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覺很好,做夢的時候也很好,一切事物遠離了現(xiàn)實都會變得很好。所以成年人的世界里需要童話,生生不息,像極了來年春天,那一朵朵又會開起的花。
張川成是一個必須時刻都要保持鎮(zhèn)定的年輕人,他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所以,故事必須伴隨著一個秘密,很多事情都無法由自己做出決定,這大概就是普通人生活,當一個人生命走到某一個階段,腦海中會密集的懷念從前,憎恨自己變成那個自己討厭的人,遺憾那些個后悔沒有去選擇的事。但其實,正因為當下的不珍惜,所以才會斷然的認為過去的都是美好的。你也并不是變成了過去自己討厭的人,你只是在那時還不太了解人生。
人生。很美妙。
被一場場事故與一段段故事塞滿,我們都在為了其中某一個選擇,而去給回憶增添不同色彩。于是回憶里從相遇開始,從告別中領悟,于孤單中念念不忘,直到生命的盡頭而懷念最初。
“我們彼此相望,是最初的第一眼,是生命的最后一眼,那一眼,一生,萬年?!?p> 張川成,是杏花公園的一名員工,公園內(nèi)有包括宣虎門,杏花林,亂石山,八角樓閣,七步路燈以及湖光十色幾個景點,張川成是湖光十色景點的一名攝影師,每天的工作就是按快門,二十元一張現(xiàn)場打印,必要時指導一下客人那僵硬的動作以及尷尬的表情。
張川城幾乎可以不用看取景器,就可以捕捉到景點那一時刻的美麗。湖光十色顧名思義是一個湖,有一處從岸邊凸起的巖石延伸至湖內(nèi),每到中午陽光正起,湖面泛起漣漪,深藏在湖底的五彩斑斕石子就會散發(fā)出七彩顏色,整一個湖面就像是丟進去了一盤顏料一般。
也是每到中午時分也是林川成一天最忙碌的時刻。
張川成單眼皮,皮膚白皙,鼻梁挺直,頭發(fā)掩住眉毛,黑色的長款大衣長及膝蓋,把圍巾擋住嘴巴有時候很難讓人從外表分辨年紀,但大致上還是個年輕人。每一個月,他就必須去理一次頭發(fā),找一個叫老湯的老師傅,幾乎不用任何的交流,就能把頭發(fā)恢復如初。
每日地鐵上下班,工作的地點在這個城市的最中心,地鐵上的人逐漸減少,直到家的那一站所剩無幾,每個人都形態(tài)臃腫,工作日時各自逃散,慌不擇路。這并不影響張川成去觀察他們,每一個樣本,都極其平凡看似無閃光點,又好像隱藏著秘密,和張川成一樣。
比如,眼前的男孩女孩,男孩似乎已經(jīng)不喜歡眼前的女孩,但女孩不知道,或者說她在假裝自己不知道。男孩的眼神從未跟女孩有過對視,甚至有意無意的還觀察過正在觀察他們的林川成,女孩執(zhí)意想要把手插進男孩的外套里,但是他粗暴的拒絕,眼神中閃過少許的煩躁,像車門打開瞬間進來的風,也剛好吹亂女孩的頭發(fā)。
一段時間之后,女孩獨自乘坐地鐵,手指被冬天凍得發(fā)紅,從東門站上車,在知心城下車,眼圈發(fā)黑,眼神空洞。她大概早晨沒洗頭,所以后腦勺有過睡覺的痕跡,顯然晚上沒睡好,可她并不在意。
其實,每一個人都不那么在意其他人。她失戀了,林川成得出結(jié)論,又暗自為女孩開心,反正那個男孩又不愛她。
張川成將這件事記錄在筆記本上,并不是因為重要,而是有時候一天沒什么可記錄的,但有記錄下來了一些什么。所以雙肩包里永遠都有一本筆記本和一支鋼筆。
“愛你的人,會格外的珍惜每一次和你眼睛對視的機會,你也一樣,當這種平衡一旦被打破,愛情也就沒了?!?p> 張川成雖然這樣在本子的后面寫道,但他一次戀愛也沒有談過,也不期待。那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啊。本來就不熟,突然就如膠似漆。
要為彼此付出全部的感覺極其不安,肯定不大適合恢復如初。
張川成的工作就是重復的按著快門,固定的景點,基本上不變的曝光參數(shù),大多數(shù)來拍照是一些年齡在四十歲到六十五之間的叔叔阿姨,以及少量的青年情侶,靦腆的站在一起拍攝下那短暫近距離的照片。之后就是另外一個同事,負責打印照片以及收費的顧北,穿著黑色工裝褲,裹著一件長達鞋面的羽絨服,看起來毫無生氣。
他總是遲到,因此月底總被扣工資,可張川成每個月拿全勤,可底薪也從未上漲過一分一毫,顧北說這是他不愛說話也不搭理任何人的原因。
張川成其實也不是不愛理人,只是每每想要說些什么,可話到嘴邊,又覺得無話可說。
顧北愛說話也愛開玩笑,但他挺不服氣園長和那些管理層領導,對他們總是頂撞或者不服從,對園內(nèi)的員工顧北都很熱情每個員工對他的印象都很深刻,大家都喜歡他。他對待顧客嘴巴里總是重復著一句話“請大家排隊等待不要著急不要慌亂,都會打印出來耐心等待。”
張川成基本上都會站在那塊凸起的石頭上等待著下一個顧客的到來,咔嚓咔嚓的快門聲音有時候會很治愈,大概那短暫的一秒鐘兩秒鐘,世界也都會隨著靜止下來。他還有一個外號,僅限于他唯一的朋友楊一尋,叫他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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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天都準時上班準時下班不覺得煩嗎?”顧北拿著本月的打卡記錄表,對著正在吃便當?shù)膹埓ǔ烧f道。
“很好啊?!睆埓ǔ苫卮?,像平時那樣寡淡,內(nèi)心想著你每天遲到早退不覺得煩嗎?
對于顧北來說,每天都要早起每天都要晚走,沒有夜生活沒有朋友就像一列沒有目的地的列車,像只為了活著存在,每天生活規(guī)律,即便換了衣服,也很難看出哪里有變化。
“你笑一個。”顧北像是鼓勵我,更像是祈求。
他慣于用這種無聊的方式來挑逗張川成,其實也就是想在休息的片刻中找尋一絲樂趣,但是他很少成功,因為張川成不會笑,甚至說每次引導顧客拍照笑的時候也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一句笑一下。
“你每天這樣,我都懷疑我也變成了一個機器人了?!鳖櫛笨粗谎圆话l(fā)的張川成無趣的走掉,“快要下雪了,估計也不會有顧客來拍照了,今天辛苦你川成你盯一會我先回去了。”
固然天氣冷,這種早退行為還是不允許的,可每次顧北都是這樣,假如出現(xiàn)惡劣天氣顧客很少無人拍照,他就會提前跑掉,然后月底算賬。
“別管什么規(guī)定時間了,領導們早就回家睡大覺了,這么冷的天誰還來公園景點打卡拍照啊。”顧北脫掉羽絨服里的工作服,似乎預想到我會說什么。
時間到晚上五點五十四分鐘,距離閉園還有六分鐘時間。天氣變得更冷一些,加上襲來的陣陣寒風,整個樂園別說游客了,就連工作人員也看不到一個了。
收起便當盒,把相機鏡頭放進包,走出五光十色景點的收費亭,大口呼吸冬日里的寒氣,看著四周因為天黑原因而逐漸枝丫伸展的大樹,夜晚的湖面十分的安靜,黑暗中似乎更加能看得清湖底五彩的石頭,那些想要散發(fā)光芒卻一生沉入湖底的石子。
“喂小孩,你有沒有看到我?”一個聲音拔地而起,說拔地而起不為過。
張川成回頭看,一個女孩站在湖邊的一塊巖石大力揮舞著手臂。
“還沒有閉園你在愣什么神?”她自顧自大聲叫,聲音很難區(qū)分出她的情緒,是生氣還是著急,更或者說有些飄飄然。
林川成走向女孩,看上去他們倆的年齡相仿,或者女孩稍微要大一些,顯然是喝了酒,臉頰泛紅,頭發(fā)平順的垂下,湖邊的路燈打在上面稍微有些藍色,嘴唇輕微的浮腫,之前大概是哭過吧,睫毛膏已經(jīng)暈開來,顯得眼睛更大,她嘴里哈著氣,見到張川成走過來,像是河岸邊抓住了船家。
“小孩快一點行不,我要拍照就在這里來一張先?!?p> 林川成當然不是小孩,身高一八三,可能因為瘦的原因,會被誤以為是上大學的樣子。
她揚起手中的票據(jù),那是提前在入園之前連同入院卷一起購買的拍攝景點照片的卷,帶著些許的挑釁。她被酒意壯了膽,張川成想,難道,不冷嗎?
她的大衣沒有系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打底毛衣,下邊是短裙,興許是上完廁所出來的匆忙,一半毛衣掖在了裙子里。謝天謝地她不是裸露著腿,絲襪膝蓋部分粘著泥土,可能之前是滑到過,腳上的高跟鞋顯得格格不入,但讓她更高一些,整個人看上去搖搖欲墜,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一頭倒進身后的湖水中去。
“對不起,有必要提醒,還有四分鐘就到了閉園時間,況且……”
“況且什么?”她急切的接了一句,又從隨身的包里摸出一顆橘子味糖果,肆意地塞進口中大嚼?!拔剐『?,你最好老老實實給我去拿相機拍照,別想著耍你那些花花腸子?!?p> 是橘子和酒的味道。
“我是說馬上閉園,可能會被鎖在園內(nèi)不好說,而且天已經(jīng)黑了,您飲酒了不太適合站在湖邊危險地方?!睆埓ǔ杀M量的學著顧北的語調(diào)提醒。
“誰說我飲酒了?”
剛說完,她立刻雙手伸過來,緊緊抱住張川成的手臂,距離更近,酒味更加清晰可聞,夾雜著香水味,還有一股說不上來好聞的洗發(fā)香波的味道。
“我只喝了一點,我很清醒的小孩?!彼α艘幌拢冻鲆桓背蓱z模樣?!扒笄竽懔?,我今天一定要拍下一張值得紀念的照片,我手機沒電了,求求你了。而且,今天他媽的一定要下雪?!?p> 她好像對張川成說,可下雪這件事不歸他管。
“看起來,會下雪。”不知道為什么會接下這句話,張川成的手臂被緊緊抱住,只好試圖去掙脫,但顯然不是很容易,她幾乎在手臂上睡過去,睫毛閃動,嘴里喃喃自語。
“小姐,您看起來喝了不少,先到旁邊坐下休息?!睆埓ǔ傻穆曇羝届o不容拒絕。
畢竟天已經(jīng)黑下來,加上空氣中的寒冷,湖面其實一早就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薄冰,更何況她隨時都有可能摔倒,身后就是湖水,湖水不深也至少有一米。
“喂,小孩?!彼蝗恍堰^來,瞪著大眼睛用力看著我,“其實我并沒有喝很多,我不是借酒消愁的人……”她定眼看著我,似乎讓我相信她沒有醉,“我沒失戀沒失業(yè),我就是特別高興,誰規(guī)定女孩不能喝酒了?況且我也只是想要拍一張照片留個紀念在這夜晚。”
為了證明自己,她單腳站著:“你看,我很清醒,我還可以單腿走直線?!彼龁沃忍饋?,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整個人搖搖欲墜。張川成想要去伸手扶住她,在湖邊做這樣危險的動作還是蠻危險的,卻被她突然地回頭制止。
“我告訴你小孩,我是一名律師,首先我買票了,你不容拒絕,其次還沒有到點下班你想要以此拒絕給游客拍照,信不信我上報給你的領導,去,拿相機給我拍一張?!彼x正言辭,不容遲緩。
不過她說的一點沒錯。
她手中的票據(jù)是售賣點售出的,必須要給他打印一張照片的,在一個的確還不算到正點的下班時間。
她自顧自的沖到湖心的那塊巖石上,此時天已經(jīng)黑下來,一絲陰冷的感覺預示著接下來可能會有雪花飄落。
張川成沒有過多地思考。
拿出已經(jīng)收好的相機,走到律師小姐的跟前調(diào)整好曝光,即便天色見黑,在數(shù)碼相機的閃光燈下依舊可以拍出正常曝光的照片。
律師小姐搖搖晃晃,生澀的擺出一個不同于阿姨們的標準拍照姿勢,張川成機械的按下快門。
“喂小孩,你也太不專業(yè)了,不能給我指導幾個動作嗎?”她似乎有些不滿于自己的動作。
“我只負責拍攝?!睆埓ǔ刹豢煞穸ɑ氐?。
“啊……”
一個噴嚏打破寧靜。
“喂,我好像感冒了?!彼龥]有動,甚至呼吸都變得柔弱,頭發(fā)順著肩膀滑落,更別談表情。張川成走近她,想去看看她。
“叮鈴鈴……”閉園鐘聲突然響起,張川成被嚇了一跳,險些一頭撲倒站立不動律師小姐。她顯然是要嚇唬張川成的,但也被鈴聲嚇了一跳,這鈴聲破壞了她的節(jié)奏,讓處于緊張嚇唬張川成的她功虧一簣。
為什么女孩子們都會這么自信,認為和一個陌生人開玩笑很有趣?張川成嫌棄的想著,盡可能站直身體,讓表情恢復如初,這樣子的失態(tài)不能出現(xiàn)。
“哎呀完蛋了,我好像感冒了?!?p> 發(fā)出的聲音的確有些嘶啞,鼻腔有些轟鳴。
她試了幾個音,啊,啊,啊,到較高的部分她就無法上去。
“喂小孩,我是女高音家,我失去了我的高音,我認為這有可能是你的責任,你耽誤時間不給我拍照,導致給我凍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