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xiāng)（二）
筆記本是馮知墨的。
他的筆記本為什么會在他弟弟手里？
我將這個問題放在了一邊。
我感興趣的是里面的內容。
我很好奇，一個籃球打的不錯的人是怎么做到在大學三年里碰都不碰一下籃球的，他究竟是怎么忍得住的。
不得不說，這樣的人確實讓我很覺得神秘。
3月12日
學校放了半天假，本來我是想要在學校跟同學一起打打籃球的，但是我必須要回家拿生活費了。
爸爸跟我說了很多，總歸不過是一句話，就是離高考不到三個月了，所有的精力都必須放在最后的沖刺階段了，與學習無關的事情全部都要放一放。
尤其是籃球。
這不是爸爸第一次反對我打籃球了，我很不理解。
最開始我學籃球的時候他也是支持的。
是啊，我也知道，當教練說我的身高頂多一米八的時候，不適合打職業(yè)比賽之后，爸爸就不再讓我怎么碰籃球了。
當我進了高中，他就多次的提醒我讓我把一切精力都放在課本上。課本之外的一律不能碰。
他并沒有念過高中，更沒有參加過高考，他對高考的所有理解都只是道聽途說，他并不知道繁重的學習需要運動來調劑嗎？
但是我不想跟他解釋，解釋了他也聽不懂。
只要我跟他的意見不統(tǒng)一，他就一定會暴躁的像頭獅子。
反正在學校里，他也不知道。
***
看到這里，我有些好笑。
馮知墨跟我的高中有些像，我讀高三的一整年都不能打籃球。
所以高考畢業(yè)之后我才會每天打球到天完全黑。
這算是一種報復性的打球吧。
我接著往下看。
4月22日
今天很沒面子。
爸爸不知道發(fā)了什么神經居然到學校里給我送生活費，更糟糕的還是我打籃球的時候。
爸爸沒讀過什么書，我看到了他的臉色就知道他肯定要罵我了。
我只希望他能夠給我留點面子，在我同學面前不要那么口無遮攔，不要那么粗暴。
可是當耳光打在我臉上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比他罵我更讓我沒面子。
他是我的爸爸，我不能對他怎么樣。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又是怎么回到寢室的。
我有一個可怕的念頭。
4月23日
昨天晚上我做夢了。
我夢見爸爸又打媽媽了，都是因為我打籃球。
每次他心里不高興了他就會拿媽媽出氣。
我看到了媽媽的臉，還有手臂，青一塊紫一塊。
我很難受，都是因為我才讓媽媽這么痛苦。
以前還有奶奶能夠管得住爸爸。
可是奶奶死后就再也沒有人能夠管得住他了。
我想念我的奶奶，她是除了媽媽對我最好的人了。
***
我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也沒有多想，還是繼續(xù)往后翻了幾頁。
5月14日
我趁著月假回了一趟家，爸爸果然打了媽媽。
是弟弟告訴我的。
弟弟很乖巧，也很懂事。
我們都很喜歡他。
下午爸爸回來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月考成績的。
月考考的并不理想。
爸爸拿著竹鞭使勁的抽打著我。
媽媽說：“別把孩子打壞了，快要高考了?！?p> 爸爸卻給了媽媽一耳光，把媽媽打得嘴角都留下了血。
我騰的站起來，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了，我罵了一句，雖然罵了之后我馬上就后悔了，我是想要收回這句話的。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
這觸怒了爸爸。
他的鞭子第一次打到了弟弟的身上。
打完了我們，爸爸疲憊的扔下鞭子坐在椅子上命令式的讓媽媽去做飯。
如果是我，我肯定不會做飯。
但是媽媽又能怎樣？
“混賬東西，你怎么還不滾？”
媽媽在廚房里說：“吃了飯再走吧，學校里的飯菜沒油水……”
“吃吃吃，就知道吃，考這個鬼樣子，還有臉吃，是我的話早就一頭撞死了，還有臉混吃。”
爸爸的話徹底激怒了我。
身上的疼痛其實算不了什么，我在意的是心理。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從爸爸那里感受到任何溫暖，我有時候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親生的。
是啊，誰會這樣打罵親生的孩子呢？
“我滾，我馬上滾，我再也不回來了?！?p> 我站起來就要走，爸爸雙眼紅的嚇人，咆哮著沖了過來，卻被我一把推倒在地，他額頭撞到了桌子，流出了血。
我嚇壞了，趕緊過去扶他。
卻被他一耳光狠狠的抽在了臉上，“我沒有你這個兒子，給我滾的遠遠的，逆子，狗東西！”
他根本就不給我認錯的機會。
媽媽也跑過來說：“快給你爸認個錯，說你再也不敢了?！?p> 我不認為我的錯有多么大，我的錯都是他給逼出來的。
我跑了出去，跑回了學校。
現(xiàn)在我想要說的都已經說了，事情的經過我也全部寫了，親愛朋友們，親愛而可憐的媽媽，可愛的弟弟，對不起，我要過去找奶奶了，再見！
最后的“再見”兩個字劃破了筆記本的紙，當初寫這篇日記時，他的心情一定很壞。
我沒來由的感到了恐慌。
“你都知道了?！瘪T知墨突然出現(xiàn)在了門口，遮擋住了大半的光線，背著光的他看上去臉色陰沉，有些可怕。
“對不起，我不該沒經過你的允許就……”
“沒關系，這也不是什么秘密，謝謝你陪我回來，該吃飯了?！?p>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跟著馮知墨走了出去，一陣風吹過，我禁不住一個激靈，我看了看天上，陽光依舊，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只是陽光雖然很好，卻沒有半分熱量。
馮知墨家的餐廳就在廚房，奶奶已經做好了飯，熱情的招呼著我吃。
馮知墨吃得很開心，不住口的夸贊奶奶的手藝。
可是說實話，我沒有嘗出任何味道。
“你們出去玩玩吧，你同學不是本地人吧，帶他出去逛逛。這些錢你拿好?！蹦棠淌帐昂昧送肟?，遞給了馮知墨一疊錢，馮知墨毫不客氣的揣進了兜里。
我的心好似被一只大手給捏住了，緊的快要縮成一點。奶奶弄錯了嗎？她給馮知墨的是紙錢啊，燒給死人的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