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一席話,惜春擺正身子,邢夫人才慢慢的從椅子上坐直身體,并不住的抻著自己的衣裳。
岫煙上前來扶邢夫人:“姑母,我們先回去吧!”
邢夫人錢沒借到,還被一個黃毛丫頭數(shù)落了一翻,哪還有臉在這里逗留,順著岫煙遞過來的臺階就下。岫煙對惜春深施一禮:“我改日再來看妹妹?!比缓蠓鲋戏蛉巳チ?,二人到了門口才發(fā)現(xiàn),司棋娘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躲了出來。
邢夫人見了她躲在外面,沒好氣的道:“白抬舉你一回,也不知道替你主子出頭,一把子年紀了,竟連個入畫也不如,也難怪養(yǎng)不出像樣的丫頭來?!?p> 司棋娘心里本就思念女兒,邢夫人這么一說,心里就更難過了,但是自己不敢多說什么,只得忍氣吞聲的跟了出去。
岫煙雖扶著邢夫人出來了,心卻留在了惜春那兒,她覺得這個妹妹太有意思了,一開始與她說話時,還是客客氣氣的,到后來在邢夫人的語言攻勢下,她一點兒也沒有落敗,很有氣勢,也很有道理。不得不說,她喜歡!
寧國府到榮國府的一路上,邢夫人氣的說不出一句話,任由下人拉著車往回走。進了自己的屋子,才絮絮叨叨的道:“我過的是什么日子??!讓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教訓(xùn)我。她賈惜春也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仗著自己是女使,就可以目無尊長了?連長幼尊卑都不顧了?!?p> 邢夫人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守在外面,不敢進來,只有岫煙跟在邢夫人身邊,聽著邢夫人說完了,她好言勸道:“姑母,四妹妹年紀小,您是長輩,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她計較了?!?p> 邢夫人道:“我這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也為了能給你們一個出路,因為借錢受她一個小丫頭的指責(zé)?!?p> 岫煙覺得邢夫人今天所受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至于說的為給自己家一個出路,也是借口而已,她要真的想幫自己家,也沒有必要真的把自己帶過去當(dāng)敲門磚了。惜春說的話,是一家之主為了一個家,能說出來的最恰當(dāng)?shù)脑挕?p> 岫煙心里明白邢夫人的用心,卻不能像惜春一樣直接懟回去,只能勸道:“姑母消消氣,等姑父回來,看到您與四妹妹生氣多不好,畢竟四妹妹是姑父的侄女?!?p> 邢夫人看著岫煙,這孩子也太天真了,真以為賈赦對他這個侄女有多深的感情呢!賈赦對自己的兒女都不上心,回來這幾天,沒見孫子一面,還打了兒子,對已經(jīng)出嫁了的女兒迎春也是不聞不問,何況是一個侄女。
邢夫人平復(fù)了一下心情,語帶悲戚的道:“你不用管我了,有空就多往園子里走走,她們東府的園子也無非就有幾個假山,幾處水榭,有什么好看的。你不用去東府,回頭就在咱們的園子里逛,景好著呢!”
岫煙生怕邢夫人不高興,此時不敢違逆她的話,只得含糊的答應(yīng)著??墒撬?,榮國府的園子里住著二房的一位小爺寶玉,自己去定是不方便的。
邢夫人道:“什么園子里,你二嫂子屋里,你都去得,我這院子才多大??!你在我這里靠上個一二年,也得不到什么好處。人家二房和你那二嫂子才個個是財主。你多與她們溝通溝通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岫煙聽了心里發(fā)苦,自己雖然家貧,但也做不出來邢夫人對惜春那一套。岫煙道:“姑母!”
邢夫人還要說什么,只聽門外小丫頭來報:“二奶奶來了?!?p> 邢夫人心里憤恨,這個時候她來,只有兩個結(jié)果。一是看自己笑話,二是來撞自己的槍口。邢夫人當(dāng)然要掌握主動權(quán)。別人她說不得,管不得,王熙鳳是自己的兒媳婦,不是想怎么說就怎么說。
自己也是多年的媳婦熬成的婆,自己當(dāng)然就可以拿出婆婆的款來打壓她。今天自己在惜春處受了這么大的委屈,怎么也得找個發(fā)泄口,發(fā)泄出去才行。
王熙鳳進來,向大太太深施一禮,道:“請大太太安!”
“你來干什么?”
“今天天氣好,我來請岫煙妹妹去園子里逛逛,妹妹來了兩日了,我?guī)J認路,以后大家都認識了,妹妹在府里行走也自在些?!?p> 邢夫人一聽是為岫煙來的,當(dāng)著岫煙的面,也找不到理由說她什么,想了一會兒,才道:“你妹妹一個女孩子,去園子里可得注意些,畢竟里面只有寶玉,又沒有姑娘住,終究是不太方便。”
王熙鳳笑盈盈的道:“大太太放心吧!寶玉今天去禮部了?!?p> 邢夫人不得不點頭同意,然后道:“你妹妹初來乍到的,你這個做嫂子的多照應(yīng)些,把那時新的料子拿出來,給你妹妹做兩身衣裳?!?p> 王熙鳳笑著道:“不瞞大太太說,我那已經(jīng)備下料子了,只擔(dān)心妹妹怕羞不肯收,這才借著逛園子的由頭,特意請妹妹去我那兒,婆子們等著裁量體裁衣裳呢!”
邢夫人聽了王熙鳳這么說,自己搜腸刮肚,也找不到可責(zé)怪的語言了。最后只得偃旗息鼓:“去吧!去吧!”又對著岫煙囑咐:“以后多跟你二嫂子學(xué)著點兒,這做人做事,可圓滑著呢!”
王熙鳳帶著邢岫煙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果然有針線上的婆子等在那里,岫煙著實被震撼了一下。她原以為是王熙鳳敷衍邢夫人的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要給自己做衣裳。
邢岫煙不好意思的道:“讓二嫂子破費了?!?p> 王熙鳳道:“你就不要客氣了,快挑挑,喜歡哪個料子?”
邢岫煙看著這些料子,有的是她識得的,也有不識得的,有的一看就是御用的貢緞。岫煙挑了兩樣普通的,道:“這兩匹就很好。”
王熙鳳看了看道:“這兩匹太素了些,料子也一般。
岫煙道:“我年紀小,怕那艷的我壓不住,我喜歡純色的?!?p> 王熙鳳對婆子道:“那兩匹布給姑娘做兩身衣裳?!比缓笥种钢鴥善ヘ暰劺^續(xù)道:“這兩匹給妹妹做兩條裙子和褙子。這兩匹有暗花,也不扎眼,做大氅也好,就再做兩身鑲毛領(lǐng)的大氅。”
岫煙見做了這么多,心里不安,但見王熙鳳滿眼的真誠,遂向王熙鳳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