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叔叔與人說了什么,怎么竟是將人嚇成了那副模樣?!?p> 采薇隔著車窗,看著深一腳淺一腳離去的薛伯雅,不覺意外。崔叔叔很嚇人嗎?自然不,那便是京都男兒膽小怯懦了。但是那伯雅君,看著并不像是這樣的人?。‘吘埂墩撐摹房梢娖湫男鼗磉_(dá),絕非懦弱之輩。
雖是如此想著,但是采薇還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熟悉且了解的崔叔叔,終究也不是與人為難的性情。雖然崔叔叔總是喜歡為難自己,思及此,采薇不免輕輕地嘆了口氣,但是那也僅僅只是對自己。對上旁人,崔叔叔總是有一股子采薇學(xué)也學(xué)不來的矜貴之氣。
更何況,采薇猶記去歲讀完了《論文》全篇,崔叔叔還曾盛贊其才學(xué)。怎么看,也不會(huì)為難于他,那便是薛伯雅這人自己的問題了。
是以,盡管崔述還未回答,但是采薇卻也未曾深究,畢竟也只是個(gè)無關(guān)之人。只是從崔述對面挪到了身邊,而后跟獻(xiàn)寶一般,將手中的糖畫兒展示給崔述看:“崔叔叔看這個(gè)小人兒,像不像采薇?”
話音落下,便是滿眼期待地盯上了崔述。
“我當(dāng)你是心疼了,不想果然還是個(gè)孩子?!?p> 崔述眸色復(fù)雜,看著歪在自己身邊渾然不覺有什么不對的采薇,頭又疼了。在云州也便罷了,云州風(fēng)起粗獷,并不拘于小節(jié),是以這小丫頭躺也好靠也罷,怎么胡鬧,也無人多言,但是回到了京都,自己又非其血脈至親,這般親密終是不妥。
偏生這孩子又根本意識(shí)不到這些,或許回去之后,為了她好,須得自己遠(yuǎn)著她些才是。縱是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小姑娘,終是男女有別。
“崔叔叔說什么,什么心疼不心疼的?!辈赊倍猓M管崔述只是一句感嘆,卻也聽得分明。不過到底也未曾多想,想著崔述說的還是個(gè)孩子,當(dāng)即便覺不服氣。倒也不再黏著崔述,起身分辨:“我今年十四了,馬上就要及笄了,可不再是小孩子了?!?p> 看著采薇原本明媚的眸子,隨著“咚”的一聲頓時(shí)便皺成一團(tuán),崔述不覺間已是笑容滿面。直到對上采薇控訴的眼,這才稍作收斂,卻也只是稍稍,搖搖頭笑言:“到底還未及笄,看你這冒冒失失的樣兒,哪里有半分大人的樣子?!?p> “這不是還沒有及笄嗎?”采薇也未料到自己騰地一下能將頭撞得這般厲害,坐下來還不忘仰頭看車頂,低聲嘟囔:“及笄了采薇便不冒失了?!?p> 崔述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崔叔叔你還未曾回答我呢,可有幾分相像?”放下捂著頭頂?shù)氖郑赊庇忠淮窝郯桶偷乜粗奘?,將手中的糖人兒遞到崔述眼前:“我還特地讓老伯捏了崔叔叔,我覺得是極為相似的?!?p> 已經(jīng)開始閉目養(yǎng)神的崔述,聽聞此言,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身體卻是為之一抖。只是在采薇詫異的目光之中,將往事放下,接過采薇手中的糖人兒拿到采薇旁邊比對,片刻之后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有幾分相似的?!?p> 采薇看著崔述,盡管他眉眼含笑,采薇卻是能夠感受到,崔叔叔瞬間低沉下來的情緒。想問,但是崔叔叔明顯不愿多說的態(tài)度,采薇還是按下了,很多時(shí)候很多事情,崔叔叔并不愿意與人說。
“崔叔叔可知因何您不曾露面,那老爺爺還能捏出叔叔的模樣?”
采薇懂事兒,不曾追問,素來就是如此。一旦發(fā)覺崔述不愿提及之事,采薇便會(huì)以他事轉(zhuǎn)移注意力。往常在云州,采薇有無數(shù)哄崔叔叔的法子,但是此刻在馬車之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行程之中難免不便。
采薇自然也就只能就地取材,當(dāng)目光落到帶回來的糖畫兒糖人兒之上,靈機(jī)一動(dòng):“爺爺當(dāng)真巧得很,單單只需我與他描述想要的模樣,他便能捏出來。不說惟妙惟肖,卻也是相差無多?!?p> 然而這回,采薇的分散注意法,到底是不曾奏效。采薇久不曾等到回應(yīng),狐疑地盯向了崔述,饒是遲鈍如采薇,也覺出了崔述渾身籠罩著的頹然。細(xì)細(xì)一想,難道是崔叔叔與薛伯雅的交談,并不愉快?
想想薛伯雅離開之時(shí)的異樣,再一回想方才上車詢問崔叔叔關(guān)于薛伯雅的問題,也未見崔叔叔回應(yīng),采薇頓時(shí)便對薛伯雅極佳的印象,又降了許多。
崔叔叔最是真摯,斷然不會(huì)無端端與后輩為難。然而薛伯雅方才的模樣,雖然采薇一開始未曾留意,但是終究還是將其失魂落魄,儼然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看在了眼中。崔叔叔從來以笑臉迎人,但是軍中威儀卻是比常年冷面的左騰將軍還要更甚。
幼年采薇還疑惑,畢竟崔叔叔雖然愛玩愛鬧,卻也比左騰叔叔要好相處許多,何以軍中卻是怕他者更甚?直到云王殿下一句笑面虎比冷面人更為可怖,一語驚醒夢中人。
但是殿下也說過,崔叔叔雖是笑面虎,卻是這世上最最好的人。是以,采薇看著崔叔叔依舊緊抿的唇,心底猜測,想是文如其人在薛伯雅身上,并不適用。原本還對《論武》心心念念的采薇,頓時(shí)沒了半點(diǎn)好奇。
沽名釣譽(yù)之輩,采薇最是不喜,到底是在軍中見了太多這樣的人。
想必崔叔叔是失望的吧!那樣文采俊逸的伯雅君,居然也是居心不正之人,采薇都覺得失望,更不必提本就極為欣賞渴望結(jié)交的崔叔叔了。
采薇極為心疼地看著崔述,但是也乖巧的不曾再多言語。畢竟采薇明白,當(dāng)下對于崔叔叔來說,絕非一個(gè)才子的幻滅,更多的還是在憂心大盛的未來罷!采薇猶記去年讀了《論文》,崔叔叔大贊其才學(xué)之后,緊跟著的便是此子實(shí)乃治世之良臣。
甚至還專程修書一封到京都攝政王府,為的便是推薦這伯雅君。殿下始終未曾與薛伯雅有什么來往,想必就是慧眼識(shí)人,知曉薛伯雅并非刻意倚重之輩吧,殿下果然進(jìn)益了許多,不像自己還在原地浮沉。
思及此,采薇原就緊緊攥住的左手,不由更加收緊了幾分。盡管手心里還藏著一個(gè)糖人兒,正硌得手心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