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關(guān)鎮(zhèn)位于大商邊界附近。
原本十多天的路程,徐衍只用了五天就快走到了。
原因很簡單。
他把拉車的馬宰了。
對徐衍來說,活馬若能日行千里,死馬就能晝夜兼程兩千里。
遠處起伏著屋舍,即將途徑老槐村。
楚紅蓮已死,徐衍希望楚綠娥能好好的活下去。
那對姐妹確實命苦。
剛到村口,看到一伙捕快,十余人,聚集在一堆不知談論著什么。
將馬車停在樹林里,徐衍走上前去。
今天的老槐村有些不同,十分安靜,不見炊煙,連狗都不叫。
“什么人!”
捕快們發(fā)現(xiàn)有人過來,大驚著拔刀出鞘。
有幾個的手腕還在微微顫抖,不知懼怕著什么。
“過路的,來探望個朋友,村子里出什么事了?”徐衍往村里瞧了瞧,居然看不到人。
“你停下!”
“別過來了!”
“站、站?。≡偻白呶覀儾豢蜌饫?!”
捕快們情緒躁動不安,看到外人跟見了鬼似的。
徐衍覺得莫名其妙,不在廢話,亮出虎頭令。
見是司天監(jiān)的人,捕快們這才恢復平靜,有兩個甚至癱倒在一旁,滿頭的冷汗。
“到底怎么回事?!毙煅苁掌鹆钆茊柕溃骸按謇镌趺礇]人?!?p> 一個捕頭模樣的漢子上前答話:“回稟大人,老槐村被屠村了。”
一句屠村,徐衍豁然一驚。
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地煞幫。
上次滅殺了妖花不假,也鏟除了地煞幫在長興府的勢力,然而幕后黑手可沒抓到。
地煞幫的幫主不止活著,應該還活得很好。
然而事實并非如此。
捕頭畏畏縮縮的指了指空蕩蕩的村子,道:“村里的人一夜之間失蹤,沒有任何活物留下,我們猜測是遭了妖,否則這么大的村子怎么能說空就空呢?!?p> 帶著疑惑,徐衍走進老槐村查看。
所有的屋子都是空的。
沒有活人也沒有尸體,更看不出任何打斗過的痕跡。
家什完好,屋門也沒破,連桌上的碗筷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老槐村的狀況絕非尋常,不是馬匪更不是妖獸,而是其他更加詭異恐怖的東西。
徐衍走過一間間瓦房,所見的情景均都一樣,仿佛村民們在某一天突然蒸發(fā)掉了,真正的人間消失。
想到人間蒸發(fā)這個詞,徐衍的腳步停在一戶偏僻的院落前。
綠娥家。
推開門,走上長廊,徐衍的心頭發(fā)沉。
如果其他人全部詭異消失,楚綠娥也逃不過厄運,或許已經(jīng)與她姐姐一樣死掉了。
屋子空蕩蕩。
北屋里堆著衣物,廚房里擺滿食物,枕頭里的珍珠尚在,柜子最下層的銀票不見了。
許是花費了吧,或者換了地方。
徐衍喊了兩聲,無人應答。
想起屋子里有個地窖,徐衍帶著最后的希望撬開鎖頭,走了下去。
地窖挖得很深,里面出乎意料的寬敞,比起整個院落都相差不多,四周的角落里堆著些菜,中間則是一個大坑。
借著燭火的光亮,能看到坑底的泥沙泛著殷紅,宛如血跡。
空曠的空間里涌動著一股血腥味。
這里不像儲菜的地窖,反而類似一處屠宰場。
徐衍在坑底捏出一點泥沙。
搓了搓,確實是血跡。
喚來捕頭問詢。
“最近老槐村可發(fā)生過命案?!?p> “命案沒有,倒是有一樁失蹤案,老槐村里的兩個女娃在山間走失,至今未歸。”
“什么時候的事?!?p> “三四個月之前了,我經(jīng)手的,還特意來查看過,女娃的家人都說兩人進山砍柴了,以我估計肯定是遇了猛獸,兇多吉少?!?p> “你辦的案子,可還記得兩個女娃的名字。”
“記不太清了,好像其中一個叫阿秀?!?p> “阿秀……”
在聽到這個普通的名字之后,徐衍的心情徹底沉重下來,揮手示意捕頭退下。
捕頭不敢多問,帶著手下等在村口候命。
徐衍站在綠娥家空蕩蕩的長廊上,頭頂破舊的風鈴發(fā)出著微弱的輕響,宛若悲鳴。
老槐村的村民消失一案,徐衍已經(jīng)知道了兇手是誰。
“楚綠娥……原來你也是亡者!”
徐衍第一次來楚綠娥家的時候,恰巧撞上同村女孩阿秀。
徐衍走的時候又在矮墻外聽到了阿秀與另一個女孩的對話,兩人打算第二天偷偷去綠娥家看松鼠。
那兩個女孩失蹤的時間正與徐衍離開老槐村的時候?qū)Φ蒙希额^猜測的砍柴時遭遇猛獸根本不對,她們是被楚綠娥鎖在地窖,最終死于血河,就像如今老槐村里消失的其他村民一樣。
線索一旦串聯(lián),徐衍方才恍然。
難怪血影小紅出現(xiàn)在亡者殿的時候,隱約有四條手臂,當時徐衍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原來那是楚綠娥元神的真正狀態(tài)。
她本是一身雙命的連體人,有一半身體是楚紅蓮,所以才顯現(xiàn)出四條手臂的元神狀態(tài)。
而且血影在亡者殿里的第一句話與楚綠娥的語氣極其相似,都用了舍棄外物的保命手段,當時徐衍還覺得對方很像楚綠娥,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還有最后血影離開亡者殿之際的懇求,她說的不該死的人,指的一定是她姐姐楚紅蓮。
看似可憐的楚綠娥,居然是兇殘血腥的惡魔!
直至此時,徐衍終于理解了血影小紅對活物的憎恨。
老鼠,蜈蚣,蟑螂,摸進她屋子的男人和背后戳她脊梁的女人,那些懼怕她的孩子……這些種種恨意,促使了楚綠娥從一個弱小的殘廢之軀,逐漸成長為能一次滅殺數(shù)百人的冷血強者。
‘我只殺普通人,積累血池,等強大到一定的地步再去試著殺掉低階的修行者與妖物,一點點積累實力,像一朵食人的花,在徹底開放之前我會始終偽裝成花兒的樣子,哪怕任人欺凌?!?p> 想起血影曾經(jīng)說過的這句話,徐衍當時沒覺得什么,此刻卻感覺心頭發(fā)寒。
亡者就要殺人嗎?
像小藍一樣躲起來不好么?
徐衍覺得心里堵得慌,走出村子,一個人來到老槐樹下楚紅蓮的墳前。
“知道你妹妹做了什么嗎,她殺了很多人,以后或許會殺得更多,要是你還活著,沒準能與她過過招?!?p> “司天監(jiān)西衙三大高手之一的楚大人,妹妹竟然是殺人的惡魔,真是有趣的笑話?!?p> 徐衍的聲音充滿無奈。
他知道世事無常,但沒想到會無常到這個樣子。
徐衍低垂的目光忽然晃動了一下。
墳前只有一片野草,野花一朵也不見。
這墳,有人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