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的樹木遭殃了,小白像是故意氣她似的,忙照樣幫,但馮寶寶一旦建好屋子,立馬就給她吹倒。
馮寶寶也不生氣,隨著一座座奇形怪狀的木屋毀掉,她的土木技術(shù),那是極速提高。
天快黑時,一人一獸,已經(jīng)把小山上大半大樹霍霍光了,只剩下山腳還有些適合建造的材料。
“這里有人。”馮寶寶和小白來到山腳,第一眼,就看到橫七豎八躺在草木中的六當(dāng)家等人。
“都死了?!弊呓豢矗瑹o不是面容沉郁,呼吸全無。
小白點(diǎn)點(diǎn)頭,湊近過來,碩大腦袋晃動,虎睛望著幾人的尸首,眼里有些莫名的光芒。
馮寶寶眨眨眼,直勾勾盯著小白。“你想吃嗎?”
小白好像被嚇了一跳,搖搖頭,馮寶寶哦了一聲,屆時左近草木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小白臉虎口一張。
風(fēng)息匯聚如刀,削飛灌木,云從龍,風(fēng)從虎,身為虎中真靈的白虎,對于風(fēng)息的駕馭,可謂生來即有。
灌木矮了大半,顯出七八個山賊來,見得小白,俱都大叫一聲,瘋狂逃竄。
馮寶寶莫名其妙,小白也沒有追殺的意思,那些人邊逃邊叫?!傲?dāng)家,不要怪我們不能給你收尸?!?p> 小白背上樹干,兩者正要回返,馮寶寶卻聽到山腳下溪流潺潺的聲音,低頭一望自己灰撲撲的雙手。
夜晚,一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繇懫穑钣^云偶有所得,睜開雙眼,小白躺在他身邊,好像出神。
“小白?!?p> 小白親昵的蹭了蹭他,李觀云不以為意,投目馮寶寶,登時吃了一驚。
山頂偏下的一塊空地,平地起了一座木屋,第一眼看去,十分簡陋,但細(xì)細(xì)觀去,還挺符合土木力學(xué)的設(shè)計。
木屋周圍圍了一圈籬笆,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防賊的作用,反正是有模有樣的。
馮寶寶蹲在籬笆圍成的院子里,身后兩個水桶,身邊放了一堆木塊和石頭,木塊有長有短,石頭有尖有鈍。
她拿著尖石敲敲打打,在那一雙灰撲撲的手下,一套桌椅神速完成,竟然是榫卯結(jié)構(gòu),有一種大巧不工的美感。
又搗鼓兩下,造出一個大桶,看上去應(yīng)該是浴桶,她想了片刻,用一塊尖木和木塊,開始鉆木取火。
雙手舞殘影,沒多久火星冒出,她眼里好像也很歡喜,開始用石頭鑿大石,鑿出一口石鍋來。
又從水桶抓出兩條魚,利落的處理內(nèi)臟,開始烤魚,同時石塊堆了個石灶,架上石鍋燒水。
李觀云倒吸一口涼氣,這是生存技能點(diǎn)滿呢?還是說再現(xiàn)人類文明的歷史進(jìn)程?
按照這個發(fā)展,估計很快就要來到青銅器時代。
烤好魚,馮寶寶朝他招了招手?!俺贼~。”
李觀云信步走近,自辟谷之后,以天地靈氣為食,數(shù)年未進(jìn)水米,眼前這條,賣相倒也不錯,淺嘗一口。
魚肉火候恰當(dāng),軟嫩不失彈牙,沒有任何調(diào)味,只有原汁原味,好吃與否在于個人,李觀云不覺難吃。
水還沒開,馮寶寶三兩口吃掉魚肉,不顯得狼吞虎咽,自然而然。
一回頭,又不知搗鼓什么東西去了,半盞茶功夫,一座縮小木屋,從她手上落地,放在院子里。
李觀云看了兩眼,心下古怪,這是,狗窩?
“喵嗚……”院子外面的小白目露兇光,在馮寶寶的木屋落地之時,虎口一張,風(fēng)息迅疾,將木屋劈成零碎。
馮寶寶也不惱,繼續(xù)搗鼓……
小白一副認(rèn)命的模樣,前肢搭在頭上,捂住了斗大的眼睛,索性來了個眼不見為凈。
“你怎么學(xué)會這些的?”
“這些啊?!瘪T寶寶望著石鍋中將開的泉水?!拔乙b水,用手捧不了多少,想起狗娃子家里的木桶,還想起村子里的木匠師傅,我就學(xué)著做了一個,還挺管用的?!?p> “另外的呢?”
“屋子按照狗娃子家里的房子造出來,椅子凳子也一樣,這個一勾就扣上的地方,是我看木匠師傅想起來的。”
村子里的木匠師傅聽到這種話,竟然有人只是旁觀兩眼,就把本事給學(xué)去了,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李觀云又問了幾句,馮寶寶對答如流,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并不覺得這有多么奇怪。
言語中的漫不經(jīng)心,行動上的自然而然,讓他想起經(jīng)中的一句話,致虛極,守靜篤,虛極靜篤,尤若赤子。
在這種狀態(tài)下,不受七情六欲的影響,不受俗世紅塵的紛亂,空明湛然。
一句大白話,就是心無雜念,專心一致。
順其自然,就有了此種變態(tài)的學(xué)習(xí)能力,正是心中無垢,事倍功半。
這是一種普通人無法到達(dá)的境界,因為人活于世,七情六欲時時生發(fā),甚至入眠,也會做夢。
所謂得失、所謂取舍、思慕怨恨、攀比虛榮,一直都在折磨那顆人心。
而人有限的精力,就在每一個雜念生出之時,悄無聲息流失。
待到垂垂老矣,回頭一看,原是白忙活一場。
李觀云緩緩?fù)铝丝跉猓闹杏幸粋€想法,馮寶寶的狀態(tài),有一種嬰孩的純澈。
雖然其中有著蹊蹺,但這種狀態(tài),是天生的修煉奇才,如果一心向道,取得的成就恐怕難以估量。
“馮寶寶,看著我的眼睛?!?p> 木柴噼啪燃燒著,石鍋中的水即將翻滾,馮寶寶愣了愣,望著他的眼睛。
七情經(jīng)乃道中之術(shù),重在煉心,如若傳法,也不記文字,而是以心傳心,直指本心。
當(dāng)然,李觀云所得乃是‘原本’,他如果要傳給別人,不可能掏出一本秘籍讓人去練,首先他自己要吃通。
他融會貫通了,才能傳下完整的七情經(jīng),但他目前只得喜怒,初通憂脈,也只能傳下這喜怒兩脈。
馮寶寶但覺他一只眼睛,黑白分明,滿溢祥和歡喜之意,仿若甘泉,充斥著春風(fēng)般的溫暖;另一只眼睛,卻蒙上一層血色,充盈憤怒破壞之意,仿若巖漿,將目中所見皆化灰灰。
大喜悅和大憤怒在心中一一流轉(zhuǎn),卻因為是傳法的緣故,并未影響本身,而是讓她自己去參悟,去體會。
良晌,李觀云微冒細(xì)汗,傳法的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如何?”
“什么如何?”馮寶寶瞪大眼。
李觀云面色微沉,手背貼住馮寶寶光潔額頭,以心相感,接觸到的卻是一片空白,依稀有幾分色彩,幻而不真。
搖頭嘆息,他誤會了,縱然馮寶寶非常適合修煉,但七情經(jīng)于她,沒有絲毫可能。
連七情六欲都沒有的人,又如何去體會七情六欲呢?
這也讓李觀云明白了,馮寶寶有問題,不論太上忘情、虛極靜篤、明心見性,種種境界,都有一個前提。
從低到高,修行而至。
到了那種境界的人,絕不是沒有七情六欲,而是參透,看透,悟透。
馮寶寶,是一個沒有過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