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一怔,險些蹭到旁邊車道上的車。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又重復(fù)了路一航的話:“肖隊的請求,你答應(yīng)了?”
路一航的語氣波瀾不驚:“是的,你沒聽錯。”
程諾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道:“你可想好了?”
路一航自嘲的笑了笑:“想好了?!?p>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周圍只能聽到車子行駛時的聲響。
對于這件事,路一航已經(jīng)苦惱許久。也許是蘭沁的事情讓他下定了決心,要阻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在正義與親情之間,他選擇了前者。雖然他和父親、弟弟的感情不好,但再如何不好,那畢竟是他的親人。這些猶如沉重的石塊壓在他的心頭,讓他覺得窒息。
程諾擔(dān)心路一航會無法抉擇而陷入自責(zé),這也是他曾反對肖振宇拉路一航入局的原因之一。他不愿看到路一航痛苦,那猶如拿刀在他心頭劃過一般。路一航現(xiàn)在是他最在乎的人,他內(nèi)心對路一航的決定是拒絕的。但是那似乎是解決問題最快的途徑了。
到了路一航家,程諾將身子陷進沙發(fā)里,他盯著路一航在廚房泡茶的背影,有一瞬間希望時間就此暫停,不用再去考慮過去和將來。但是那不得不完成的任務(wù),將他的思緒又拉回到現(xiàn)實。
路一航泡好茶,坐到程諾身邊。
程諾接過路一航遞過來的茶杯,柔聲道:“你這么喜歡喝茶,改天我送你一套茶具。”
路一航?jīng)]有接他的話茬,而是問道:“蘭沁的事情,接下來該怎么辦?”
程諾喝了一口茶,將后背靠回沙發(fā)上:“想辦法說服她。她姐妹兩個相依為命,我會把情況慢慢透露給蘭雅,以免蘭雅突然得知真相精神上接受不了。到時候看能不能由蘭雅說服蘭沁了?!?p> 路一航“嗯”了一聲。
兩人又無話可說。過了幾分鐘,路一航才再開口道:“我現(xiàn)在看不懂文字,你們要我去找那個‘密碼本’,困難比較大。我只能把別墅里可疑書籍偷出來或者拍照發(fā)給你們。”
“嗯?!背讨Z應(yīng)了一聲。
“我盡可能快一些,但是我在路家的地位也很尷尬,不能引起他們的懷疑?!?p> “嗯?!?p> “也許東西不在別墅里,也有可能在路順林辦公室。我會想辦法去路順林辦公室找找?!?p> “嗯?!?p> 接著兩人又沉默了。
“一航,”程諾聲音里帶了些卑微,“如果覺得太為難,你也不必勉強去做?!?p> 路一航微微笑了一下。他感覺到程諾語氣中所蘊含的情緒。程諾在認(rèn)真對待他時,或者說是對他投入感情時,是會叫他的名字“一航”,而不是“路哥”。
“程諾,我那年獨自一人旅行時,路過了麗江。麗江是個好地方,氣候適宜,幾乎四季如春,我當(dāng)時萌生了一個想法,我想辭去附院的工作,在那里租個鋪面,開一間診所,不需要掙很多錢,只夠生活的就行,”路一航眼底閃過一絲光芒,“等這些事情了結(jié)之后,你愿意和我一起去麗江嗎?”
程諾心頭涌起一陣暖意。他的心跳有些加速,甚至感覺到全身的血液全都沸騰了。他壓制住想要將路一航擁入懷中的沖動,只用盡全身的力氣肯定的說道:“好!”
路一航欣慰的笑起來:“一言為定,這是你我之間相互的承諾。為了讓這一天更快到來,我會盡我所能幫你,案件一結(jié)束,我們就走?!?p> 程諾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張開手臂環(huán)住路一航。
路一航有些別扭的想要掙脫程諾的懷抱,但當(dāng)程諾將臉埋在他頸窩時,他反而放松了下來。與自己最在乎的人生活在一起,成了他現(xiàn)在唯一的愿望和支撐他的動力。
一旦所有的事情了解,那將會切斷他和這個城市僅有的聯(lián)系。他將無法面對路順林、路一舤,也無法面對所有認(rèn)識他的人。在世人眼中,他將會是個孽子,一個可以出賣父親、弟弟的人渣,一個與犯罪集團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人。
他不敢再往下想。逃離這個城市,去到一個無人認(rèn)識他的地方,將是他最好的選擇。所幸在自己即將成為孤家寡人之際,還有程諾陪在他身邊。這確實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還要抱到什么時候?”路一航稍稍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腰。
程諾壞笑著松開了他:“到時候我沒了工作,你可得養(yǎng)我?!?p> 路一航對他翻了個白眼,嗤鼻道:“我不養(yǎng)吃白飯的。”
程諾抖了抖眉毛,道:“說到吃飯,是不是到飯點了?”說著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我艸,都快六點了,怪不得我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對了,咱中午是不是沒吃飯?”
路一航不想理他,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
程諾一把奪過路一航的手機,道:“吃什么外賣,讓老幺過來做飯?!?p> ————————
路一航打車到了城郊的別墅區(qū)。他從很久以前就厭惡這里的一切。但是如今他是帶著任務(wù)來的,趁著路家的別墅里只有李媽一人,這是個找東西的好機會。
他按響門鈴,過了一陣?yán)顙尩穆曇魪目梢曢T禁里傳來:“大少爺來了?”接著大門被打開,李媽從屋里趕出來,這時路一航剛剛進到院子里。
“李媽,好久不見了,身體還好?”路一航打招呼道。
“哎呦,大少爺,老媽子我好著呢。”李媽說著陪路一航進了別墅。
“我今天來取東西的,你不用管我,你忙去吧?!?p> 路一航上了樓上自己的房間,李媽見狀也繼續(xù)打掃其他房間去了。路一航將門打開一條縫,向下看去,李媽打掃完客廳,又往院子里去了。
路一航輕手輕腳的下了樓,摸進了路順林的書房。書房里有一整面墻裝了書柜,里面有幾百本書,如何才能準(zhǔn)確的找到那本密碼本,他毫無頭緒。他甚至認(rèn)不出書脊上的文字。無奈之下,他只能從頭開始,將書一本本取下,拍照之后在按照原樣擺回去。在拍了不到十本書之后,他發(fā)現(xiàn)這樣做效率實在太低了。不知道只拍書脊行不行。如果能有書名和出版社,不就可以找到一模一樣的書拿去和文件做對照了嗎?
想到這里,路一航恨不得抽自己兩耳光。只拍書脊,他都不用再一本書一本書往下拿了,會省很多時間。他調(diào)整了一下手機的焦距,分幾個區(qū)域把書柜里書脊拍了下來。
這時門鈴聲響起,緊接著李媽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老爺、夫人,你們回來了?”
路順林和趙媛兒回來了?他們不是去三亞療養(yǎng)了嗎?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怎么偏偏這會兒回來了?
路一航匆忙把放在桌子上的幾本書插回書柜,然后趁著三人還沒進屋,三步并做兩步上了二樓。
他剛到二樓,路順林和趙媛兒就進到客廳來了。路一航馬上轉(zhuǎn)過身,作勢要下樓來。
“爸,趙阿姨,你們回來了?”路一航強壓住“怦怦”亂跳的心臟和急促的呼吸,盡量語氣平穩(wěn)的說道。
“一航在家呀?”趙媛兒沒想到路一航竟然會在這里,語氣中透出一絲意外。
路一航順勢下了樓,來到二人面前:“我回來取個東西,也沒人告訴我你們今天回來。”
趙媛兒敷衍的笑了一下。
路順林老早就看見路一航右手戴著的彈力手套。他像是嘆了口氣,緩緩道:“你的事我聽說了。你的手怎么樣了?”
路一航嘴角抽動了一下。那晚他被人毆打的情景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那是他最不愿回憶起的畫面。他有些不自然的說道:“還行,就是上不了手術(shù)?,F(xiàn)在在單位我就上上門診,帶帶學(xué)生?!?p> 路順林這次回來,明顯有了些老態(tài)。他頭發(fā)花白了許多,臉上的皺紋也加深了。那次患病對他的身體產(chǎn)生了嚴(yán)重影響。
路一航心里五味雜陳。即便路順林罪大惡極,那也是他的父親,兩人的血緣關(guān)系是沒辦法解開的。有那么一刻,他動了惻隱之心,想要放過自己的父親。但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那可憐的母親,以及那些被奪去器官乃至生命的無辜之人,他的心便硬了起來。
“爸,你旅途勞頓,注意休息,我也該走了。”路一航平靜的說道。
路順林本想留他再待一會兒,但是路一航話已出口,路順林無法再挽留他,只得說道:“知道了?!?p> 路一航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別墅。
趙媛兒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你看看他,也不知道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的爹,性情涼薄,真是條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路一航不想和她計較。這么多年來這是趙媛兒待他一貫的態(tài)度。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僅僅是法律上的繼母與繼子的關(guān)系,再多一分人情都沒有。
別墅區(qū)地處偏遠,很少有出租車過來。路一航站在別墅區(qū)的大路口,等著出租車。他伸手摸向口袋里的煙和打火機,剛想點支煙,就看到一輛奔馳R級MPV由遠及近駛來,在他的面前停了下來。
車窗搖下來,路一舤那張充滿蔑視的臉出現(xiàn)在車窗后。
“喲,這不是我哥嗎?”