從石門隘一口氣逃到武岡。
自己逃也就罷了,他還帶著石門隘的守軍一起逃。
天險石門隘,不費吹灰之力就落入了靖軍手里。
楊國威連連感嘆:“打劉鐵棍比打陳友龍容易多了!”
??
茅坪鋪陳友龍軍營來了個黑衣人。
此人白面長須、相貌堂堂,人畜無害的臉龐,神態(tài)柔和。
“閣下是何人?找吾何事?”陳友龍問。
來人解下披風,里面的斗牛服赫然可見。
他溫和地一笑:“本官監(jiān)國靖江王麾下,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馬吉翔”。
陳友龍吸了口冷氣,他有見識,知道普通錦衣衛(wèi)穿校尉官服;只有皇帝特別寵信的,才賜斗牛服和飛魚服;而只有極少數(shù)人才能賜等同一品大員的蟒服。
來人穿斗牛服,看來很得靖藩信任。
“鎮(zhèn)撫若是想招降本將,請回吧。”
馬吉翔微微一笑:“將軍既已有歸順之心,又何必做此小兒女態(tài),讓人小瞧?”
“鎮(zhèn)撫何以知本將有歸順靖江王之心?”
“將軍若不想降,必定會趁吾軍主力離開之際,攻打楊輔臣將軍。可將軍卻按兵不動,可見有歸順之意。良臣擇主而侍。本官為將軍賀?!?p> 陳友龍贊道:“鎮(zhèn)撫火眼金晴,本將愿降了”。
馬吉翔披上披風,準備告辭。
陳友龍長嘆:“沒想到本將這么有面子,竟然能驚動大名鼎鼎的錦衣衛(wèi)!”
馬吉翔微微一笑,語氣平靜,卻隱藏著一絲特有的驕傲。
“招降陳將軍,只是本官臨時起意。將軍那區(qū)區(qū)幾千人馬,還不值得本官特地從桂林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